掸邦的夜晚总带着潮湿的热，混着路边烧烤摊的油烟味，往人骨子里钻。
“金孔雀KTV”的门头像块打翻的调色盘，绿底黄字，粉色荧光灯管，是当地人最爱的艳俗配色。门口站着两个穿迷彩服的挎枪卫兵，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进出的人——这地方是伍家的地盘，来娱乐的都是“带枪吃饭”的主。
秦茵坐在汽车后座，指尖把亮片裙的下摆绞出了褶子。这裙子是阿坤从三瓦市场30块淘来的，廉价的银色亮片蹭得她大腿发疼，裙摆堪堪遮住臀部。
她从手包拿出粉饼补妆，镜子里映出的女人陌生得可怕——假睫毛又浓又长，压得眼皮发沉，口红涂得太满，像糊了满嘴血。
“夫人，要不还是算了？”阿坤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伍小姐脾气暴，万一……”
“没有万一。”秦茵打断他，声音有点发飘。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阿坤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了滚：“属下在外面候着，您要是11点还没出来，我就……”
“你就什么都别做。”她转头看他，“伍家的人，你惹不起，我应该不回，住宿舍。”
“可……”
她踩着细高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金孔雀走，没再理会阿坤。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斜眼看她。她头也没抬，径直走到那个穿紫色旗袍的女人面前——那是梅姐，约莫四十岁，金孔雀的妈咪，阿坤说这人是福建华裔，在掸邦风月场混了二十多年，眼睛毒得很。
“梅姐。”秦茵的声音黏得发腻，她努力学着那些女人的腔调，把腰弯得低了些，“我是阿坤哥的妹妹，小雨。”
梅姐正用银签子挑着槟榔，闻言上下扫了秦茵一眼，好一会，才开口：“阿坤倒是混账，把亲妹往我这儿送。”
“家里出了点事，没办法。”
“懂。”梅姐把槟榔吐在烟灰缸里，用帕子擦了擦嘴，“阿坤跟我说了，只接VIP，是吧？”她伸手，戳了戳秦茵的脸颊，“模样是好，够嫩，跟没□□的花骨朵似的。”
秦茵的脸腾地烧起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了上百遍的表情。
“跟我来吧，在顶楼上班，都要过伍小姐的眼。”梅姐转身往里走，时不时回头交代几句：“顶楼也叫做‘金銮殿’，在那儿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你刚来，放机灵点，实在不懂迎合，就少说话，多喝酒。”
“知道的。”
电梯门一开，各种牌子的香水味混着酒味扑面而来。大堂里烟雾缭绕，衣着‘清凉’的小姐们在舞台上蹦跳。经过卡座时，耳边传来的浑话，扎得人耳朵疼。秦茵紧紧跟在梅姐身后，不敢看那些男人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走廊铺着红色的地毯，两侧的包厢门都贴着艳俗的海报，有的门没关严，秦茵偷瞄了一眼，这回不是装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梅姐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间标着“瑶池”的包厢：“先在这儿等着，伍小姐那边散了，会过来。”
秦茵推门走进去，里面暗得很，只有几盏小灯嵌在天花板上，空气中残留着很淡的雪茄味。
她刚坐下，梅姐就折返，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水晶杯。“伍小姐爱喝这个，”她把杯子推到秦茵面前，“等会儿她来了，你给她满上。记住，她让你陪喝，你就喝，别耍性子。”
秦茵点点头，看着梅姐扭着腰出去了。包厢门关上的瞬间，她紧绷的肩膀才垮下来。
过了大约半小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很沉。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理了理裙摆，拢了拢头发。
门被推开了。
逆光里站着个身影，很高，穿着黑色衬衫，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她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等她走到灯光下，秦茵才看清她的脸——比传闻里更让人惊艳，完全打破了她对“好看”的认知。伍凛的眉眼很深，眼窝有点陷，鼻梁高挺，嘴唇带着点天然的嫣红。皮肤白得像玉，中短发及肩没过肩，剪得很碎又带着一丢丢微卷，衬得整个人慵懒又野性。
在缅甸，魏、沈、伍三家，看似三足鼎立，实质都是依附伍家的势力。伍家盘踞了仰光的码头区，掌控着所有合法赌场。这个家族很奇怪，世代传女不传男，现任家主就是眼前这位，据说才二十六岁，却已经把两个哥哥压得抬不起头。
“新来的？”伍凛开口，带着点烟草的沙哑。她没坐，就站在茶几旁，目光在秦茵身上扫来扫去，像在打量一件商品。
“是。”秦茵想挤出个笑，嘴角却僵得厉害。
“叫什么？”
“小雨。”
伍凛笑了，烟圈吐在她脸上，“这名字跟你这身衣服一样，俗透了。”她捏着秦茵的下巴转了半圈，“模样倒是不俗。”
秦茵下意识地扯了下裙摆，却忘了这裙子有多短，大腿根低一寸，胸口就跟着低一寸。她又去拉胸口，大腿根又跟着上一寸。这下子好了，坐都坐得不自在。
伍凛看着她那滑稽的动作，又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有点邪气。她弯腰坐下，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给自己倒了半杯，喝了一口。
“梅姐说你只接VIP？”她放下杯子，身体靠在沙发背上，长腿交叠着。
“是。”秦茵的心跳得像要炸开。
“你不像本地人，被骗来的？”伍凛的手指突然伸过来，用指腹轻轻划过她的锁骨。她的指尖很烫，像带着电流，秦茵猛地一颤，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不是，自愿的，家里…急要钱。”
伍凛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答案很无趣。她收回手，重新靠回沙发里。
“会溜吗？”
“啊？”看伍凛做了个放在鼻子前的手势，她怯怯的摇头：“不会。”
“会喝酒？”
“不…不太会。”
伍凛这次的笑声大了点，带着点嘲弄：“什么都不会，也敢来金孔雀？”
秦茵的脸涨得通红，她攥紧了手心：“我会唱歌，跳舞。”
“哦？”伍凛挑眉，“那跳一段来看看。”
她跳的是伦巴，裙短得岌岌可危，可她跳起来像忘了这回事。颈线扬起时，眼神亮得像落了聚光灯，干净得没有一丝杂尘。舞步转动间，起初的紧绷早散了，没半分扭捏——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包间地毯，而是国标舞台。胯部摆动带着伦巴特有的柔，裙摆绷上大腿根时，在昏暗的灯光下，像裹了一身碎钻，俗艳，却勾人得致命。这“纯”与“欲”两种感觉，就这么不受束缚地缠在一起，每个动作都带着张扬的自信，美得不像样。
“以前做什么的？”伍凛仰头看她，眼眯成危险的缝。烟快掉了，用舌尖卷了卷，又叼稳。
“刚毕业没多久。”
“多大了？”两人的对话像审讯一样，一问一答。
“二十三。”
秦茵看她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她似乎很爱笑，每个“笑”都不同，但每个笑都衬得她很好看。
“跳得挺好，但不适合这里。”
秦茵的脸瞬间失去血色，急切地开口：“我还会跳桑巴、恰恰、斗牛舞……”
恰在这时，伍凛的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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