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似跑出赵财殿的洛黎,耳边仍能听到财神爷的怒吼,叫嚣着什么功德减半,吓得他浑身一哆嗦,按着老鹤就要往它背上爬。
老鹤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疯,还未等他坐稳,双翅一展,扑腾着就冲进七彩光华中远去,丝毫未曾注意到,好像落下某人。
“哎呦!”洛黎揉着屁股呻吟着起身,抬眸四顾,早已不见老鹤的身影,“我去,这我咋回去!”
天庭的霞光染着异彩,与云絮交缠,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可脚下无边的云团被堆得密密实实,像揉碎的棉絮铺展到天尽头。
若是在凡间迷路,那简单,寻路有导航,有地标建筑,再不济,直接叫辆车,滴滴就能拉走。可在天庭迷路,洛黎也是第一朝,他环顾四周,入目一片白皑。
难不成凭直觉?
好像也不是不行。
洛黎双手合十,口中振振有词,闭目开始原地转圈:“点指点拇,点到哪里走哪里!”
他行事干脆利落,话音落下,睁眼看到是哪个方向便朝那个方向径直走去,反正地球是圆的,最坏不过是又绕了回来。
洛黎吹着口哨,甩着腰间的一叶坠,那是天府宫的进出玉牌。
说来也是奇怪,司命说他与启明殿的和光君至多不过七八分相似,怎么没有一个神仙识破他的身份?洛黎脚下走得漫无目的,心中却是思绪万千,如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偶时远远瞧见藏匿在云雾中隐约可见的飞檐拱角,却并不是天府宫的。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连他吐槽过的复制粘贴般的云,都被他看出了些许不同。
耳畔一声“哞哞”叫由远至近,巨大的身影远远冲他撞来,却在他一臂距离外,恰好停住。
洛黎咽了咽口水,仰头看去,见眼前的庞然大物竟只是头牛,通体青黑,额间长一角,角上刻着螺纹,行间密密麻麻写了他认不得的文字。
“和光君?”声音自头顶传来,洛黎歪着头,看到了坐在牛背上的小仙童,怀里捧着一大束青绿的莲蓬。
梳着双髻的小仙童从牛背上翻下,落在洛黎面前,冲他行礼:“仙君何时回的,怎的星君不曾告知我们?”
此话一出,洛黎才注意到,牛背上竟还有个小童子,瞧着约莫比眼前行礼的还小上一些,只是看着有些认生,见洛黎看他,稍稍背过身子去。
“仙君莫要理他,他只是心疼同尘君。”
洛黎寻思着这同尘君又是何许仙,“啊”字出口,意识不对,又强行拐了音调,加了个“呀”:“哎呀,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又是要去哪里啊?”
眼前的小仙童眯着双眸,微微笑道:“瑶池宴会刚刚收整完毕,我俩与青兕正要回启明殿。”他眼睛细长,眼底透着与外貌不相符的沉稳。
洛黎喜上眉梢,“正好”二字脱口而出,又道:“我也正要回启明殿向星君复命,不如一起?”
话虽是疑问,但小仙童看着洛黎期待双眸,拒绝的话,完全说不出口,轻蹙着眉角,点头应下。
“只是,只是青兕……”小仙童紧咬着嘴唇,难以开口。
洛黎拍着胸脯,分外上道:“无妨,我都先应下了。”他猜大抵是要与他商量徒步回启明殿的事情,他扫了眼青兕,倒也没有嫌它中看不中用的意思。
他看小仙童点头,便知道自己多半是猜对了。洛黎手抬起来,往他的头上抚过,心道这小仙童倒是与凡间的熊孩子不同,极有教养。
可他哪里想的到,这样的小仙童在年岁上也长他许多,性子早已沉淀,自是与凡间孩童不同。
同行的路上,怕生的小仙童躲在青兕背上不肯下来,洛黎生怕被他连累徒步的小仙童心里不适,寻着不同的话头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洛黎这才方觉自己刚刚的建议有些冒昧,在凡间时他就不清楚孩子们喜欢聊什么,更别说是天庭上的小仙童了,这代沟怕不是隔了座长白山,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尬聊。
“你这莲蓬可是莲池的?”
“嗯,是瑶池的掌荷仙子将多余的莲蓬赠予我们的。”小仙童抬头看了他片刻,从怀中抽出一枝递给洛黎,“你尝尝?”
洛黎“呵呵”笑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伸手的速度却并未犹豫,“说来罪过,我先前在瑶池不小心掏了仙姑的金莲,那味道绝美。”
小仙童停下步子,后退半步,上下打量着他:“仙君可觉得有何不适?”
洛黎看着他摇摇头:“没有哇!”
他便又不说话,抱着莲蓬继续往前走,洛黎紧随其后,低头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琢磨着他这话问的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云絮铺展成的路渐渐暗沉,层涨叠高,似浪似潮。原本赤金混着暮紫的云絮,被暗色取代,空气中漂浮的细碎光尘落了满地,底端漆黑如墨,穿不透一丝光,只余涌起的顶缘还残留着点点橘光。
小仙童拽着洛黎的袖摆,指着另外一条道:“前边雷公电母在布雨,我们绕道而行,莫要影响了他们。”
他话音未落,吵吵闹闹的声音就传进他们耳中。
隐约听到电母抱怨,说那淮水龙王又不知跑哪儿鬼混,误了降雨的时辰。雷公好声好气劝着,让她莫要气坏了自己身子。后来距离远了,就听不清了,耳边只留下了雨前疾风和青兕张着鼻孔的喘息声。
“原来为凡间降雨,程序如此复杂。”洛黎自上了天庭,发现许多事情好似都不是课本上学到的知识能解释得通的,久而久之,也只得学会接受,毕竟在这些事情上钻牛角尖,大概会毁了自己的三观,虽说,如今也所剩无几。
“龙王掌控降雨时辰和雨量,何时何地、取多少水、降多少量,均由他负责安排;雷公电母风伯就好比是造势,偶尔排到凡间夏日午后需降水,这三位也可不到场;雨师则是降雨的执行人,控好地区控好雨水排布……”
小仙童说得头头是道,洛黎边听边不住点头,不由赞道:“你懂好多。”见他脸红,觉得有趣,没忍住又多逗了两句,“都是太白那老头教你的?”
没承想,小仙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神色严肃,左顾右盼见无其他人,面上才稍稍松懈,手指比在唇前“嘘”了一声:“仙君,此话说与我听听便过了,切莫在星君面前无理。”
“太白金星这么在意年龄吗?”洛黎也随他一同压低声音,蹲下身细细讨论起来,“我以为只有司命那厮会在意。”
小仙童这下面上更是慌张,顾不上礼节,抬手就将洛黎的嘴捂上,拼命摇头:“此话更是不能提。”
好家伙,司命竟然这么臭美?洛黎与小仙童头抵头,一同蹲在地上,手指在云上胡乱划拉,坐在青兕背上的小仙童探出脑袋,听不清两人的话声。
“据说他与太白年龄相仿,但我瞧他那副模样,啧啧,于他而言,岁月就是把整容刀,想来是越活越美。”洛黎心中感慨,自己不过三十出头,但岁月在他的脸上,却结结实实是把杀猪刀,真是比不过一点。
小仙童抬手又要来捂他嘴,被他一手挡下,眨着眼睛直言道:“我懂,我都懂。”手像是捏着拉链,从嘴巴的左边划到右边,又生怕他看不懂,“话题到此结束。”顺手捡起落在地上的莲蓬捡起,放回小仙童怀中。
“外头都在传和光君你下凡历劫时摔了脑子,我本还不信,”小仙童水汪汪一双眼看着他,眼里充满怜悯,“可如今,看来是真的。”
说着,眼角就有泪落下,慌得洛黎赶忙伸手替他抹去,坦白的话差点就到嘴边,梗着脖子硬生生又将它咽回肚里,心道:懂事小孩的杀伤力还是太强。
“不碍事不碍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话虽如此,但洛黎心虚得不敢直视小仙童的眼睛,“只是性子许是会跟从前有些差异,还需要你们适应适应。”
小仙童抽泣着点头,拽着洛黎的衣袖,与他一同紧紧跟在带路的青兕身后。
这下好了,一人一牛两仙童一路无话。
洛黎本想着直接回天府宫,灵丹送到的话,让小仙童转告便是,可小仙童硬是拉着他,要他回启明殿,说有助于帮助他恢复记忆。
他一个头两个大:我压根就没有记忆,从哪里恢复得起哟!
可洛黎又不好再三拒绝,只得应着,走一步看一步。
才到启明殿门口,他的右眼就不住地跳,跳得他几乎睁不开眼,食指按在眼皮上,勉强撑起,哪知脚才迈过门槛,抬眸便与院中一长身玉立、仙风道骨的仙君对上双眼。
洛黎“诶”了声,剩下的话还未出口,一道仙影闪现,他又被推到了门外,踉跄着站稳,定眼再看,推他的仙正是启明殿之主——太白金星。
“你……”洛黎嘴唇翕动,只觉手中一沉,低头去看,掌心中又多了个锦袋,袋上银线绣了片水映月,“我……”
“我什么我,”太白携着拂尘而立,双袖被风吹鼓,呼呼作响,他沉声道,“你俩还不赶紧进去?”
牵着青兕站在长阶上的小仙童慌忙作揖,应了声“好”,也不敢再多待,转身入了殿。
“洛,”太白抬袖捂嘴轻咳,“和光君来得正巧,”他抬手覆在洛黎掌心的锦袋上,“这是淮水水君要的祛湿邪,需劳烦你再跑一趟。”
“不太巧。我这刚徒步走回来,还未歇歇,星君你也做个人吧!”洛黎翻手,将锦袋转到太白手中,抽出手,抱拳就要离开。
“唉,”太白也不着急拦他,只长长叹息,“可惜可惜,水君要得急,这样的急件通常都记双倍功德。”
洛黎还未走远,太白的话被他尽数收入耳中,他脚下步子不受控似地拐了回来,咧着嘴露着白牙,从太白手上接过锦袋:“肥水不流外人田,多谢星君记着我。”
站在门后偷听的小仙童挠着头,轻声道:“水君和三太子眼下不是正在天府宫,星君为何让和光君再跑一趟淮水君山?”
太白金星耳尖,手中拂尘朝身后一扬,小仙童“哎呀”一声跌坐在地:“怎么还在偷懒?”
“星君,他说什么?”
“他让你早去早回。”太白见他还想说什么,急忙道:“君山路途遥远,老鹤,诶,老鹤呢?”他才发现本该在洛黎身侧的老鹤此时竟不见踪影,他看向洛黎双眸问,“老鹤呢?”
洛黎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低垂着头,嘟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什么?”
洛黎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了把自己的腿,眼眶中勉强挤出些水来,瘪嘴委屈道:“星君,我要投诉,投诉老鹤在赵财殿外弃我而去,你是不知道哇,我这一路走回来,不仅腿麻了,连鞋底都薄了。”
他没翻出来的白眼,倒是出现在了太白脸上,他一把推开洛黎挡在自己面前的脸,从袖中抽出一支小指粗细的骨笛,递给洛黎:“试试。”
洛黎捏着骨笛,左瞧右看,通体水绿,触手升温,迎光似能看到骨心中一抹朱红,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挪到自己嘴边,吹了口气,怀疑大抵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重重吹了口,依旧一片寂静。
“星君,您莫不是在逗我吧?”他话音未落,长空划过一声鹤鸣,远远瞧着似是有团疾云靠近。
洛黎屏住呼吸,侧着身子后退,堪堪躲过那星落般朝他砸来的云团,他小步挪到太白金星身后,探着脑袋去看,却见云团中钻出一个拳头大的脑袋,鹤顶灰红,边缘发灰,再看,这不是老鹤又是谁。
“老鹤,你咋越发憔悴了?”洛黎看看老鹤,又将视线挪回太白身上,“星君,你不觉得老鹤看上去有种大限将至的感觉吗?”
太白还未开口,瘸了腿的老鹤拖着他的病躯,箭步上前,一个翅膀就要往洛黎脸上扇,幸好他躲得够快,缩着脑袋,钻回太白身后。
“定是回光返照。”
“你少说几句烂话是会死吗?”
“星君您忘啦?我已经死了。”
洛黎眨巴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水汪汪地看着太白,太白只觉头疼。
太白指着骨笛:“这你放好,”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袋,颜色灰扑,袋口还起了毛边,瞧着像是谁不要的,“君山路途颇远,我为你备了些灵药、罗盘等,你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洛黎看着手中巴掌大的布袋,眉间轻蹙,想来太白亦是上了年纪,就这么个袋子,能装得下啥,但转念又觉亦是人家一翻心意,反正白拿,恭恭敬敬冲他抱拳行礼,又迈步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不就是送个外卖,星君放心。”说罢,洛黎翻身上了老鹤的背,他挪了几次屁股,终于寻到个不那么硌的位置,好好坐下,朝太白挥了挥手,“双倍功德,星君莫要忘记。”
只一眼,他眼角余光瞥见方才进门时看到的仙君,正立在门口,远远望着他。
洛黎寻思着大抵是同僚,勾着嘴角,朝他也挥了挥手,心道先留个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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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又喝懵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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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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