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倒叫袁大人听出一身薄汗。
好在袁照袁大人也是个老油条,他听闻那封匦函是刑部之人送进通使司里时,便猜到相国公会有此一问,因此到刑部走的那一遭,已是提前探问过。
他甚至还动用人脉,从通使司的人里要到了那封函书的拓印副纸。
袁照将拓印副纸拿出来递给相国公,那拓印下来的纸张字迹有些模糊,甚至有几处渗墨,“相爷,此事我问过了,这函书是工部文库使鱼封的堂妹所写。”
相国公接过袁照递来的拓纸,看了几眼,略诧异道:“他这堂妹倒是有几分文采。”
袁照说:“鱼家二房对这闺女重金培养过,自然有些笔墨。这事说来并不复杂,鱼家二房持家的夫妻死后,他这位堂妹跟堂弟就由他们大房抚养,只是大房行事无情,不仅贪了二房的钱财,还将人打了一顿赶出来。”
相国公点头,“之后呢?”
袁照继续道:“那被赶出来的姑娘求助了善居堂的王夫人,王夫人是户部左侍郎刘永的正妻。只是这姐弟被王夫人收留后,鱼家大房并不罢休,他们想将这二房的侄女送给曹大人当妾,还到刘府闹过,想来便是那姑娘受不了大房做事,才一纸匦函将其告上通使司。”
相国公听完缘由,沉吟了下,“忠义府近来已是无力涉足朝堂,那老将军空有虚名却无实权,若是要他送那封函书进通使司,只怕是适得其反。而那刘永……”
他看了袁照一眼。
袁照笑了笑,“如相爷所想,刘永近些年来与正妻不和,而李四又常到学府外那家面馆吃面,京城百姓大多知道他乐于助人,那日也确实有人看见那姑娘将匦函递给了他。”
相国公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又拿起那封函书在看。
袁照又继续说:“相爷,这姑娘我也叫人问过。”
相国公没抬头,“问出什么结果来?”
袁照道:“工部认识鱼封的都知道他这位堂妹,确实是清清白白,除去进刘府后才跟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有了瓜葛,平素确实是平头百姓,对相府只有瞻仰的份。”
此刻,便是老谋深算的相国公也颇信袁照的话。
这事着实看不出端倪,那鱼家二房听着也的确是个普通姑娘,只是巧就巧在刚好撞上了南湘楼一事。
不过工部这事其实算弄巧成拙,反倒成了相府的退路。
毕竟曹大人贪污,相府可从来都不知道。
但即便是退路,这件事始终让相府抹上一层不太好看的边,因此相国公总想,那姑娘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秉承着宁可错杀一万不可错放一个的念头,相国公本该赶尽杀绝,但那姑娘住在刘府,相府如今又遭人虎视眈眈,万一杀人失利,那杀害投匦函举报工部这位姑娘的罪名,可够相府滚上一身脏水的。
相国公思虑过后,将那张拓纸缓慢折好,收进袖中,“袁照,你叫人盯着观察那姑娘几日,若真是巧合,就不管了。”
袁照连忙恭敬道:“是。”
事情谈完,相国公喊人上了茶具,打算请袁照喝茶,又说道:“我记得曹桁入工部当水利同知那年,便与万相生识得了?”
拿曹大人去圆南湘楼案件一事,相国公今早下朝后只给工部尚书眼神暗示过,袁照还不知道。
只是袁照也心思剔透,一句话便明了相国公的意思,“相爷,下官知道怎么做,南湘楼一案不日便可结案,不会拖累到相府的。”
相国公颔首,天泉水入冷壶烧开时,他挑了自己最爱的雨前龙井给泡茶的艺师。
袁照等茶期间,想到相国公那宝贝孙女的生辰似乎就在后日,便问:“相爷,后日左小姐的生辰宴,可是照旧?”
提起这事,相国公神色略有些不快,说:“不办了。”
袁照一顿,很识趣,没多嘴问。
工部这起事情,一经传开就传得沸沸扬扬,好在贪污一事只跟处理水利的水司官员有关,诸如负责宫殿建筑、山泽采补及官田耕种的其他三司在这事上倒是很清白。
鱼家大房经此一遭也算彻底废了,他们本来是打算买一个丫头送给曹大人,眼下曹大人被抓,而买来的那丫头,竟然还是京兆府尹蒲大人千金,这可是如今颓然失势的鱼家得罪不起的。
鱼淑瑶那伯父伯母进了监牢,此后便失了消息。
刘府内小翠还在说:“姑娘,这可真是恶有恶报!”
鱼淑瑶吃着果子,笑嘻嘻地道:“小翠姐姐说得是,我也觉得这真是恶有恶报,要是我大伯那人不想着买个姑娘去顶替我,如今也不至于被送进大牢。”
这么说起来,鱼淑瑶觉得这还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若非大伯父做出这样的事,那么她举报大堂哥行贿官员的事能让大堂哥丢了工作,却对付不了伯父一家,最多加上她要走了原本属于他们二房的铺子,让大伯父一家失了生计而已。
如今她倒是彻底安心了。
就算以后出门也能大大方方往外走,也不怕被她大伯父大堂哥之类的看见。
想到她大堂哥,鱼淑瑶就想起她跟枝雀逃跑的时候,那倒在小巷子里的尸体,这事外头反而没什么人在传,莫不是李大人帮她处理了?
鱼淑瑶心想很有可能,便想着那以后得给李大人准备谢礼。
跟小翠聊了会外面的事,鱼淑瑶发现旁边的弟弟听着两人说话听得脑袋一直往下掉,分明是困得想要睡觉,却一直在强撑。
她便推了推弟弟,“你先去歇息,明早还要去上京学府呢。”
鱼翎儿马上醒了几分,“阿姐!我会用功读书的!以后不会比大堂哥差!”
鱼淑瑶笑道:“你本来就不比他差,他那是阴沟里的老鼠,咱鱼翎儿帮阿姐挨过鞭子,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鱼翎儿重重点头,便先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小翠留下跟鱼淑瑶又说了会话,两人吃完果盘里的果子,她也回去休息了。
鱼淑瑶却还没睡下,方才她问过小翠,知道干娘还没歇息,就走出院子去找干娘。
她想跟干娘说一说这几天的事情,顺道问问被刑部查封的鱼家宅子,她能不能从刑部那头给要回来。还有原本她二房的衣料铺打算重新开张,这事也得跟干娘交代下。
王夫人确实还未睡,她正在屋中抄经书,过几日会连带之前和鱼淑瑶抄的那份一起,送到寺庙里去。
屋内烛火幽幽,鱼淑瑶来时她也知道,王夫人执笔淡笑道:“我听着刘府外头挺热闹的。”
“干娘!”鱼淑瑶不好意思笑了笑,“那是我大堂哥他们自作孽。”
王夫人很欣赏她,搁下笔道:“你这事做得很对,若是那封函书由我父亲送去,起不到这样的效果。”
鱼淑瑶过来帮王夫人捏肩捏手臂,“干娘,我那会只是想着不要麻烦你们,倒是没想那么多。”
“你这孩子心性是好的,这事也算办得漂亮,其实……”王夫人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忠义府的权威确实不如当年。”
鱼淑瑶听着她说,想到那日刘老爷说的那些话,忍不住问:“干娘,真的地位很艰难么?”
王夫人笑道:“自然,毕竟那是站错队的大事,若非当年太后力保,如今便不会有我来收留你。”
鱼淑瑶听着,又忍不住问:“便是宫里的娘娘,也不能让忠义府起死回生?”
王夫人叹了口气,“起死回生谈何容易?若不是有长姐在宫中服侍圣上,太后殁后,忠义府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鱼淑瑶已是能听出忠义府在朝中举步维艰的样子。
当下,忠义府也算是垂暮的老人,只能安于一隅,原先那只能搅动风云的手,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伸得很远。
难怪刘老爷这么嚣张,而干娘又总是忍气吞声。
鱼淑瑶给王夫人揉了揉肩颈,王夫人放松了会问:“你来找我是有事要说吧?”
“是的,干娘。”鱼淑瑶把二房那间衣料铺已经要回来了,还有鱼家宅邸被封还能不能拿回这两件事都跟干娘说了。
王夫人思索片刻,“那鱼家的宅邸,应是可以要回来的。虽说你们还未分房,可毕竟算下来也是有二房的份,你看鱼家可有族人亲戚?”
鱼淑瑶回想了下,“似乎没有。”
王夫人说:“那这事就更好办了,你跟弟弟的姓名必是有入鱼家的家谱的,拿着那家谱可以去刑部,刑部的人便会帮你们操持。到时应当能分到一半,你若想要另一半,看给些钱把另一半跟官家买下来。”
鱼淑瑶听得很认真。
王夫人继续说:“户籍换名,还得到户部去弄,到时可让刘永帮你办,他如今想要讨好你,便会帮你办得漂亮,只是有些事你要注意,我跟你详细说说,莫要让他暗中做手脚。”
两人这一聊,几乎聊到半夜,连带衣料铺重开怎么经营,王夫人也给了鱼淑瑶指点。
等回去睡了没一会,天便亮了。
鱼淑瑶要先去送鱼翎儿去上京学府读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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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四 工部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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