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司命躺在凤凰木下的摇椅上，好似个年轻的退休大爷，抖着朝天的二郎腿，素白发带混在发间散落一地，嘴里啃着不知何处顺来的桃。
摇椅旁的石桌上凌乱地堆着卷卷书，风过，发出阵阵“飒飒”声，搭在白瓷架上的笔，笔尖墨色反着光，摊开的书卷上新添的几笔，笔渍还未干，一朵凤凰花落在书角，宛若一枚红印。
等等，天府宫哪里来的桃？洛黎下意识手探进自己系在腰间的破囊，一拍腿，吼道：“我的桃！”
司命不以为然，双目注视着洛黎，挑衅般地狠狠咬了口桃，口中含糊不清道：“不过是身外之物，何须在意。”
“你清高，你不在意，那你别偷吃啊！”洛黎伸手就要去抢，可真抢到手又觉磕碜，反手又塞回司命手里，见他咧着大白牙，只得扭头自我安抚，所幸蟠桃的味道是尝过了。
他砸吧着嘴回味，耳边传来司命的疑惑，口吻质疑：“你不给白帝子好好跑腿，回来作甚？”
还未等洛黎回话，司命忽然坐起身，身形随摇椅前后晃晃：“莫不是，你偷跑回来的？”
“什么话，我是那种人？”洛黎一脸鄙夷地看着这位相貌九分，品行却只有五分的司命星君，无奈解释，“哪吒和杨戬因哮天犬的狗粮打得水深火热，太白就让我先回来躲躲。”
“哪吒也养狗了？”
杨戬与哪吒互殴已经成为天庭常事，偶遇两人剑拔弩张，还能不动声色打个招呼，只是如今洛黎说他俩打架竟然多了个缘由，倒是稀奇。司命将桌上晾干的书卷沿边仔细卷起，堆在卷轴最上，又顺手去了一卷，重新提笔。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俩……”洛黎的话匣子一开，似江水连绵，滔滔不绝。话到精彩时，手脚并用，这一番声情并茂地描绘，差点让司命误以为自己也现场。
“嗯。”司命偶尔点头附和，他放下手中的笔，朝才写完的录子，轻吹一口气，又摊在桌上晾着。
“但要我说，还是太白金星厉害。就在杨戬和哪吒打得天崩地裂之时，太白金星手中拂尘轻轻一扬，金光罩跟个钵似地倒盖下来，将整个启明殿都笼罩在内，哪吒的火杨戬的水愣是渗不进一点儿。”
洛黎摸着下巴，垂眸赞叹：“没想到太白金星深藏不漏。”
“怎么，十分佩服？”
“那必须的，要不是太白金星回来得及时，你怕是以后都见不着我了。”
洛黎想不明白，怎么有人随时随地，一言不合就开打了，不知道自己实力恐怖如斯，很容易误伤其他小可爱嘛！
他扭头望向启明殿的方向，距离甚远，此处望去，入目只有天府宫宫顶泛着金光的片片琉璃瓦：“说来，你们当神仙的也真省事，”洛黎指尖缠发，缓缓说道，“除了真刀真枪干架，那一招一式，实打实，寻常出行不是腾云就是架雾；房间乱了挥一挥袖；测字算卦掐一掐指，好似什么都是一挥衣袖就能解决的。”
“仙者寿数与天齐，你瞧着只是衣袂一扬，拂尘一缠。可在仙家眼中，你眼中的轻巧已经经过上千年甚至上万年打磨。”司命说着，随手将桃核甩进一旁种着凤凰木的泥坛。
“你这素质……”话未完，洛黎眼瞅着桃核被一根手指粗细的根须拽进深泥，转头看向司命，忘了闭上嘴。
司命从袖中抽出一张帕子，仔细擦拭着手：“当神仙，也没那么简单。”他抬眸，视线扫过洛黎，见他抻着脖子一脸呆傻，指尖一弹，一团气裹着洛黎，迫使他闭嘴挺背，“不如，就从规行矩步起。”
“没必要吧。”洛黎话音刚落，缠在四肢的气劲顿感消散，咧嘴“嘿嘿”笑道：“我刚刚只是太过吃惊，所以才失了仪态。”
司命手指叩在摊开的书卷上，指尖沾染了些墨色，衬得他的肌肤更胜雪：“你在天庭已有段时日，自那之后我也一直没有再问，”他顿了顿，见洛黎看他，又继续道，“你现在想留在天庭吗？”
洛黎深吸口气，在石凳上坐下，随意抓了桌上的卷轴翻了翻，随口一句“随便吧”。
司命神色一怔，叩着桌案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抬眸望向他的眼底，满是不解。
两人对面而坐，他看他，他却低垂着头，望着盏中茶水映出的自己。
沉寂维持了许久，司命似是在斟酌该如何开口，微薄的唇张了又闭，终是下定决心，轻轻开口问道：“当神仙不好吗？”
洛黎垂眸冥思，他其实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晃着手中盏中茶水，边想边说：“也不是不好，你看我本来就是你错领上门的，眼下占着和光君的仙号才得以自由出入。”他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日后他若回来，我总不好鸠占鹊巢，揪着你的错，真赖着就不走了。”扬头亦是坦然一笑，“如今，我只想得过且过，每日乐得自在，也不枉这多余出来的时日。”
“洛黎，许是我之前没有与你说清。”司命倒是有些懊恼，原本不复杂的一件事情，被他搅和得越错越离谱，他眉间忽然紧紧皱起，仙印被拧作一团，他调节呼吸，又道，“那若是我与你说，现在有个修仙的机会，你可愿意留下？”
天道命数虽不由他说了算，但洛黎这一笔早已被他记在书上。司命眼角余光瞥见被压在最底的一卷书，深深叹气。
他见洛黎盯着桌上书卷不语，随他视线看去，落在方才完笔的卷轴上，自嘲道：自己笔下的命簿不过是个浅浅的框架，凡人亦有自己的路要走，更何况是错了命数的他们。
“也不是不行。”
“你说什么？”
司命抬眸看他，眼中又惊又喜。
洛黎放下手中的卷轴，满脸严肃地看着司命：“反正眼下我无处可去，投生轮回排队也不确定何时能轮到，天庭的日子我也过习惯了，只是我得提前与你说，我并不是个极具天赋的人。”
“我知道。”司命重新上下打量他，若是真有天赋，紧凭眼观耳闻，他也该知晓些如何凝聚仙力的诀窍，“不急，来日方长。”却也是故意忽略了他说的轮回之道。
洛黎摸不透司命“我知道”这三个字，是知晓他无处可去，还是知晓他是个废物，心里一时堵得发慌。
他知道自己不成才，也能自怜自艾，但这么被人戳破，真的好破防。
“既然如此，我便先从最简单的凝神聚气开始教你。”司命撑着摇椅的扶手起身，摊在洛黎面前的掌心，渐渐浮现出一本书——《入门绝学》。
“等等，所以是真的有本书叫《入门绝学》吗？”洛黎突然觉得脑干有点要被烧坏了，他接过，翻阅几页，不过都是些寻常老年养生要诀，“就它，能助我得道成仙？”
他觉得这个笑话好像有点大了，但司命一脸严肃，就连天生的微笑唇都克制得极好。
“你还听谁说过这本书？”
洛黎忽觉这位名唤“平安”的散修似是不简单，先前太白也问，眼下司命也问，他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将自己路上遇到平安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于司命听。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一开始以为会是什么《百日得道》或是《成仙速成要诀》之类的，没想到，它就叫《入门绝学》，还真是通俗易懂。”
他自顾自说完，却没有注意到，司命不再应声许久，洛黎重新坐下，端起桌上茶盏，盏中茶水已静置许久，茶梗层层叠叠积在杯底，可入喉的水依旧温热，正适合。
“司命，司命你想什么呢？”
洛黎放下茶盏，才发现司命好似入定般，怔在原地不声不响，就连眼珠子瞧着都好似不转动了。他唤了几声，见他毫无反应，起身走进，将手搭在他的肩膀，微微晃动。
“怎么？”
“这话得我问你吧！”
“无事！无事。”司命神色缓和，嘴角又勾起熟悉的弧度，“你就照着这本书上去练，若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你这是又要去哪儿？”洛黎指着桌上的卷轴，“这些书你就这么干放着？”他看他似有些魂不守舍，出于好心，“需要我帮你搬回书房吗？”
司命摆手：“不必，就放着吧！”临到门前又转了回来，“财神来讯，让你有时间去赵财殿一趟。”
“我没什么要报销的！”
“他让你去领香火功德。”
“什么，发工资了吗？”洛黎兴奋地就要原地起飞，谁家好人发工资不激动的，“谢司命转告。”
他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道定是出了大事，不然按着司命的寻常花蝴蝶做派，当径直踏云跃起，任由风过颈间。
“司命，下回教我腾云驾雾吧，这个实用还能保命。”洛黎手作喇叭围在嘴边，也不知道远去的司命是不是能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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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黎：扣钱，要勇敢对哪吒和杨戬这种不爱护小花小草的行为说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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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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