鱼淑瑶将小狗儿送还给后门的看门老仆，就回了房间，回后发现弟弟鱼翎儿还没去睡觉，而是围着那黑沉沉的木盒观摩着。
她立马又疑心起这个黑沉木的盒子了，刚走过去想把那木盒给丢了，鱼翎儿连忙拦住她，“阿姐，别丢，这个值钱！”
鱼翎儿以前是跟着他们爹开过眼界的，说：“这是黑色的沉木做的，像这样沉的颜色，要万龄以上的树木才能出来。”
听到值钱两个字，鱼淑瑶本来伸过去的手又收回来，“那这么值钱的东西不能丢了啊。”
万一以后需要了还能拿去卖钱。
鱼翎儿郑重地点着脑袋，小孩哥富过也穷过，脑子里想的也是能留下来卖成钱。
但上面那股异香，鱼翎儿也不知道是什么，鱼淑瑶怕异香有问题，连忙找了条布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直到闻不到香味，才将东西塞进衣柜顶上。
鱼淑瑶瞬间美滋滋，这种能换成钱的东西，就算是宴世子送上门的，她也要收藏起来，万一哪天真能用上呢？
鱼翎儿也美滋滋，回房睡觉去了。
接下去两日鱼淑瑶一直在善居堂帮忙。
期间还听闻了他们二房那间被大房占去的铺子近几日一直生意不好，而且有人去闹事，闹得那布料铺子都没开门，连带西宁鼓堂旁的鱼家都闭门了几日。
听得鱼淑瑶心情十分美丽，满脸笑容接待从外地来的学子们。
第三日人流少了下去，鱼淑瑶就跟干娘说了声，早早带着那封写好的匦函来到上京学府外。
过来时先去见了秦娘，秦娘还记得她，笑着问：“姑娘还是要包子么？”
鱼淑瑶笑道：“来两笼。”
秦娘手脚麻利给她包了两包递给她，鱼淑瑶就在门口先吃了顿早餐，等到临近午时，终于看见有个身穿官服的公子匆匆跑进面馆，丢下两个铜板要了碗清汤面。
那公子浓眉星目，端庄正气，长得倒是周正，面馆老板跟他早就熟悉，开朗道：“李大人雷打不动就是点咱面馆里的清汤面啊。”
李四也笑笑，“这汤面味道不错。”
面馆老板很快给李四上了碗面，刑部事务繁忙，加之最近南湘楼一案已经传得满京皆知，李四忙得很，吃个饭也是紧着时间。
正风卷云残之际，鱼淑瑶来到李四跟前坐下了。
李四筷子一顿，掀起眼皮犀利地打量几眼鱼淑瑶，“这位姑娘有事？”
“李大人，贸然打扰，还望海涵。”鱼淑瑶先歉然道。
她的演技自诩已经是入木三分，这会眼眶微红，拿出那张匦函放在桌上。
李四看去，骤然见到信函上“告工部水利文库使鱼封”这一行字的字迹分外眼熟，震惊地看向鱼淑瑶。
鱼淑瑶自然知道他在震惊什么。
但她装作不懂，只期期艾艾地说：“李大人，我是西宁鼓堂旁鱼家二房的女儿，自从我爹娘死后，我伯父伯母便霸占了我爹开的布料铺子，还贪了我爹留下的钱财，将我们二房两个孩子赶了出来。”
李四已经拿起那张匦函在看，只在看函封上的一行字，也不知有没有听鱼淑瑶说的话。
鱼淑瑶不管他听没听，说得可认真，眼角夹着的泪水就要落下，悲戚地举袖拭去。
她今日没戴幂篱，便是为了在李大人面前这般动人地演绎一下。
“所幸我们被善居堂王夫人收留，如今住在刘府，但我伯父一家不久前私下将我许配给工部水利同知曹大人，还想到刘府来抢人。”说到这，鱼淑瑶声音哽咽。
哽咽片刻，对面的李大人都没有接话。
鱼淑瑶又擦了擦发红的眼睛。
她继续动情地演绎下去，“前几日他们闹了刘府一顿，叫我好生愧对干娘，我那堂哥得曹大人赏识，在水利文库当值，却只靠着金银打点度日。之前我到对面秦娘的铺子买蟹黄包，听她说大人每日回来面馆吃面，因此写了这封函书，求大人帮我上呈至通使司。”
说完默默揩着眼角的泪水，觉得自己都快把自己说得委屈哭了，对面那李大人还在看手里的匦函。
“李大人……”鱼淑瑶不得不喊了他一声。
李四才恍然回过神，似乎神游天际突然梦回一般，望着面前眼角仍然带着点红的姑娘。
不一样。
长得不一样。
他有些失态，先道了声歉，才拿着匦函问：“姑娘的字是临的苘先生的帖子么？”
鱼淑瑶闻言立马显得怅然，“是啊，李大人认得苘先生的字？”
李四没忍住再度看她两眼，又看看匦函上的字，“我曾听过先生授课，算是先生的学子，自然见过她的字。”
鱼淑瑶怔怔看着他，之前她是装的惆怅，这会是真的有些怅然。
她当年帮同僚替过好几次课，记住了张三没记住李四，没想到李四反而记住了她，还为她暗中奔波，她这会却来演戏骗他。
似乎有些没有底线了。
她正在发怔，李四突然压下那封匦函。
他清醒过后，依旧用那犀利的眼神看着鱼淑瑶。
李四斟酌道：“方才姑娘说，你被善居堂的王夫人收留。据我所知，王夫人是刘府大太太，还是忠义府将军之女，而刘府老爷是户部左侍郎，你随便拿给哪个都能呈给通使司，因何找我？”
他这一句话，将鱼淑瑶觉得自己没有底线的想法给拉扯回来，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这李大人刚刚走神都走到九霄天外去，还能听到她说的什么？
甚至还听出了其中的漏洞，这就是刑部人的实力吗？
好恐怖……
鱼淑瑶脑子转得飞快，极速答道：“这本来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叫干娘费心，而且……其实……”她有几分欲言又止。
李四眯起眼看她，“姑娘直说无妨。”
鱼淑瑶咬着下唇，这李大人太聪明，单单这个解释肯定不能让他信服，而她想要的是他的信任，往后才好掺和进五年前自己的那桩案子里。
不然，连李大人目前的进度都不一定能知道。
她颇有几分想开诚布公地道：“其实，我娘与苘先生是旧相识。”
李四拿筷子的手倏然捏紧几分，“哦？”
没有人比鱼淑瑶更了解苘先生的事情。
她说出这句后，就仿佛泄了一口气，忽而笑了笑，“我娘还在世时，常到上京学府外的点心铺子买点心给我吃，苘先生也正巧喜欢那家无定点心铺，我娘便是在那认识的苘先生。”
李四这次倒是认真听了起来。
也不怕耽搁吃面的时间了。
鱼淑瑶提到苘先生，神色略微比之前还要惆怅，仿佛在慢慢回味以前她娘的事，“我娘认识苘先生后，经常跟我提到她，还买了苘先生的字帖让我学苘先生的字。我也曾跟着娘亲见过苘先生一面，她还送了我几本书。”
“可惜苘先生英年早逝，我长大后想再去见她已没了机会，我听秦娘说常来面馆吃面的李大人是学府的学子，是为了先生当年身死的案件才进的刑部，我很想帮助大人，替苘先生找到真凶。”
她说到后头，神色越来越坚定。
“所以。”李四与她对视，“才拿了这封匦函来找我？”
“是。”鱼淑瑶干脆地承认了，“但我函书内所写的句句属实，绝不是为了接近大人，而故意诬陷。”
李四将函书收进怀里，说了句：“你这封匦函我收下了，明早帮你呈到通使司，你堂哥逾职一事，不久就会有结果，但苘先生的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说完又开始急急扒着眼前的面，赶着吃完要去上工了。
“为什么？”鱼淑瑶眼眶又挤了几滴泪珠，“大人，我虽是闺阁女子，但所幸有干娘支持，当年那件事有很多蹊跷的地方，只要大人肯的话，我能帮大人找到当年涉案的人，重新过问当年之事。”
李四已快速吃完最后一口，抬头笑道：“天真，你当真以为当年涉案之人，如今还活着么？”
鱼淑瑶眨巴了眼睛，“难道……都死了？”
李四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大部分都死了吧。除了袁大人，凡是接手过那件案子，看过现场的官员，如今要么被贬至岭南漠北，要么是病死家中，你要把人都找出来重新过问，又怎么过问呢？”
鱼淑瑶眼皮跳了下，倒是没想到相府居然狠辣到这个地步，这是完完全全的斩草除根啊。
相府这也太谨慎了吧。
就这么怕一根没拔掉的草，终有一日会变成燎原的星火？
她跳了两下眼皮，又看向面前肃然的李大人，喃喃问：“大人怎么会知道他们都死了？大人已经查过一轮了？”
“别问了，我要去刑部了。”李四并不打算跟她多说。
毕竟自己不怕死就不怕死了，没必要拖一个小姑娘入局。
他放下筷子，起身欲走，鱼淑瑶却还在追问：“难道大人已经知道真凶是谁，只是怕拖我下水？”
李四脚步一顿。
鱼淑瑶本来以为他要停下来说些什么。
但他仅仅是顿了下，却什么也没说，头都不回往前小跑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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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 一封匦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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