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鹤，老鹤，去领工资了！”洛黎一拍脑门，从怀中摸出骨笛，“差点忘了。”
宫外一声鹤鸣，老鹤昂头破云而来，稳稳落在洛黎面前，蹦跶两下，仰头甩了甩长颈，额顶的丹红在橙光中越发醒目。
老鹤行踪诡秘，时常寻不到它，若不是有太白金星给的骨笛，怕是哪天它擅自下界，都不会有谁发现。
洛黎翻着手中《入门绝学》，时不时停下，看着一页仔细模仿，空着的手努力掰成图上的模样，口中振振有词：“乾坤自然，凝云显雾，身起！”
他半睁了只眼，左右瞄瞄，身子还稳稳落在地上，不动分毫，洛黎不死心，又重复一遍，大吼道：“起！”
起了良久，只有凤凰木一叶落下。
洛黎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老鹤的身子，示意它蹲下些，好方便自己爬上去，扭头却在老鹤云豆大的眼睛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嫌弃。
“你这是什么眼神？”他大声喝道。
人一心虚就喜欢高声说话，还喜欢没事找事，洛黎也不例外。虽说老鹤并不在意，但洛黎并不那么想，他只当它是听不懂人话，不然，定要与它理论，不，教育它一番。
老鹤驮着洛黎，一人一鹤一路无话，人是尴尬的，鹤是真无语。
风轻云淡，霞光下老鹤驮着洛黎摇摇晃晃，远远瞧着像极了负重前行。
“和光君？”
洛黎隐约听到有谁在唤和光君的仙号，他四下环顾，眼前除了云团，还是云团。
“往下看。”
声音似是从云端下传来，洛黎循声望去，眼中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老鹤展翅一个俯冲，划破云层，洛黎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只觉得耳边风直往鼻孔里钻，叫他差点喘不上气。
待耳边凛冽的风声消散，他缓缓睁开眼，原来已经到赵财殿，招财进宝两位小仙童站在清透的玉石阶梯上，不住朝他和老鹤摇着手，正招呼着他们过去。
老鹤感受到洛黎拍在自己背上的手，晃了晃身子，直直地往下坠去。
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吓得洛黎心里咯噔，双脚落地，眼前直冒金星，看什么都觉得似是蒙了层水雾，晕晕乎乎。
他双腿无力踩不踏实，扶着老鹤勉强站直身躯，腹中一阵翻涌，洛黎缓了许久，才与招财进宝道明了来意。
“我来领工资了。”话刚出口，忽觉灵台处涌出一股暖意，驱散了身子的不适，洛黎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尽量稳着双腿，一点点往前挪。
“工资？”招财抬手摸着发髻下坠着的金铃，一脸疑惑。
进宝伸手从他怀中摸出两个袋子，一个绣着金元宝，另一个则是一轮满月，月下斑驳，隐隐像是个人影：“笨，自然是薪俸。”
洛黎咧着嘴，露着大白牙，忙点头，连道几声“是”。
“瞧你这高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第一次领。”进宝将锦袋交给洛黎。
“这么多？”洛黎左右手各执一袋，掂量掂量，只觉得满月锦袋似是轻了许多，“我看这袋子也没多少，怎么还分两个袋子装？”瞧他神色便知他已在脑中补了许多。
招财“哼”了一声：“你倒想得极美。”
“这一袋是你进来送丹所得的功德香火，”进宝手一转，指向满月锦袋，“这一袋是方才太白金星留给你的，让你转送去月宫。”
“月宫？”洛黎笑容凝在脸上，眉头一皱，“这老登……”眼角余光瞥见招财进宝两人坐等吃瓜的神色，及时收声，又问，“星君刚刚来过？”
招财耸肩，无奈道：“来报损的。”
进宝接着补充：“说是二郎真君与哪吒三太子在他启明殿打了一架，损了不少东西，财神爷本是不信的，但他说你当时也在场，让我俩在此等你，一来是将薪俸交予你，二来是向你求证下太白金星所言虚实。”
洛黎眼珠一转，觉得实话实说比较好，至于是怎么个报损法，他也不清楚，当下立马说：“确实有此一事，不过损害多少我并不清楚，他俩一动手，星君便让我回天府宫避避。”
招财“啧啧”两声，洛黎正准备开口再问，进宝又“啧啧”两声，衔接得格外默契，他左看看，右也看看，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冲他挑眉，看起来嫌弃极了。
“你俩这是……”
“与你无关。”招财进宝异口同声，“财神爷已经随太白金星前往启明殿定损，后续核损阶段许是还需请和光君配合调查。”
洛黎见他俩双手交握冲他行李，自己如是，回了一个，道：“一定一定。”
这再多就显得做作，洛黎既然已经领了工资，便与他们告辞，趁鹤匆匆离开。
“太白金星这个老登，我说怎么突然大发善心，让我躲难，还没给我新的工作任务，原来挖了个坑，在赵财殿这儿等我！”洛黎仔细端详手中满月锦袋，晃了晃，“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
洛黎可不觉得里头单单只是灵丹妙药这么简单，不然，为什么不当面交给他。
他忽然俯下身，贴近老鹤的脑袋旁，低声问道：“老鹤，这月宫与启明殿可是有什么旁的关系？”
他自然知道老鹤是不会回答，但他就想问问，洛黎忽然觉得老鹤在天庭待了这么久，定是知道许多东西，只可惜它无法开口说话，不然平安的疑惑许是问它就足矣。
“改明儿，我去《入门绝学》瞧瞧有没有能听懂动物说话的法术，或是让动物修炼了能开口说的法术，这样，咱俩以后沟通就无障碍了，也算有个唠嗑的伴儿。”洛黎生前本是话痨，但碍着说多错多，他在工作时候总是多有克制，如今倒是不许克制了，但天庭人烟稀少，真想寻个说话的体己人，竟是难上加难。
老鹤甩了甩长颈，倒像是点头。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一会儿回天府宫，咱们便开始朝着吃瓜唠嗑的方向努力。”洛黎喜上眉梢，霞光映在他脸上，竟多了几分仙家意气。
月宫距离赵财殿甚远，远到洛黎感觉已经和老鹤碎碎念完了今日所有的话，再也不想开口说其他。
如此一人一鹤各怀心思，在云端上乘风飞了许久，久到，洛黎趴在老鹤背上，已经快要睡着。
老鹤落地的时候，洛黎神识涣散，瞧什么都是朦胧一片，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已经到了月宫白玉牌坊前。
一阵风过，洛黎浑身打了个哆嗦，他撑起身，仰头，只见清凉白玉牌坊上刻着两个字：“月宫。”
四周的颜色竟也不再是无限霞光那般旖旎，头顶墨色的玉盘上嵌着点点星芒，代替宫灯照明。
“这就到了？”洛黎抱着双臂，皱了皱眉鼻头。
他自从服用过金丹之后，再没感受到过寒冷，可如今，那股刺骨的寒意又重新向他涌来，他不自觉地挨近老鹤，将他身上的翎羽掀开，盖了一些在自己身上，稍稍有所缓解。
夜色微凉，老鹤驮着不愿离开它的洛黎，缓步朝月宫正殿走去，路过一棵桂树，树干上道道金色流光似人体血脉般错综复杂，树旁一汪池水，映着天山的碎星芒，美不胜收。
一声蛙鸣，吸引了洛黎的视线，他扭头朝池塘望去，只见碧水潭面上，还冒着许多双眼睛，正紧紧盯着眼前这两位不速来客。
洛黎倒抽口凉气，将脸捂在老鹤的后背上，身上哆嗦得愈发厉害。
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如走马观花般一遍遍重新上影。
洛黎小时候被村口刘大爷家的中华田园犬追过，半道上他没注意，倒葱般得栽进散养了一洼蟾蜍的稻田里，吓得他差点丢了魂。自那时候起，狗他倒是不怕，但那一洼的蟾蜍便成了他日后第一害怕之物。
眼下这一段横穿池塘的路，他约莫只是吊着一口气。
夜色下，寒风携着蛙鸣，蛙鸣中掺着凄厉的女歌声，一同萦绕在洛黎耳旁，他并没有注意到，身下埋着的鹤羽，竟隐隐泛着青，远远瞧着如火焰般蔓延至老鹤的腹部，而老鹤似无差别般，还在缓步往前走。
“可是启明殿的和光君来了？”
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女子嗓音，话中仿佛带着无尽的落寞和寂寥，述说着岁月漫漫，天道无情。
洛黎牙齿打颤，双腿紧紧夹着老鹤，微微抬头，循声望去只见如月般的女子怀抱白兔立在寒风中，肌肤若月华凝脂，眉目含幽，仿佛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清辉，似梦似幻。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寒风涌入他久久不曾合上的嘴，过喉，入胃，一阵猛咳。
洛黎本以为这份惊艳将会维系很久，却在她再次开口之后破碎。
“请问，可是月宫嫦娥仙子？”他这才知道，刚刚凄厉的女声并不是旁的，正是他眼前这位貌美女子的杰作。
果然，天道亦是公平的。
洛黎呈上锦袋，正色道：“我乃启明殿太白金星座下和光君，奉命前来送丹。”
1110
洛黎：老鹤你说两句。
老鹤撇头，不想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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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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