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凉如水。
狂傲冰睡的好好的，忽然间房门被踹开，有什么东西向他扑来。源于本能的警惕使他从沉睡中迷迷糊糊分出几缕意识，却又在鼻翼间的气息中更加模糊。
冷竹香。
主动亲近他的冷竹香。
而且，对方好像——主动爬上他的床？
他好像做梦了。
还是不可描述不太适合讲的梦。
上次比梦还美的现实里，他曾经在另一个世界遇见过会主动问他伤口、主动给他上药、主动拉他上%床的［沈清秋］。
这一次，居然梦到［沈清秋］会主动在大半夜爬他的床，还如此亲近于他。
嗯，都怪狂傲九闲着没事捡人，还有另一个沈清秋将他当成食物后堪称火热的视线，才令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香气越发浓郁，来人不仅主动爬了他的床，还非常自觉热情的剥开他的衣领——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嘶——’
疼痛一瞬间袭来，尖锐的牙齿穿透皮肉，萦绕于鼻翼的冷竹香瞬间被更浓烈的铁锈味替代。
狂傲冰感知到疼痛后像拍蚊子一样将手伸开，下意识拍过去——
不对，不是虚假，这个触感相当真实。
而且，由于他的‘反抗’，原本靠在一旁只瞄准他颈间动脉的人，抓住了他的手腕，顺道压在他身上，以牙口硬生生撕裂肌肉，涌出更多血。
就像是——在外捕猎的野兽，因猎物的躁动而更加凶狠的出手，要先弄死猎物后再好好进餐。
体温伴随着血液的丢失开始降低，失去本源的虚弱感逐渐浮现，咬在他咽喉的人却发出‘呜呜’的威胁声，贪婪的吸收着他的血液。
“……”
玛德，他知道是谁了。
——
狂傲九惊醒的时候，外边打得极其激烈。
白天将沈清秋捡回来后，两人‘和平’的聊天交流后彼此试探了一下。
而狂傲冰的推门，看起来毫无灵力的沈清秋与狂傲冰居然能打上半个时辰，待他晕倒后，无论狂傲九怎么样输灵力，都无法将人唤醒。
回想到傍晚时狂傲冰那句‘只有本王才能救他’，狂傲九好像隐约知道床上的人干什么去了……
院落内，狂傲冰拎着剑与沈清秋干架，狂傲九偶然间看见沈清秋那双眼，空洞、血红、择人而噬，不像是人，更像是……某种人形的厉鬼猛兽。
“沈清秋，你捡的人，为什么却是我受伤？”狂傲冰骂骂咧咧，极重的血腥味在皎洁的月光下，形成了暗红色的雾：“这家伙打起架来没完没了，你得好好补偿我！”
狂傲冰曾说过，沈清秋身上生机断绝，是靠天魔血续命。而今沈清秋极其精神的与他对打，血红的眸子像是被点燃的琉璃般，时刻盯着狂傲冰的脖颈——
颈间的动脉不断涌出鲜血，哪怕狂傲冰时不时用手摁住，也无法令他即刻间恢复如初。而沈清秋的攻击方位，一直很执着的想要割了他的脖子。
emmm。
此情此景，狂傲九……有点想笑。
狂傲冰白日里言辞凿凿说只有他才能救人，还希望以这件事威胁狂傲九，让他给出一些东西来交换狂傲冰出手。
现在，仿若落败之犬被沈清秋追着打，满身血甚至都不敢让对方近身的狂傲冰……实在是有趣极了。
“沈清秋！”
狂傲冰顾及着沈清秋与狂傲九一模一样的脸，外加是狂傲九捡的人没有下杀手，怎的狂傲九不知感恩不说，还好意思笑他？
再次与对方拉开距离，狂傲冰靠近狂傲九附近，瞳孔气的放大：“你带回来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委屈’，狂傲冰甚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当然，就连手背上，也有被咬的牙印：
“师尊，你怎么能不心疼徒弟？看看，再过一会弟子就大出血死掉了！”
嗯……狂傲九嘴角微微勾起，眼尾翘起愉悦的弧度。讲真，难得能看见狂傲冰如此狼狈的模样，实在令人神清气爽。
尤其是这副故作委屈，受到欺负来找他撑腰的模样，以及强烈谴责他捡了麻烦却要他处理的可怜样，狂傲九笑的更明显了。
“沈清秋！”狂傲九笑的有多开心，狂傲冰就气的有多肝疼。身后的风声呼啸而来，狂傲冰向一旁躲闪开来：“不准笑！”
只是情况有一丢丢小小的不同——
沈清秋原本的目光是紧锁在狂傲冰的脖颈动脉上的，垂涎三尺的模样甚至在不停咽口水，相当执着的想要他血脉中的本源力量。
故而，在狂傲冰的认知里，他会一直跟着自己。
但……这一次狂傲冰闪开，沈清秋却对狂傲九出手了。
招式极为快准狠，成爪型的右手伸出，一下子就将毫无防备的狂傲九摁倒。下一步，尖锐的牙齿在夜色中泛起银白色的森冷光芒，高高抬起的头颅猛的向下方猎物脆弱的咽喉发起进攻。
看样子，是打算直接撕裂猎物的脖子，再也不想玩什么狩猎追捕游戏。
或者说，当猎物的‘重要程度’不足时，他会选择直接弄死对方，不考虑‘后续可循环使用’。
“沈清秋！”狂傲冰闪现在狂傲九面前，撸起袖子以手腕动脉挡在沈清秋的牙前。
沈清秋张开的嘴瞬间合起，极为浓重的铁锈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眼眸亮起的那一刻，沈清秋顺着对方的胳膊将人压在地上，‘呜呜’的低喊着进食。
“……”
狂傲冰踹了踹因磕到后脑勺而不在状态的狂傲九，脸上的烦躁不满憋屈无奈极为明显：“喂，本王可是为了‘救你’下血本了，沈清秋，你怎么赔偿我？”
狂傲九从地上站起来，眸色沉沉的盯着‘进食’的沈清秋。
对方的气息随着狂傲冰的虚弱而逐渐稳定，苍白的脸庞逐渐染上血色。不算尖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将狂傲冰身上硬生生以暴力撕扯出血洞。
看起来就像是——以血换命。
这是什么邪门的术法？
又是……什么诡异的存在？
“他什么情况。”
狂傲九的咽喉有些发紧，声音沙哑。
这个以血为食的‘异界自己’如今还算‘人’吗？
如此明显的弱点，究竟是某人刻意留下，还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捡到对方时那身被撕咬得不成样子的伤，又源于何处？
“什么情况？”狂傲冰翻个白眼，语气不知道是不满还是不屑：“你当真看不出来？”
“旁人对天魔血避之不及，他倒好，拿天魔血当食物，还只咬动脉，着实挑食的很。”
大概是‘饿’得很了，沈清秋咬完一只手后，非常自觉的将视线停留在狂傲冰脖颈上，在狂傲冰的抗拒下咽了咽口水，抓住对方另一只手腕，重新咬上去。
狂傲冰：“……”
劳资还得感谢你没咬断我脖子是吧？
转头就向狂傲九‘撒娇卖惨’：“沈清秋，我要是因为他吸血而死，都是你害的！”
狂傲九：“……”
你确定这是卖惨？
——
晨曦微露，沈清秋从屋内走出时，一旁的院落已有一道青色身影在练剑。
虽说理论上是他闯入了别人的世界，但沈清秋还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来说服自己不要对另一个自己大惊小怪。
轻轻咳嗽一声，从墙角的竹林掰根看起来非常顺眼的竹杆，看着望向自己的狂傲九，沈清秋耍了个棍花：“来战？”
狂傲九若有所思的在沈清秋身上扫了一圈，尤其是他裸露在外的、已经恢复得好像什么伤也没受过的肌肤，点点头。
两人的剑法都是一样的。
但细节上又不同。
狂傲九更灵动、精巧，极其扎实的基础和对技艺的把控使得他出手轻飘飘的。看起来仿若漫不经心，实则杀机四伏。
华丽的剑势中令人看不出真正的杀招隐藏在哪，却又在某一刻已点在敌人要害。
实打实的将‘虚实结合’刻在骨子里，行动之时却动作儒雅散漫到了极致，就像是极为老成的猎手，带着对局势的绝对掌控。
沈清秋则不然。
灵力这种东西仿佛已脱离他的身边，不算稳固的基础和磨损大半的资质使得他在出招时无法发挥出最大力量，本身修习灵巧路线，却因缺乏灵气而脚步沉重，欲施展虚实结合的伪装，却总会被狂傲九一眼看穿。
但——他的招式虽说简略，甚至可以说舍弃了大半的‘虚晃’，却在真实伤害上功夫极深。若是一招失手，沈清秋的剑势便会如毒蛇般缠上，招招式式、一击即中。
越打，狂傲九眼中的可惜与悲伤便越重。
是上一世被磨损的资质。
还有因天魔血而无法使用的灵力。
甚至于，仿若野人般对血液的狂热追求。
虽说他另辟蹊径在要害上下足了功夫，却像是中途改道易辙般，将‘巧’给换成了‘透’。
就像是一贯常用右手的人，在右手作废后，只能改练左手。虽然还是一样‘用手写字’，但怎么能算相同呢。
但——若狂傲九到这种地步，他也会这样选择的。
手脚没断，就能练剑。哪怕手脚皆失，枣核、唾液，在舌头的弹力下亦能杀人。而今不过是改一些风格和招式，算不得什么。
只是，若非必要，谁又会愿意改变一成不变、习以为常的习惯呢。
——
“大早上的吵什么？”
狂傲冰一脸不情愿的将门推开，看着院子里打起来的两人，眉头一瞬间就皱起来了。
没完没了是吧？这个异界［沈清秋］怎么这么烦？
“沈清秋！”狂傲冰果断向狂傲九发出质疑：“你们两个闲得无聊，有事没事就要闹？昨天折腾到那么晚，还让不让人睡了？”
“？”沈清秋歪了歪头，看向狂傲九。他的记忆里，与狂傲九聊天后打了一架，后来又与狂傲冰打了一架。
但——有打到晚上吗？
狂傲九微眯起眼，心中快速总结：身边之人靠本能行动时，没有记忆。
快速与沈清秋对视一眼，两人一拍即合，共同向狂傲冰杀过去：管他什么情况，先搞死这个絮絮叨叨的烦人玩意！
狂傲冰：……
丫的。
——
狂傲冰坐在两人对面，脸色无比阴沉：这两人真是够了，看他脾气好是吧，真以为他不敢伤他们？
“吃什么。”
“桃花酥。”
狂傲九点点头，睨一眼狂傲冰。
狂傲冰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从鼻翼冷哼一声，极其不爽的与狂傲九对视。
他是魔界的新王，不是两人的厨子！
给狂傲九做饭就算了，为什么要给异界的［沈清秋］也做饭？而且，就算是狂傲九，也不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要求他干活！
“走。”狂傲九将视线收回，稍微侧一下脸，朝门外点了点头：“我们出去。”
“好。”沈清秋当即将抿了一口的茶水放下，准备站起来。
‘咔嚓——’狂傲冰冷冷的瞪狂傲九一眼，拉起一抹比发狠还难看的笑：“等着。”
将人撵走，狂傲九设下隔音结界，开始说正事。
“三条路。”
“一，白露山的灵芝，可重铸肉身。*
“二，转魔修。”
“三，夺高等魔族心脏。”
沈清秋重新给自己倒一杯茶，敲了一下瓷片。雾白的蒸汽里，有着几个同心圆的涟漪。茶叶于热水中上下漂浮，小小的杯面经不住外界力道，水花四溅而出。
这三条路，他知道。
他世界的洛冰河曾提起过给他换一具身躯。
他拒绝了。
在他案台上堆满了仙魔两界的修炼功法。
沈清秋看都没看。
高等魔族的心脏虽说有效，但离体的东西，虽说当时有效，等能量耗尽，还是会消失。
故而那个世界的洛冰河，干脆一天三碗血养着他，还派遣侍卫随时跟在他身边，供他取食。
事情已经如此，埋怨无用。只是沈清秋的骄傲不允许他坠魔，更无法舍弃这些年的努力，随随便便更换身体，抛掉过往。
天魔血能续命，却也控制着他。
外界灵力无法吸收，却多多少少能与经脉中残留的灵力叠在一起，缓慢修复生机。
只是——当他的灵力到达一定程度后，本性贪婪的天魔血就会‘苏醒’，继而张开大口，吞噬沈清秋体内好不容易恢复的生机。
狂傲九所处的地点，是仙魔边境。这里灵气魔息都有，却又因双方气息都有而互相抵消至极为虚弱。
沈清秋能利用这里的灵力修复身体，最大程度压抑天魔血的‘激活’程度，却无法彻底根除。
不过，他在无间深渊时几乎没有天魔血补充，又通过猎杀魔物消耗很多能量，在摄入劣质魔物的同时，天魔血的能源被大幅度稀释，某种程度上算是因祸得福，产生变异。
就像是墨水本身极为强横霸道，能将所有物品染成漆黑。但——随着最浓稠的墨水被消耗，其他杂牌墨水的叠加，总会在某些时刻，这摊池子的污水，转变成另一种模样。
只是……
被狂傲九压制的狂傲冰……
重新给他注入太多天魔血，这摊好不容易变得混乱的池水，又开始向纯粹的漆黑转变。
但这件事怪不到狂傲九身上。
甚至说，若不是狂傲九克制狂傲冰，两人绝不是‘打起来’，而是互杀。
狂傲冰不会允许其他世界的沈清秋咬他的脖子，被狂傲冰激怒的沈清秋也不会仅局限于吸血取食。
最终的结果，必然是狂傲冰手段残忍的灭杀敌人，沈清秋将全身力道化为利爪，掏了对方的心脏。
“可有想法？”
狂傲九将脑海中的知识翻阅几遍，快速寻找着或许能有效果的天灵地宝。
“我想……换血。”
沈清秋思绪良久，有些复杂的看向狂傲九。
他拒绝换一具躯体，但——若能培养出新的躯体，将这身天魔血交换出去，再重新激活经脉中的灵力，或能破局。
只是。这件事有两个难点。
第一，如果只是以他的血脉培养，很难说新养出来的躯体会不会有天魔血残留。
第二，他的灵力用不出来，经脉中残留的灵力即使刚刚凝聚，也会被天魔血毫不犹豫的吞噬掉。若是以其他人的灵力注入，很难说是助他破局，还是引入外敌。
所以——这件事的受益者是沈清秋，但真正需要献出血液养灵芝，使用灵力催生经脉的……却是狂傲九。
且不说这件事的难度如何，这件事究竟要如何瞒过狂傲冰，又如何保证狂傲九灵力大失、两人都状态不好时不被狂傲冰一时兴起弄死或囚禁，都是问题。
毕竟——
狂傲冰现在看起来很‘良善’，只是因为他尚且筑基期。
洛冰河十四岁那年，柳清歌死于灵犀洞走火入魔，又在沙华玲主导的魔族入侵时崭露头角，最终于苍穹山扬名。
按照狂傲九所说，狂傲冰这一世由于上一世的经验进步很快，前些日子刚筑基完成，近来天天在魔界开疆辟土。
等他收复魔界，拿到心魔剑之后……
狂傲九能否镇压他，还是未知。
所以他们的时间很紧凑。
要在三个月后的［柳清歌走火入魔］前解决掉沈清秋体内的天魔血，要想方设法让柳清歌活下去，尽可能阻拦狂傲冰一统两界的脚步，避免未来重蹈覆辙。
“那就走吧。”
狂傲九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袖上的褶皱：“既然有想法，我们就去试试。”
“大不了。”已经灭过世、与天道打过一场的狂傲九极为洒脱的笑了笑：“一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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