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蛇安静地绕在杨淑萍的手腕上，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银色光辉，弓着身子像是指南针一样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
长长的隧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霉味，耳边传来的是滴滴哒哒的水声，周围只能达到伸手可见五指的状态，头顶有一盏生了锈的油灯，飘飘悠悠的。橘黄色火光只照亮了脚下的几块青石板路，石板上还有一层泛绿光的苔草，滑腻腻的，一不小心就会摔一跤。
杨淑萍心里直发毛，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起来，不过她知道现在才打退堂鼓，已经没有意义了。
“啊——”本来就高度紧绷着神经的杨淑萍被头顶上突然爆出强烈的光亮给吓出了声，刺眼的灯光晃的人睁不开眼，缓过神来时，脚下原本直通的通道在面前出现了一个岔口。
左边石砖墙上挂着块年代久远的木牌，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往里步行100米”的字样，蛇头的方向也是指向左边，但是她的眼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坚定要追寻的东西，毫不犹豫地跑向了右边。
“停下来，我知道是你。”杨淑萍小跑着跟在后面，始终和那个身影隔了段距离。
“......”她停了下来，杨淑萍乘势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撕拉——”杨淑萍呆愣在那，自己是用了点力，但是——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断臂，鲜血从断面滴滴哒哒地打在青石板上，顺着缝隙四处蔓延开来。
手臂一断，就像里头的线也松了，哗啦一声，女孩重重地散落在地上，扭曲的的姿势像是从高楼上跌下来的一样，仅存的一只手里似乎还攥着一张纸。
血腥味引得杨淑萍头晕目眩，忽然眼前一暗，直接没了知觉。
“您终于来了，快进来，我都准备好了——不是挂了指引的木牌吗，你怎么还是迷路了？”
不知怎么就蹲在门口的杨淑萍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木然地抬头顺着朝自己伸出的手的方向看去。
“我看见她所以跟了上去，.....”对方一个年轻男人，二十出头的样貌，普通的衬衣牛仔裤的搭配，宽松的随意的着装显得人格外清瘦。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五官也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整张脸的轮廓柔和，不像是个强势的人。
开了快十年的小超市，形形色色的人也都见了不少。杨淑萍的直觉通常很准，这个男人绝不像面上那样好说话。
“这样啊，快进来吧。”
杨淑萍的目光越过他身后的门往里稍微探了探，这……不是那个家吗？
“你是……”她开始往里走了一步，一边充满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蹲久了脚麻，从玄关到客厅沙发的距离不过十几二十步，走了大概一两分钟。
“您是想知道真相才会来到这里，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见到的这些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江谨林的目光跟随着来者的一举一动，开始还担心会被觉得奇怪，不过后来发现，她压根就看不见自己，他也就无所顾忌了起来——准确的来说自己在杨淑萍的眼里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杨淑萍神情复杂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低头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慢慢抬起来头。
“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有的所有，我一直都不明白……”她说的很慢，声音就像一潭死水上漂浮的几片树叶一样激不起内心的波澜。
许孝鲤和江谨林并排坐着，对面是杨淑萍。
窗户没关严实，还留着一条道，凉风从外头窜进来。奶牛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趴在窗台上朝外面看，尾巴还在轻轻的揺。
“真的不明白的话，没关系，你算是找对人了。”
“想看变戏法吗？”
江谨林被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侧身向身旁的人确认。
“怎么，不喜欢，小孩子不都喜欢这些吗？”
“你看起来也没多大啊......”许孝鲤的嘴角略过一丝笑意。
“走了这么久，想必是渴了吧。”他的右手边多了一个茶盘，上面装着两只茶碗，一个水罐一样的容器。都是白瓷，面上没有有花纹和图案。
江谨林看着它，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白色的骨灰坛子。
一个影子从窗台窜了进来，奶牛猫也跟着跳了下去，两只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跳上了沙发。新来的狸花自来熟地窝在了江谨林的旁边，奶牛看了一眼，也趴在了他和许孝鲤之间的间隙。
江谨林看着狸花觉得有点眼熟，感觉有点像小时候家里收养的小猫。乡下很多地方过年前还有放老鼠药的习惯，不小心一个没看住就让它溜了出去，被毒老鼠给药死了。从此之后家里就没有再养过动物也没人再提起这伤心事。
“芝麻糕——哎，我还是叫你咪咪吧，咪咪——”他还是试探性地说出了口，这天底下狸花猫这么多，是自己想多了。
狸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招待的，这是新熬的酸梅汤，请您务必要品尝一下。”他把“务必”两个字加了重音。
白色的茶碗很衬汤色，煮汤的人手艺不错，透明的暗红色，没有杂质。里面有两个圆球状的东西，上下浮动，应该是杨梅吧。
杨淑萍没有说话，默默的拿起了茶碗，正准备喝。
“啊——”江谨林飘忽的思绪被这一声惊叫扯回现实。杨淑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瓷碗脱手而出，甩到了地上，发出“咔——”的脆响，江谨林有些心疼，瓷器方面他是不识货，但是看起来就觉得蛮贵的。
江谨林顺着那个方向看去，瞬间也变了脸色——两个眼珠子在大理石瓷砖地板上跳来跳去，其中一只的虹膜上面还插着一块碎瓷片，砸在地上就是一个个扎眼的血印子。可能是因为看不见了，在漫无目地的乱跳。
要是变戏法的话……这也太刺激了吧。那估计根本就不是什么酸梅汤，人血吧这是？江谨林手猛地抓紧着沙发，身体下意识地往里退。
虽然江谨林一直对这种超自然现象感兴趣，但是真在眼前发生的话，还是会怕的。
“怎么了吗，要是不合口味，你和我说。”他也转头看了一眼，声音没有起一丝波澜，就好像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他拍了拍江谨林的手背，动作幅度不大，对面不会去注意这个。
江谨林调整了一下位置，的确安心了不少。
“眼睛，我看到眼珠子在跳！真的！”杨淑萍被吓的有些语无伦次。
“您是不是看错了？您对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看您也是一时恍惚打碎了我的碗，我就先不追究了”他向另一只茶碗里倒了一样的汤。江谨林凑过去看，里面也有东西，确确实实是带着梗的杨梅，没有什么眼球。
刚刚还在地上蹦哒的眼珠，消失了，两颗杨梅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其中一个上面还扎着瓷片，都是深粉色的，还没熟透。地上的血，只是洒了一地的汤。
“芝麻，你去收拾一下。”
狸花猫应声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慢悠悠地站起来，奶牛猫跟在它后面，想要去帮忙，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一点诚意都没有怎么能行呢，那杨梅吃了可是能明目的。”
杨淑萍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一饮而尽。说来也怪，杨梅入了嘴之后就直接就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苦涩。
“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向您说明一下。”
“嗯。”
“第一，您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有位客人的委托，她和您一对于过去很执着。第二，我们做的是公家买卖，都是有规定的，你也不用担心公报私仇之类，这个我们原则上一般是不允许的。”
江谨林看着他，感觉像变了一个人，严肃认真的感觉和刚刚有说有笑的模样，完全联想不到一块去。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她对不对，我刚刚都看见她了！”杨淑萍突然大喊起来，歇斯底里的模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冷静一点，”许孝鲤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您在路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明天再说吧。”
“哎，不是刚要开始谈正事吗，怎么就下班了？你这样真的不会被老板骂吗？”江谨林有点看不懂这个操作了，他算是变向做了自己一直不敢做的事情——到点给自己下课。
“无所谓啊，老板也不会知道，反正我们概不接受差评。”
“……你在哪上班，我大学去学你这个专业……”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我才不会让你来抢我饭吃呢哈哈哈哈。”
“我才刚来，你就通融一下，求你了求你了……”话音刚落，杨淑萍的声音立马就迎了上去，她跪在地上，双手扒在茶几沿，头不停地往上面砸。
果然是犯病了，神志不清的也确实谈不下去。
狸花猫跳到他的膝上，发出“喵喵”的叫声，好像在示意主人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江谨林看着它越觉得像，“芝麻”和“芝麻糕”肯定是有关联的。
“你就让我见见她吧，我会问清楚的！！”她抬头的动作太快，额头上的血直接飞溅到了桌上，江谨林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不禁一阵恶寒。
毫无征兆，杨淑萍的手腕钻出了一条淡红色的蛇，她吃痛的皱起了眉头，荒诞的行为也被打断，血从伤口涌出，顺着手指淌下来。
“放心，它这是在认主，为了保证您这些天的安全，也为了我能叫您过来”他从玻璃瓶上摘了朵雏菊，撕碎了握在手里，打开的时候多了一块生肉。
“来。”那条蛇把他送到嘴边的食物一口吞下。身上的鳞片褪去，体征也逐渐变得模糊，又过了一会，它的首尾相连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红色的漆木手镯 ，上面有一条细长的螺钿小蛇。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痕迹。
“今天就到这吧。”许孝鲤没有起身要送客的意思，他摸了摸芝麻的头，芝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刚刚还声嘶力竭的杨淑萍顿时安静了下来，僵硬地转了个身站，游魂似的走到门边，开了门出去了。
“终于结束了，这戏法变的有趣吗？”许孝鲤放松地伸了个懒腰，靠在沙发上“挺好的，下次别变了。你不是替人办事吗，就不怕这样黄了？”
“不会黄的，你看看。”许孝鲤反掌幻化出一个木匣子，打开上头的锁，里面是张污迹斑驳的横线纸。
“这是？”江谨林摊开递来的纸，上面能看到的只有寥寥数语。除了不小心溅上的褐色血迹外，上外面有好几处被液体晕开的黑斑。
江谨林向许孝鲤投去了一个探询的目光，许孝鲤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管这信里和那个女人口中所谓的真相是什么，斯人已逝，早就没有意义了。
“不过也不是我刻意这么对她，她自己做了不好的事，客人心中也有怨气，只要不过头怎么样都可以。”说话间，刚刚的那些东西又再次消失不见。
“走吧，该回去了，我送你。”
耳边传来一声鸡鸣，江谨林转头向窗外，暗色的幕布渐渐褪去了它的墨色，点缀其上群星也变得黯淡；橘粉色的光亮从远处慢慢扩散开来，天快亮了。
“晚安。”
江谨林猛然睁开眼，完全是被冷醒的，人躺在床上，被子一半在地上，一半被脚压住，都没有盖。伸手摸到枕边的眼镜戴上，顺带看向床头的闹钟，里面的时针恰好对准了数字五。
太棒了，还可以再睡一小时，某种意义上也算终于有机会睡回笼觉了，一想到这他的心里还有些窃喜。江谨林通常都是一觉睡到闹钟响，睡眠质量贼好，除了昨天那种意外，平时也是很少见的。
“哈——困了。”这瞌睡虫突然一上头，前一秒还觉得有点精神的江谨林，下一秒感觉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脸上的眼镜都没摘就昏睡了过去。
希望大家能喜欢[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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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酸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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