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杀戮虽已过去,但是无声的恐怖却不断在公主府蔓延。
黑暗的地牢内不时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以及悲惨的叫骂。
若是以往,公主府定会小心处理,不让走漏半点消息。
然而这次长公主却不许人遮掩,任由女人的惨叫声响彻公主府的每一个角落。
她要让人记住,作出背主不利于公主府的事,下场会有多凄惨。
再加上下人之间流传的恐怖异常的啃食眼珠的蛊虫以及断人手脚的木偶,这公主府内一时间风声鹤唳,噩梦不断。
人人都盼着这噩梦尽快结束,人人都盼着地牢里的女人赶快死去,人人都忘了地牢里的女人其实是受害者,她不过是想为自己死去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可是这世间哪有公道啊?
多的都是挣扎着求生的苦命人。
正如此时行走着漆黑廊道上,手上提着食盒的小侍女。小侍女不过年方十四,因为家里贫穷,快要养不活唯一的弟弟,于是父亲狠心发卖了自己颇有些姿色的女儿,换来不过家里吃上月余的米粮。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就快完蛋,没想到好运被人伢子发卖到了公主府里,逃过了被卖去做皮肉生意的厄运。可是这公主府里油滑的旧奴,看她年纪小又眼生,断定是个好欺负的主,于是便将这往黑暗地牢给女人送饭的活计交给了她。
毕竟谁都不想往那晦气的地方去,万一运气不好又碰到了啃食眼珠蛊虫或者那血腥异常的木偶,那岂不是荣华富贵未享,偏偏还丢了自己的小命。
小侍女提着食盒,颤颤巍巍地走在漆黑廊道上,她的脸上贴满了黄符,这些都是哄骗她来送饭的旧奴假装好意给她贴上的,实际上根本没啥用处。她口中喃喃念叨着佛祖菩萨天尊的名号,花丛里窜出的一只黑猫便将她吓得够呛,她跌坐在地上,食盒歪倒在一旁,抱着自己的腿低声啜泣。
就在这时候,黑暗里一只惨白的手悄然伸向她的肩头。
透骨的冰凉让小侍女一激灵,她尖叫着转身,结果看到面白如纸却美若天仙的姜婉儿,不,准确说来她现在的身份是舞姬陆知微。
“你不要紧张,我也是公主府的人,我叫陆知微,你是来送饭的吗?”姜婉儿按照原本的设想,状若惊讶地与小侍女相遇,她也没想到小侍女竟如此胆小,竟将她当作食人心肝的妖魔,不过这也怪不了小侍女有所误解,主要是姜婉儿的身体经过玄牝珠的改造,体温确实较常人偏低,更别提她那惨白的肤色,若在平时还能称得上肤若凝脂,可是在这诡异横行的黑夜里,只怕会被人当作纸扎人。
小侍女一时间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脸上的黄符有些可笑的歪着。
姜婉儿见状,伸手替她将黄符捋直,然后笑着说:“如果你是来送饭的,那你就走错方向了,地牢不在这边。”
“可是她们跟我说,顺着这条走廊走到底……我怎么能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许是受到姜婉儿友好的动作鼓舞,小侍女有些自责的开口。
“用不着自责,你应该想想她们为什么派你这样不熟悉路的人来做这不讨好的事?”
小侍女没有说话,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姜婉儿见状拿起了地上的食盒:“这食盒我帮你送过去吧。”
“那怎么行?”小侍女立刻急了起来。
“你现在该做的是赶紧把路熟悉起来,别再被人当枪使了。”姜婉儿安慰了一声,转身离开,就在这时候小侍女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陆知微姐姐,我叫小蝶。”
姜婉儿闻言,回头对她笑了笑,听着对方感谢着说她是个好人。
自己是不是好人,姜婉儿不好自证,但是利用小侍女送餐,趁机进入地牢,确实妥妥的居心叵测。可是她别无它法,为了问出奇门遁甲的线索,她只能兵行险着。
地牢里的守卫并没有想象中密不透风,许是受够了这等凄厉又恐怖的氛围,守卫也只是简单地打开食盒看了一眼,也没问姜婉儿的身份,便将她放了进去。
地牢的石墙上燃烧着火把,只要轻轻一吸气,便能闻到浓厚刺鼻的血腥味。
姜婉儿威威蹙起眉头,朝着地牢的深处走去,然后见到了已是血人的薛菲。
这位公主府前任领舞,此时脸上看不出半点风情,干涸的血块以及还在不断渗出的鲜血模糊了她的面容,但是她那双本来有点黯淡的眸子,却在看到姜婉儿的时候,微微透出亮光。
“你怎么会来这里?来看我笑话?”
许是见到昔日的竞争对手,纵使现在身陷囹圄,薛菲也不愿意在气势上弱上半分。
姜婉儿不屑解释,只将食盒打开,将饭菜端出,然后亲自喂到薛菲嘴边。
然而薛菲却不愿意配合。
“你若是还想报仇,便将这些吃的好好咽下去。”
姜婉儿的话刺激到薛菲,后者紧紧盯着姜婉儿,想从姜婉儿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那天你坐在出城的马车上,马车上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吧。”姜婉儿适当放出自己的诚意,然后进一步问询:“你身上的奇门遁甲符是对方给你的?”
薛菲闻言一愣,她死死地盯着姜婉儿半晌不说话,而后放声大笑:“原来她们要找的是你,是你毁了花神庙。”
姜婉儿不置可否:“邪神淫祀难道不该烧吗?”
就在这时候,地牢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然是有人来至。姜婉儿见状急切了起来,若是她再不离开,很有可能会露出破绽。
她看着薛菲,后者也凝视着她,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来不及。
突然薛菲轻声开口:“西街坊市纸扎铺。”
“如果我没能活着走出去,答应我,帮我杀了那妖女。”
姜婉儿收起食盒,闪身出了地牢,见到有人来至,她闪身躲入阴暗里,与前来审问薛菲的人擦肩而过。黑暗地牢里的烛火,映照着薛菲不屈的身影,还有审问者扬起的长鞭。
姜婉儿知道,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再见到薛菲。
她很想冲出去救下薛菲,可是然后呢?
公主府守卫森严,更别提那如幽暗鬼神般注视着这里的巫女楚夭。
姜婉儿的冲动将会化作焚身的业火,而她们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恐怕再无昭雪可能。
她提着食盒走到地牢口,突然最深处传来一阵骚动声。
而后姜婉儿听到审判者略带可惜的声音:“居然咬舌自尽,真是便宜这娘们了。”
姜婉儿前进的脚步微微一顿,再然后她重新提起沉甸甸的脚,坚定地再次出发。
薛菲的仇,她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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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女人,有人生来就锦衣玉食。
有人却艰难地在红尘里摸爬滚打。
凤栖殿里,皇后顾卿澜正任由楚夭给她梳妆。
这双曾经沾满鲜血的双手,此刻正柔滑地在顾卿澜的发丝上穿行而过,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已为顾卿澜梳就了明媚大气的皇后发髻。
顾卿澜对着铜镜左右照看,不由得夸赞道:“瑶瑶的手艺可真是一天胜过一天了。还记得我俩刚认识的时候,你可是连唇纸都不会用的人。”
“无他唯手熟耳。术法的修行可比这难多了。”跟顾卿澜相处的时候,楚夭的话语显然比杀人的时候要多上不少。
“术法修行,你就只知道术法修行,若是那些东西真那么好,能不能替我问问陛下的心何时能只属于我?”
听到顾卿澜话中提及皇帝,楚夭眸子一凛:“我们苗疆有一种蛊虫……”
“打住,若是那样得来的真心,我宁可不要。”顾卿澜打断了楚夭的话,后者闻言目光里流露出柔和的神色,只是她还来不及反应,手已经被顾卿澜反捉住。
“光顾着给我梳妆,这下换我给你梳妆如何?瞧你这张素净的脸,不好好打扮一下,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顾卿澜将有些抗拒的楚夭按在位子上做好,楚夭嘴里还嘟囔着不用,修行最忌讳为外物所扰,可是她却是不知该如何拒绝顾卿澜。
或者是她从心底,不想拒绝她。
后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尊贵无二的皇后亲自为小小的宫女梳妆,这若是传出去指不定得治楚夭一个以下犯上,不分尊卑。
可是在这凤栖宫里,她们向来如此,在楚夭心里更是没有主仆之分。
因为她本不属于这场俗世红尘,来到这皇宫也只是为红尘炼心。
而顾卿澜便是她的心。
仅片刻的功夫,楚夭便在顾卿澜的打扮之下焕然一新,看着铜镜中明艳动人的自己,还有发髻上别出心裁的同心结,楚夭微微有些不适应。
顾卿澜正要夸赞楚夭好看,殿外便有宫女前来,表示皇帝在御花园内饮酒,邀请皇后娘娘以及各宫娘娘前去赏花。顾卿澜下意识将各宫娘娘四个字没听进去,她颇有兴致地准备换衣服,还不忘向楚夭征求意见,甚至也要楚夭换上一身好看的衣裳。
楚夭拒绝了顾卿澜的提议,她并不喜欢那样人多的场合,顾卿澜也没有强求,换好衣服后在众宫女的簇拥之下往那御花园行去。
看着顾卿澜离去的身影,再想到御花园里的那位,楚夭的眸子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
“居然还有心情赏花。”
就在这时候,一只蛊虫飞到了她的手上,楚夭与蛊虫心意相通,不用言语便知晓这些异类想要传达的信息。
原来是鱼儿咬钩了。
楚夭心里正好有团无名火需要发泄,倒是来的是时候。
——————
薛菲的死为公主府的恐怖氛围拉下帷幕,府上人员又恢复平时的正常出入,似乎大家都有擅长遗忘的本事,对于两三日前的恐怖杀戮没有丝毫印象。
然而姜婉儿心里却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她在练舞的时候出了不少纰漏,使得她挨了齐管事不少批斗。说来这齐管事被老情人薛菲咬掉半只耳朵后,性情变得阴晴不定起来,他常常用贴近于头发颜色的黑布蒙住自己受伤的那只耳朵,只是这样的欲盖弥彰还是为他引来不少暗地里的嘲笑。
这些嘲笑都积压在齐管事的心底,他就等着有朝一日咸鱼翻身,然后再对这些昔日嘲笑自己的人狠狠甩回去耳光。
而他咸鱼翻身的机会,就押宝在姜婉儿的身上,就等着姜婉儿在芸香宴上大放异彩,得到帝王的青睐,到时候他在公主府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于是在姜婉儿又一次失误后,这位齐管事终究是坐不住了,他看着心事憧憧的姜婉儿,以为对方在两三日前的事变中受到惊讶,于是转换了温和做派,亲切地叫住了姜婉儿。
“陆知微,你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样,今天我给你放个假,听闻西街坊市今日有花灯会,你出去走走散散心。”齐管事还贴心地拿了一锭银子放在姜婉儿的手中,姜婉儿正愁着没机会跑路,自然不会拒绝这等顺手推舟的好事。
奉令休假的姜婉儿在众舞女艳羡的目光中离开,其中有胆子大的人向齐管事撒娇,结果遭到齐管事一阵痛骂,姜婉儿也因此无端招人嫉恨,只是她已无心再关注别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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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坊市,主街上挂满了花灯。
这些花灯形态各异,虽不名贵奢华,却处处透着平民百姓的巧思。
更是常年生活在塞外草原上的陆云归从未见识过的热闹。
且说陆云归卖马不成,还差点失了自由身,好不容易重见天光,却又深陷身无分文的境地。不过他也没气馁,这些时日便在这西街坊市四处寻找活路。
只是今天花灯会,店家大多已关门歇业,陆云归一时间竟也清闲了下来,看着这挂满花灯的街道,看着孩童在阿爹肩头打闹,灯火通明的氛围里竟没一盏是为他而亮。
陆云归的情绪一时间有些低沉,或者说他有些想家了。
只是他想念的不是草原上那个冰凉的家,不是沉默寡言的阿爹带着他独自生活的日子。
而是当年爹娘还有姐姐一起生活的日子。
曾经幼小的陆云归也曾在这富贵的京城里住过一些时日。
虽然阿爹阿娘那时候总是在争吵,虽然那时候姐姐也总是对她爱搭不理。
只是那时候他们的家还在啊,没有分崩离析,没有各自奔向南北。
想起来也颇为嘲讽,陆云归也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如今是何模样,是不是已经嫁人有了郎君,是不是偶尔也会想到他?
陆云归看着迷蒙的灯火,不由得想要触及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陆知微姐姐!”
一个脆生生的女声竟替他叫出了这个早已成为隐秘的名字,陆云归惊讶地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在主街前行的人潮里。
陆云归连忙汇入人群,想要看看这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花灯会的艺人开始表演,原本缓慢前行的人潮开始停下来,寻人的陆云归也因此动弹不得,人群观看表演兴奋的鼓掌,掌声此起彼伏,似乎影响到陆云归怦怦跳动的心,他秉着呼吸,生怕错乱了节奏,也生怕错过那个名字的主人。
只是那个声音没有再响起,这也让他无法确定对方是否还在附近。
也许就这样错过了?也许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
心头微微泛起不甘,或许就算他们再见面也不会认得彼此吧。
毕竟离别时,他不过五六岁,如今业已过去十三年之久。
十三年足够改变一个人,从熟悉到陌生。
也许见不到面或许更好。
他们已是两家人,不再是姐弟,可是为何鼻子会发酸。
这时候打铁花的表演即将开始,人群轰的一下散开。
陆云归蓦地愣在原地,铁花被艺人高高的扬起。
“找到你了陆知微姐姐!”
陆云归抬起头看向前方,只见一名侍女打扮的小女孩跑到一名衣着简单发髻挽起的女子面前,后者闻声扭头,露出颇为惊讶又有些无奈的神情。
铁花落下,散若星辰,花火也不及女子半分美丽。
找到你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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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死生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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