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儿看着小蝶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心情颇有些无奈。
去西街坊市纸扎铺这样私密的事，她最好自己一个人去做，多一个人便会多一分暴露的风险，只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对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侍女开口。
更关键的是，她们似乎被人盯上了。
从她们方才的相遇开始，姜婉儿便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在人群中追随着她们，若只是寻常的目光相遇倒也罢了，偏偏对方在姜婉儿回看过去的时候，会下意识躲避进人群里，这样的做贼心虚明显是不想让她们发现对方的身份。
无数猜想在姜婉儿的脑海里闪过，莫非对方来者不善，可是玄牝珠却没有给姜婉儿任何示警，这样的处境一时间竟让她无法确定当下的处境是否危险。
小侍女的目光被路边贩卖簪花的摊子吸引。
“知微姐姐，你等我一下，我去那边看看。”
微笑着向对方点头，这是姜婉儿脱身的好机会，她借着人群的流动往前行去，没想到那隐于人群中的灼热视线竟也跟着她开始移动。
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姜婉儿心底警钟大作，她下意识加快了自己的步伐，没想到竟也未能摆脱后方视线的追随，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旋即闪身进入莺莺燕燕站在门口揽客的天香楼，天香楼的龟公本欲将她拦下，却见她肤白貌美一时间以为是楼里刚来的新人，就这样给了姜婉儿浑水摸鱼的机会，也趁此摆脱了身后的视线。
竟是名男子，对方为何要跟着自己？
她微微蹙起眉头，回身朝着被拦住的男子看去，年轻、穿着普通，看反应应该没来过天香楼，这人姜婉儿之前并没有见过，正想要看清楚对方的脸，却见男子被涌上来的莺莺燕燕包围，对方局促的左右闪躲，倒也使得姜婉儿没能看清长相。
眼下最重要的是西街坊市纸扎铺。
且说那被天香楼莺莺燕燕拦下的，正是寻找姐姐未果的陆云归。他常年生活在草原上，哪里见过这活色生香的阵仗，天香楼的女子们笑他是个雏，看他又生得好看，于是一来二去间便捉着陆云归的手往她们身上摸。
臊得陆云归连忙抽回手，绯云悄然拢上他的脸，周围调笑的声音更大了，陆云归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最后无奈退出天香楼。
回头看向里面的情况，陆云归似乎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想想先前那道身影进入其中，陆云归的心里便浮上几分焦急与难受。他恨不得上前问清楚那女子的身份，确定对方姓甚名谁，又害怕唐突，使得对方心中生了厌。
若真是自己的姐姐，在这种地方见到自己的弟弟，只怕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一想到这里，陆云归心烦意乱，该不该进这天香楼，成为他难以逾越的天堑，他害怕最后的真相如他所想那般，届时他们姐弟该如何自处。
可是就算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他们姐弟的亲缘就会发生任何改变吗？
无论事实如何，陆云归都不会抛弃自己的姐姐，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在别人眼里有多么不堪。
下定决心，陆云归转身想要再进天香楼里找人，结果迎面碰上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对方脸上堆着笑，自认慈爱地看着陆云归，可不正是兵马司门口碰到的那个臭骗子卓耘。
“陆小哥，我们又见面了……”
“别跟我套近乎。”
没好气地甩开对方的手，陆云归不想与这老骗子纠缠，没想到对方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开始打量他的手相：“不得了不得了，好一个良材美玉，天生该进我们通玄门！”
这老骗子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陆云归瞬间汗毛直立，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结果发现这老骗子的手劲儿极大，一时半会儿竟脱身不得。他惶恐地抬起头，只见老骗子对他嘿嘿一笑，虽说是在讨好，却让陆云归心底生出如坠冰窟之感。
就在这时候，天香楼里面传出老鸨火冒三丈地厉吼声：“老东西，玩了我烈火奶奶的姑娘，不付钱就想走？”
陆云归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自忖烈火奶奶的老鸨穿着一身沉闷的紫黑，嘴角一颗黑痣，身后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朝着陆云归与老骗子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来。
“好呀，居然还有同伙，倒是个剑眉星目的，这京城里就有贵人好这口。”
“不是，我陆云归什么时候成了老骗子的同伙了？大婶，啊呸，不是大姐你听我解释……”陆云归刚要解释，老骗子便拽着他的手开始狂奔起来：“傻小子，跑啊，你跟她解释做啥？”
拨开人群，二人不知道用力跑了多久，见身后的追兵没有跟上，这才停下来。一老一少二人停在大柏树下喘着粗气。
“腿脚挺利索的呀，勉强能跟上老道的脚步，以后多练些时日，保你以后逛窑子不用花钱。”听着老骗子的话，陆云归气不打一处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他明明什么事都没做错，他抬头看向老骗子：“你丫的有病吧，今天你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拜老道为师如何，我这一身本事可不是寻常人想学就能学的……”
“我不是寻常人，我也不想学，都怪你坏事，我差一点就能找到我姐了。”
“你姐在天香楼做生意？”
感受到陆云归欲杀人的目光，老道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尴尬地赔笑：“天香楼我熟，说不定我见过你姐……”
“你最好没在天香楼见过我姐，不然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杀了。”陆云归挂落着一张脸，语气平淡，却没有隐藏话语中的愤怒与杀意。
“哎呀，老道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如果我帮你找到你姐，你就拜老道为师如何？”
经过老骗子的打岔，陆云归沉郁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他心里也没底，只静静看着老骗子，想要看对方摆弄什么鬼把戏。只见老骗子伸手入怀，从衣兜里掏出一副龟甲。
他要了陆云归姐姐的名字，想要施展通玄门的寻人秘术，结果出师不利，龟甲在空中扬起又落下，却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讯息。
面对陆云归狐疑的眼光，老骗子有些尴尬，他又向陆云归要了一些信息，陆云归回想着陆知微的样貌，试图描绘出陆知微现在的外貌特征。
这次龟甲在半空中扬起又落下，终于显现出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
只见透明晶亮的水珠在龟甲上不断滚动又聚拢，最终汇聚出一副移动的地形图，其中代表陆知微的那个光点不断在移动着，然后龟甲突然皴裂，透明水珠和龟甲立马掉落在地。
目的神奇一幕的陆云归惊讶地微微张开嘴，然而老骗子却脸色有些难看，他心疼地捡起落在地上的皴裂龟甲，嘴里嘟囔着这不应该啊？
这龟甲是通玄门至宝，与老骗子心血相通，刚刚龟甲发生皴裂的时候，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打断了寻人秘术。这力量似乎是……
“什么不应该呀？找到我姐没？”陆云归凑上前急切地询问情况，看着陆云归的神情，想起陆云归与玄牝珠有关的卦象，老骗子表情有些凝重。
“你姐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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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渐暗，在西街不起眼的角落，纸扎铺蜷缩在一角，鲜有人至。
这厢的凄冷与那厢花灯节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仿若世间真有一条阴阳鱼，黑白分明，默契不逾越对方的边界。
姜婉儿发现周围的人变少了，随着距离纸扎铺越来越近，最后落得只剩她孤身一人。瑟瑟的凄风吹过，激起她皮肤上的汗毛立起，她听到脚底发出一声单薄的脆响，低头一看左脚踩在了一张黄纸上。
收敛呼吸，姜婉儿的眉头微微蹙起，心头涌上一股古怪的感觉，她感觉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对方的视线带着瘆人的寒意，只是随着她的脚步移动，但似乎……并未中断过，莫非这人不用眨眼睛？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转身面向视线投来的方向，姜婉儿冷声呵斥：“出来！”
黑暗处无人回应，仿佛是姜婉儿感觉出了错，但姜婉儿却死死盯着那处，衣袖一抖匕首已经滑至手中。在冗长的沉默对峙后，衣服摩擦的声响轻轻响起，显然是对方坐不住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不带感情的声音，声量十分微弱，微弱到难以分辨男女，都已经暴露行踪了，对方居然还想着掩饰自己的身份。
“自从我踏入这条西街开始，你就一直跟着我，你不累吗？”
“累？不累啊？我怎么会累？”
听着对方装傻充愣，姜婉儿决定不再任由对方拖延：“不要再装了，出来！”
对方听到这话，竟然开始呜呜呜的哭了起来，烦躁的感觉渐渐涌上姜婉儿心头，对方的哭声戛然而止，下一刻竟然笑了起来：“你确定要我出来吗？你不会想看到我的！”
“你真的想看看我吗？”
衣物的摩擦声越来越明显，姜婉儿心头的怪异越发浓重，这摩擦声不对，这不是布料摩擦的声音，这好像是……纸！
仿佛为证明姜婉儿的猜测一般，光暗交界的巷口，一张惨白的人脸走了出来，血红色的嘴唇一会儿上钩，一会儿下翘，他的动作十分僵硬不自然，这不是正常人，而是一具纸扎人。
姜婉儿浑身僵直，透骨的寒意瞬间侵染全身，所有想不通的地方一瞬间明了：只有纸扎人不会眨眼睛，所以落在姜婉儿身上的视线不会中断，纸扎人穿着的不是布料，而是纸做的衣服，所以衣服摩擦的声音会格外明显，是那种带着单薄脆响的刺耳声音。
纸扎人朝着姜婉儿的方向走来，姜婉儿想要往后退，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动弹不得。她连忙低头朝着自己的脚看去，只见自己地上的影子，被两根木钉子钉住了脚，木钉子上还沾着不知名的血渍。
“你怎么不跑呀？看来你是真的想看我呢！那我靠近一些让你看个清楚明白……”
话音刚落，姜婉儿发现纸扎人的脸突然贴近了自己的脸，但也只是脸，对方的身体还在五六个身位之外，只是它的头不知何时飞了过来。
莫大的恐惧瞬间袭上心头，姜婉儿想跑却跑不了，身体的僵直，双腿的沉重，仿佛中了邪一般，她在心底默默呼喊着玄牝珠，想要借助玄牝珠的力量脱身，可是对方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给予姜婉儿半分回应。
突然姜婉儿的耳边响起一个苍老却又带着些许戏谑的声音：“咬破舌头，用血喷它！”
听到这凭空发出的声音，姜婉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即照做，没有丝毫犹豫的咬破舌尖，然后猛地喷出，那与她贴着脸的纸扎人人头猝不及防之下血雾盖顶，腥红的血液浸染在纸皮上，先是一块块血斑，然后血斑迅速连成一片，最后竟燃烧起来，纸扎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姜婉儿被这么一提醒，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行动力，她连忙转身跑走，半空中突然飞出一只符纸鹤，与她并排而行，符纸鹤上响起的正是那苍老声音的主人。
“你这女娃不一般，舌尖血竟这般厉害。”
且说这舌尖血为何厉害，这是连接人心头的至阳之血，无论男女老少皆是靠这一口至阳之气存活续命，因此对邪煞妖物通常有效果。但姜婉儿的身体经过玄牝珠改造过，尽管眼下玄牝珠正在沉睡，但是它的力量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姜婉儿，因此使得姜婉儿的这一口舌尖血带着更强劲的破煞之力。若是换作其他人来，同样面对纸扎人，只怕不会出现立即燃烧的效果。
“你是何人？”姜婉儿下意识询问符纸鹤的身份，只听对方嘿嘿一笑：“老夫是你弟弟的师父，也算是你的半个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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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不断奔跑的陆云归，听到卓耘不着调的话，不由得睨了对方一眼。卓耘年纪虽大，但居然一直不紧不慢地跑在陆云归的身旁，丝毫没有落后，甚至还有余力施展法术给姜婉儿传讯。
陆云归认为他们姐弟被卓耘占了便宜，但眼下事关姐姐性命安危，他无暇与卓耘计较。他们距离姜婉儿所在的纸扎铺，还有四五条巷子的距离，他无法想象赶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姐姐会遭遇些什么？
陆云归恨不得立马就赶到姐姐的身边。
仿佛心底的渴望被卓耘听见，卓耘掏出了龟甲献宝一般地对陆云归说道：“看我乖徒弟急成这样，为师就再露一手给你看看。”
龟甲上的符文一闪而过，瞬间在二人脚下画出一个八卦，陆云归还来不及反应，左脚正好踏入其中，紧接着青光一闪，周围的街景瞬间变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拉扯。
同一时间，纸扎铺外正在逃命的姜婉儿遇上新的变化。
那被舌尖血灼烧的纸扎人，为逃脱燃烧殆尽的命运，竟然主动崩解成一张张白纸，这些白纸随风飘动，落在街道两旁随意摆放的物件上，于是陶罐生出了脚，红灯笼生出舌头，竹竿长出四肢，杂草变化出利齿。这些受到纸扎人崩解影响的妖物，朝着姜婉儿袭杀而去。
突然的变化让姜婉儿惊出一身冷汗，那符纸鹤想开口指点姜婉儿，却被纸扎人崩解的白纸缠住，一黄一白在空中对撞，瞬间燃烧出火光。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可怜的阿弟向大家要个收藏啦！（按头陆云归）[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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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你真的想看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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