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雨林的空气像浸满孢子的培养液，粘稠得能看见漂浮的菌丝。——孤儿院档案里的编号B-09——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陆栖身后，记录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真菌的形态特征。
他时不时偷瞄走在前面的陆栖，想起三天前博士在标本室说的话："它们确实很喜欢你。"那天之后，他的指尖总会无意识地摩挲锁骨下的暗红色胎记，那里最近总是隐隐发烫。
"博士，这个白环蘑的菌褶排列和书上不一样..."
陆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机械左手拨开垂落的藤蔓："把样本收进无菌袋。"
男孩蹲下身时，突然想起孤儿院的那个雨夜。当时陆栖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袖管被风吹得晃动。现在这只机械手臂就悬在他头顶，关节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昆虫在叩击甲壳。
他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从今早开始，视线边缘就不断闪过细小的光点，像极了那晚在标本室见到的发光菌丝。更奇怪的是，这些光点总是随着陆栖的脚步声明灭。
"体温38.2℃。"陆栖不知何时折返，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按住他的后颈。男孩这才发现自己的作战服后背已经湿透，"你被蚊虫叮咬了。"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男孩闻到一股腐烂的甜香——和孤儿院那晚陆栖袖口的气味一模一样。他恍惚看见注射器里悬浮着蓝色微粒，但眩晕来得太快。最后的意识是陆栖白大褂下摆扫过脸颊的触感，那种特殊的布料摩擦声，让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博士的皮鞋踩在潮湿走廊上的声响。
黑暗持续了三天。
当男孩在帐篷里醒来时，脊椎传来的奇异痒意让他立刻想起了体检时的那份报告。当时陆栖用机械手指划过他的脊柱，说了一句"骨密度不错"，现在那里多了一排崭新的缝合线，周围皮肤布满蛛网状的红色纹路。
"别碰。"陆栖的声音从帐篷角落传来。他正在显微镜前调整焦距，机械左手沾着可疑的蓝色黏液——就像那支在孤儿院给男孩看过的试管里的物质，"你被箭毒蛙咬了，我做了应急处理。"
男孩想道谢，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里躺着几缕闪着荧光的菌丝，正随着他的呼吸节奏明灭。这让他想起档案室里见过的照片：陆栖年轻时的左手上还没有义肢，无名指戴着一枚银戒指，如今那里只剩狰狞的疤痕。
"这是...什么..."
陆栖终于转过身。暴雨在帐篷顶端投下摇晃的光影，他的镜片反射着显微镜的冷光，就像标本室里那些玻璃罐的冷光一样："你现在的体温是34.8℃，心跳每分钟42次。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男孩摇头，脊椎的缝合线突然传来被拉扯的痛感。他想起陆栖曾说过"疼痛是必要的生长条件"，当时他以为那只是吓唬人的话。
"意味着你获得了新生。"陆栖摘下眼镜，露出那双常年藏在镜片后的灰色眼睛——这是男孩第一次完整地看清他的面容，"从今天起，你叫陆蚀。"
"为什么是...蚀？"
显微镜的显示屏突然亮起，展现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他的脊髓液样本里，无数蓝色菌丝正啃噬着红细胞，又在边缘处分泌出新的细胞膜。这场景莫名让他想起孤儿院厨房里那些发霉的水果，想起自己偷偷培养的霉菌如何一点点吃掉果肉。
"因为最完美的共生，"陆栖的机械手指抚过缝合线，金属的凉意透过纱布渗入皮肤，"都是从侵蚀开始的。"
帐篷外，雨林深处传来菌类爆裂的噼啪声。陆蚀没看见的是，陆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实验日志一角，上面写着与孤儿院档案如出一辙的字迹：
【C-737二期接种完成 宿主未出现排异反应神经接受成功率98.6% 符合预期】
[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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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局中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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