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星陌：“……你，帮我？”
“嗯，帮你。”何思漾沉浸在终于开启任务的喜悦当中，压根没注意到耿星陌古怪的神色，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会很轻易地被曲解成另一种意思。
沉默蔓延开来，电梯的数字一格一格跳，谁也没动，谁也没说话。空气安安静静，连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泰然自若，一个心怀鬼胎。
一阵铃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场景，何思漾掏出手机一看，“啧”了一声，直接挂掉。
刚好电梯到了，何思漾拽着耿星陌的袖子大步走出了电梯，脚步带着说不出的急切。
“我说何思漾……”
“嘘。”路过自己的房间，何思漾脚步放轻，示意耿星陌噤声。
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耿星陌不明所以，但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终于进了耿星陌的房间，何思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线放松下来。暖黄的壁灯将房间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和耿星陌身上的木质香一样。
“怎么跟做贼一样。”耿星陌打趣他。
“像吗？”何思漾径自往里走，随口道，“有我们这么好看的贼？”
“自恋。”
“实话实说而已。”
低低的笑声在身后漾开，耿星陌几步跟了上来，与他并肩，侧头看他：“何思漾，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比如？”
“……”
何思漾下意识停住脚步，刚转回头，就撞进耿星陌近在咫尺的眼眸里。那双桃花眼里漾着细碎的光，专注地映出他的样子，嘴角含着一抹温柔又狡黠的弧度。
搁这儿套他话呢。
何思漾心中无奈，跟老狐狸打交道，真是一刻也放松不得。
“你想知道什么？”他反问。
耿星陌微微倾身，拉近的距离让他的声音显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敲在鼓膜上，带来一阵微麻：“我问了，何老师就会如实回答吗？”
何思漾不闪不避：“你知道当然不会。”
耿星陌叹了口气：“真遗憾，我还以为，我会是那个例外。”
何思漾自动忽视了他的废话，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正要说话，手机又响了。
“妈的……”
他盯着屏幕上“陈绍楠”那三个字，低低地骂了句。
“接吧。”耿星陌的指尖微凉，轻轻压在何思漾蹙起的眉心，缓缓向下滑去，掠过鼻梁，最终停在他的唇角。
那触碰若即若离，带着一丝撩人的痒，眼神却像一张细细织就的网，将人无声缠紧。
何思漾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直接关了机。
耿星陌看着他的动作，挑了挑眉。
“陈绍楠叫我去隔壁，”何思漾平静地和他对视，“但我跟你说过，我不想见他，看他一眼都生理不适。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别再把我往他身边推。”
耿星陌笑盈盈道：“好。”
何思漾一阵头疼：“耿星陌，我是认真的。”
“我没说你是假的呀。”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小漾，我们不提别人了，好吗？”耿星陌的声音轻而惰，温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起码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
何思漾莫名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但他没多想：“嗯，今晚我得在你房间住了。”
“当然，”耿星陌眨眨眼，“哪有事后赶人走的道理。还是说，以前你跟的那些人，他们都这般对待你？”
“……什么？”何思漾一脸茫然。
耿星陌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承认，捏了捏何思漾的耳垂：“放心，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会让你满意的。”
你要是现在就发布退圈声明，他就再满意不过了。
何思漾敷衍道：“嗯嗯，我知道了。”
耿星陌轻笑一声：“你先去洗澡，我准备一下。”
“哦，行。”何思漾一头雾水地进了浴室。
花洒出水有些急，水猛烈砸向地面溅起水花，又顺着瓷砖的纹路肆意蔓延。
准备？
何思漾一怔，难不成……耿星陌真把退圈声明准备好了？！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与期盼，何思漾洗完后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匆匆忙忙就跑了出来：“耿星陌！我好了！”
耿星陌背对着何思漾，听见这语气里掩盖不住的喜悦，眉眼间染上一层阴翳，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果然还是死性不改。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孤注一掷的求证，将何思漾拖上床榻，仿佛非要撕开一层温情的假象，触碰到最不堪的真相才肯罢休。而结果如他所愿，他们终究回到了最初——纯粹的身体交易，银货两讫，干净利落。
他猜对了，却觉不出半分快意。只像是被人当胸擂了一拳，闷痛之后，是某种支撑已久的东西轰然塌陷的虚空。他竟然后悔了，不是后悔这试探本身，而是后悔目睹答案的瞬间——那个竟会对“或许有所不同”抱有一丝期许的自己，显得可笑又可怜。
耿星陌心底冷笑，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不过都是各取所需的戏码。何思漾与陈绍楠之间演的究竟是哪一出，他已然不想深究。他只是累了，不愿再粉饰太平，陪他们演这情深意重的荒唐戏了。
耿星陌转过身，嘲讽的话语，在看清何思漾的那一刻打了个结，硬是吐露不出半分。
何思漾栗色的碎发正滴着水，衬得他一双凤眼更加清澈，他浑身上下有沐浴过后的淡淡香气，沁人心脾，一张脸也因洗澡的热气而带点红晕。
他套了件耿星陌的T恤，有些偏大，在暖黄的灯光下，宽松柔软的衣料和凌乱湿漉的发给他添了些不合时宜的慵懒感，从眉头到锁骨，皮肤是晃眼的白，笼着光，看着很温和，漂亮又秀气。
耿星陌怔愣片刻，回过神来后，更加唾弃自己了。
“耿星陌？”
何思漾不是没看清耿星陌转身过来那一刻眼中的狠厉，他心中一惊，却不动声色，暗暗后悔自己把事情想得实在太过简单。
“何思漾。”耿星陌冷冷道。
何思漾迎上他的目光：“怎么，你变卦了？”
耿星陌的话语如同一盆凉水浇了下来：“我何时答应过？”
“……”
被戏耍的愤怒在胸腔蔓延，何思漾道：“我不理解，那你让我进你的房间是为什么？”
为什么？
耿星陌自嘲地笑笑：“可能……是对你还有一丝期待吧。”
原以为你捧出的是真心，原以为你与他们全然不同，原以为我荒芜辗转三十年，终于等到破云而下的那一束光。
何思漾皱眉：“耿星陌，我们还没有开始，你怎么……”
“够了，何思漾。”耿星陌的神色淡得像一捧冻透了的雪，连目光都透着寒意，“你和陈绍楠究竟在谋划什么，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再陪你们演下去。”
他的话音顿了顿，像是最后一片雪落在寂静的湖面：“给过去留一点像样的回忆吧，哪怕从头到尾只是你的一场演出。”
何思漾蓦地笑出了声。
他不是蠢货，耿星陌前后的异常加在一起，事到如今，他自然能意识到是耿星陌误会了什么。
真是个呆瓜。
何思漾心中暗骂，耿星陌嘴上说着别人龌龊，结果自己心里想的，全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何思漾不由得起了逗弄耿星陌的心思。他顺势向后仰去，单手撑在柔软的床垫上，另一只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头。双腿交叠的动作让T恤下摆又往上滑了几分，布料在腰际堆起细微的褶皱。
暖光从他的斜后方流淌下来，给那双交叠的腿镀上光泽。脚踝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圆润的膝盖微微泛着粉，腿侧肌肤在灯光下透出细腻的光晕。
他仰起脸时，T恤领口顺势滑向一侧，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发梢扫过眼角，带着刚沐浴过的湿润气息。
“怎么，”何思漾的声音掺了蜜似的黏稠，“这出戏，耿老师不喜欢？”
空气里飘散着沐浴露的淡淡香气，随着他脚尖无意识的晃动，在两人之间荡开微不可察的涟漪。
耿星陌移开目光，漠然道：“你知道‘自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何思漾翘着脚：“不知道，你教我？”
耿星陌面带愠色：“有意思吗何思漾。”
何思漾歪了歪头：“嗯……你说哪个？”
“什么哪个？”
“如果你指的是，我和陈绍楠联合起来算计你，那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耿星陌正欲开口讽刺，只听何思漾又道：“如果你指的是现在，那真是相当有意思。”
何思漾懒懒道：“耿星陌，你刚才不会是……害羞了吧？”
耿星陌：“……”
“啧，你害羞的样子可比平时招人喜欢。”
“……”
“起码于我而言是这样的。”
“……”
空气凝固，两人对视，目光胶着，连呼吸声都成了刺耳鼓点。
耿星陌深吸一口气，但空气并没有使他脸上泛着的红退下：“是，那又怎样，我不像你，可以随意衣冠不整地给人看。”
何思漾晃了晃脚：“谁说的？”
“……什么谁说的。”
“谁说我随便给别人看了，”何思漾眨眨眼，“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耿星陌：“……”
他忍不住叉腰，无语地看向何思漾。
“还想看什么？”何思漾扯了扯衣领，一大片肌肤瞬间暴露在了灯光下，还有耿星陌的目光中。
耿星陌忍无可忍地把何思漾挂着的衣服扔过去，盖住了何思漾的上身：“要点脸，别逼我就这么把你丢出去。”
“哦？”何思漾朝他伸出手，“别光嘴上说说，你扔一个？”
那条胳膊微微弯着伸出来，像是一封**的邀请函，明目张胆地诱惑着耿星陌收下这份隐秘邀约。
耿星陌冷眼瞧着，随后一把攥住何思漾的手腕，就要把人往门口拽。
何思漾顺着这股巨大的力道，小跑两步，直接跳到了耿星陌身上。没有衣物遮挡的两条腿顺势攀上耿星陌劲瘦的腰，两条胳膊也搂住了耿星陌的脖子。
耿星陌：“……？”
何思漾速度太快，他突然被缠上，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托住了何思漾的屁股。
何思漾“咦”了一声：“原来……耿老师喜欢这种姿势？”
“……”
“也行，我没意见。”
耿星陌额角青筋跳了跳：“……
滚下去。”
何思漾摇头：“你答应我们好好谈谈，我就下来。”
耿星陌怒极反笑：“何思漾，你懂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
何思漾笑意收敛，沉默了几秒，随后绽开一个更放肆的笑容：“没人教过，你来调教调教？”
耿星陌是真拿他没招了：“我答应你行了吧，你先下来，有什么话你下来我们再谈。”
“我反悔了，”何思漾的腿箍得更紧，下半身紧紧贴着耿星陌的腹部，“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可以好好谈。”
耿星陌险些破音：“这怎么谈？！”
“按照你的想法来谈，”何思漾淡淡道，“耿星陌，你不是一直认为，我跟所有人的谈话，都是在床上谈的吗。”
“……”
“我现在，是按照你的想法做的吗？”
寂静在对视间疯长，似无形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两颗试图靠近却又彼此设防的心。
许久，耿星陌叹了口气：“你说，我听着。”
何思漾并没有因为耿星陌的妥协而放松警惕，他始终相信耿星陌会直接大步迈向门口，将他直接抛出去。他需要一个能震得住耿星陌的理由，让耿星陌短暂地忘记要把他丢出去这件事。
因此，何思漾开门见山：“耿星陌，我喜欢你。”
耿星陌：“……？”
“虽然你不相信，但我确实喜欢你。”
耿星陌：“……”
耿星陌所有带有嘲讽和拒绝的笑容，在听到何思漾的话之后，忽然全部收敛了，敛作一片沉默的冰，何思漾能感受到，托着他屁股的两只手也变得僵硬了。
他面不改色道：“我喜欢你，所以给你带咖啡，还同意张导给我们加床戏，甚至主动要求进你的房间。”
“耿星陌，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我会为了你，和过去的所有断绝关系，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耿星陌古怪地看着他：“你怎么证明？”
何思漾就等着他这句话，立刻道：“陈绍楠是靠房地产起家的，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
何思漾料他也不会承认：“那我现在告诉你，他当年在澜光拍卖了一块地，那块地有问题。他自己事先找人探过地基，底下全是几百年的硬石头，根本打不穿，谁投谁赔钱。”
耿星陌扬了扬眉：“我知道这个干什么？”
“陈绍楠手里还攥了块好地，等那块烂地卖给哪个冤大头，拿到钱就可以去开发那块好地。”
何思漾平静道，“那个冤大头，是你父亲当时所在的公司，吴氏控股集团，对吧？”
这没什么好否认的，耿星陌点头：“是。”
何思漾继续道：“竞拍当天，你父亲作为代表拍下了那块地。吴卓然却在开发过程中发现了问题，最后项目耽搁，损失惨重，需要一个人来背锅，你父亲被选中了，成了替罪羊。”
“……”
“他当年已经奔五十了，哪怕履历丰富，也依然没有公司会再要他，最后只能试着自己创业。可公司刚有点水花，资金链却断了，你父亲挣扎过，但不起作用，最后抛妻弃子不告而别，到现在你都没有他的消息。按理说，一个刚成立的小公司不会引人注意，除非有人一直盯着他的动向。”
耿星陌深色的眸子忽而沉了一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何思漾的眼中波澜不惊。
耿星陌讽刺道：“所以你是来告诉我，是你促成了陈绍楠和吴卓然的交易，煽动吴卓然推我父亲出来背黑锅。”
“是，”何思漾承认得干脆，他知道，如果否认，倒显得他是在为自己开脱，“所以我现在想要弥补你。”
耿星陌嗤笑一声：“有用吗？”
何思漾反问：“你能放下？”
“……”
他们曾围绕“放下”这个话题争执过几次，每一次都不欢而散。现如今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何思漾的眼中眸光闪烁：“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陈绍楠的那块地有问题，如果你想，我可以继续跟在他身边，帮你收集你想知道的。”
“耿星陌，我喜欢你，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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