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圣。
宋九川拿出从小便戴在她身上的刻有“宋”字的玉牌。
这段时日那位宋夫人几乎每天都会到访药堂,皆是为了劝说她回家,据她所知,她的生父是北圣赫赫有名的镇北将军,在京城有着一定的威望。
年关已到,现如今也归了家,本想与夫人一同前往淮州寻女,但因宫中召见,无法离京。
宋九川经过这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后对宋夫人的不待见也变成了让她坐在药堂里喝茶,闲时便招待着她。
每当宋九川为前来的百姓看诊时,总能感受到那一股慈祥又怜爱的目光紧紧追随在她身上。
“夫人再不回去可就赶不上岁旦了。”宋九川轻声开口。
“岁旦,本应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既已知晓亲骨肉流落在外,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你,又怎能将你一人留在这里独自回去。”宋夫人说着大抵是想起宋九川从前都是这般过来,不禁红了眼眶。
宋九川叹一口气,她沉思良久,说:“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宋夫人如同看见生的希望,眼里泛光:“好,你说。”
“我需要夫人派人帮我寻找我的师父,她已经失踪许多时日,还有我知道京城在朝为官的官臣家里规矩都特别多,但是我希望不管做什么你们都不要阻挠我,我所做之事也不会妨碍或是危害到你们,当然,你们也不能逼迫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
“好,好。”宋夫人拭去眼角的泪,笑道,“都依你。”
大雪压弯了枝头,随着“吱呀”的关门声,宋九川彻底关锁上药堂的门。
她最后回头望着往忆堂几个牌匾大字。
她早就该走了,去往别处。
在这里苦苦寻找师父那么久都不曾有结果,她不愿意再一人滞留在此处。
有师父在的地方,才是家。
她会去京城四处打听,沿着京城寻找,绝不放弃。
宋九川随着她们上了马车,宋夫人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高兴,哪怕她对宋九川的感情是突然出现的,但是却依旧不吝啬自己的情感,无所顾忌地对宋九川关怀爱护。
但是宋九川不一样,突如其来的母爱和至亲的感情让她变得迟钝,就在她想着该怎么回应对方的时候,她的迟钝或者就已经冷落了对方,所以她常常会感到不安。
马车渐行渐远,在沿行的雪路上留下两条深重的痕迹,示意着她们是在回京的路上。
可是……
宋九川一惊,脑中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断掉,她掀开车帘,往往忆堂的方向看去。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药堂,需不需要回去取?”
宋九川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把头从外面伸回来:“没事。”
好在她将往忆堂的钥匙给了萧忘离,若是他有天回来了,也不至于在这淮州城没有去处。
而她,会尽快赶回来找他。
紧赶慢赶,她们赶到京城时,已是除夕当天,宋夫人瞧着京城的热闹之景,松一口气。
所幸是把女儿找回来了。
京城的街景比淮州城热闹许多,尤其是如今临近新年,大街小巷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装饰,四周的人忙的忙,玩的玩,不亦乐乎。
宋夫人向她解释:“这里不比你此前住的地方清静,难为你了,孩子。”
这几天和宋夫人相处下来宋九川也了解了宋夫人是一个真真切切面慈心善的和蔼女人,也让她对宋夫人的好感有所加深,况且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宋九川就觉得温暖亲切。
“没事,我在往忆堂也经常有嘈杂的时候。”
“我已经提前传信送往家里,你爹爹还有你的兄长妹妹们现下都在家里等着迎接你,他们一定都会很喜欢你的。”宋夫人眼里是许多的怜惜,她伸手轻抚开落在宋九川脸前的一缕青丝,温柔着说道。
宋九川看着她不自禁发呆起来,就连自己都不曾察觉,身体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抵达将军府,宋九川跳下马车,将宋夫人搀扶下来后,宋夫人便牵起她的手往大门走去。
有四个人站在府门,四处张望着,直到她们下了马车,最后将目光紧紧落在宋九川身上。
“老爷,我把我们的女儿带回来了!”
“辛苦你了,夫人。”
宋夫人称为“老爷”之人便是这将军府的一家之主,宋将军,那是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庞,在正视宋九川的时候,却放下以往严格的姿态:“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宋九川。”
“好,好!”宋将军尤其欣慰,他轻拍了拍宋九川的肩膀,“这些年来,苦了你了,往后有什么想要的就同爹爹开口,爹和娘一定加倍补偿回给你!”
“是啊,孩子,你可愿叫我们一声爹娘?”宋夫人拉起宋九川的手,满怀期待。
既然她选择跟宋夫人回来,自然也要接受眼前这些家人,宋九川行了一礼:“孩儿谢过爹,谢过娘。”
宋夫人眼眶红润,喜极而泣,她把一边的年轻男子和两名女孩儿拉过来:“这是你哥哥时锦,还有你两个妹妹锦书和知言。”
宋时锦是个心大无忧的男子,他乐呵着:“以后都是一家人,二妹妹与我们可莫要客气!这是我给妹妹准备的礼物。”
宋时锦说着,将手上的锦盒塞到了宋九川怀里。
“谢过兄长。”
宋锦书一蹦一跳过来挽着宋九川:“我也有礼物送给姐姐,大哥不讲理,明明说好等姐姐进了屋里晚些时候再一起给的!”
宋九川被宋锦书的可爱劲逗笑了:“好好好,那我便先谢过妹妹了。”
宋九川看向另一名女孩儿,女孩儿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大抵是紧张,脸色也泛着不正常的红,宋九川刚想询问,就被宋时锦和宋锦书一左一右拉进家里:“哎呀,妹妹好不容易回来,外面那么冷都傻站在外面干嘛?走走走,我们进屋去!”
宋九川跟随着两人的步伐小跑着,他们大抵都很高兴,而宋九川觉得这一刻,迎面吹来的寒风竟是如此地柔和,温暖。
是她不曾感受过的。
在他们对宋九川持续的嘘寒问暖后,宋九川也终于知道了,刚刚在府门外尤其紧张的宋知言便是在出生那一刻代替了宋九川身份的人。
她不善言辞,忧心过重,从始至终只有一句:“二姐姐,我性子愚笨,也不会说话,若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还望姐姐海涵。”
府里的亲人都很好,宋九川在面对这一切后,不禁会想若是她从小便在这儿将军府长大,如今会是个什么性子。
若是她从小便流浪在外,没有人将她领养长大,或许这是她做梦都渴望拥有的,真真切切的家。
但是如今对她而言,她更希望做的只有行走于江湖,帮助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抑或是在往忆堂每日与师父度过无忧无虑的时光。
将军府很好,却不是她的容身之所,久留之地。
宋九川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有朝一日,她竟会同与她有着最密切的血缘关系的一家人度过一个新年。
过不久,将军府亲女儿回府一事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不少达官贵胄都上门拜访,宋将军本打算为此设宴,却被宋九川打消了此念头。
那些官人一个接着一个上门拜访时就让她十分头大,若是再为此设下宴席,宋九川恐会更加头疼。
况且京城也有不少为家中邪祟所困之人,听说宋将军府上的千金擅长捉妖除邪的,前阵子刚从京城回来,大多都上门求助,而宋九川也往往对这类事情较为上心,久而久之,宋九川的名声也在京城流传开,在镇妖除魔方面具有一定的威望。
一个月过去,宋九川估算着萧忘离离开的时日,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回到淮州,她跟宋将军要了匹快马,只说回淮州寻一故友。
此前萧忘离说他老家在北圣京城外的一个荒野屋子,宋九川特地在京城外的大大小小村落游走打听一番,都没有关于他的踪迹,甚至查无此人,她这才赶往淮州城。
——云灵太子府。
太阳逐渐升起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明亮,院子外面的枝叶随着鸟儿的波动滴下透亮的朝露,偶有一只鸟飞到屋里的窗上。
从窗外望进去是偌大宽敞的房屋,屋里的床上微微隆起,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时而蜷缩抖动,看得出来躺在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
直到他快速睁开眼,眼神惊恐片刻,发觉自己不过是做梦后,才稍稍松一口气。
萧忘离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汐贵妃像当年的母狗一样,躺在床上日复一日的病着,病魇缠身越来越严重,最后奄奄一息之际对他留下一句:“殿下,照顾好宸儿和忘忧”,就离开人间。
这段时日经过他和林星逸不断的调查,发觉在他年幼时母后之死确有另一名贵妃的手笔。
云贵妃。
如今汐贵妃和云贵妃平起平坐,二人共同掌管后宫,若云贵妃忌惮汐贵妃就如同忌惮曾经的皇后一样,倒也不无可能。
况且以往汐贵妃的身体一直都不曾出现过什么大问题,又怎会像如今这般一病就是一个月有余。
既然当年皇后之死他不曾找到证据,那么这一次,就是扳倒云贵妃最好的时候。
他要为母报仇,更要防止汐贵妃被云贵妃暗害。
白日,萧忘离找萧奕宸要了汐贵妃治病期间以及调理身体的所有药材,便上御灵找了一趟千浣长老。
千浣是个医术高明的女人,凭着精湛的治疗之术位列长老之位,御灵峰内会医治之术的弟子皆由她所带。
千浣把萧忘离带来的药材全部检查一遍,才道:“小殿下的这些药皆是补药或是调理身体的药,没有问题,药与药之间也无任何冲突。”
萧忘离沉思许久,开口道:“可我带来的是汐贵妃所服用的全部药材了,若是没有的话,为何她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还不见好,看着还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他不禁蹙紧眉头,甚是担忧。
“既如此,我建议小殿下检查一下皇贵妃的饮食,而后再把娘娘用的一切凡是能够入体的东西和饮食皆列一份单子拿到我这里,我好替殿下斟酌。”
萧忘离拱手作礼道:“好,阿离谢过长老。”
“小殿下不必客气。”
待萧忘离转身准备离开时,千浣叫住他:“小殿下请等一下!”
待萧忘离停下来询问她后,千浣问:“听说小殿下前段时间前往北圣寻了秋茗?可有什么下落?”
秋茗乃云千羽在御灵峰的长老称号。
萧忘离知道千浣秋茗二人以前同在御灵峰时关系素来要好,一个医术高超一个灵术精湛,有着“千秋双绝”之称,萧忘离也并不打算瞒着千浣什么:“还没找到,等过段时间忙完这边的事还需再去北圣一趟。”
千浣这才了然:“好,我知道了,愿小殿下能够早日找到秋茗的下落。”
御灵峰的后室院内,一棵巨大的古树上,连季凡正躺在宽厚的树干上喝酒,他一边喝着,嘴里还念念有词:“阿离这个没良心的,居然真舍得让老头子戒酒,反正躲在这儿又没人发现,如此一来,既不用戒酒,还能喝到大徒弟从北圣带回来的好酒,岂不美哉?”
连季凡正乐得美滋滋的时候,树底下传来一道声音:“在干嘛呢?”
连季凡喝多了,只觉得声音好似有些熟悉,却也无瑕探究来人是谁,想也不想就回答:“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喝酒了!”
“好喝吗?”树底下的人又问。
连季凡大声喝道:“废话,酒能不好喝吗?!”
许久,底下都不再传来声音,连季凡好奇之际转了个头看下去,只一眼,吓得他四肢慌乱直接从树上翻下去!
正好落入萧忘离的怀里。
萧忘离非常稳当地接住连季凡,微笑道:“师父,一把年纪了,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来,当心骨折!”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连季凡自知理亏,这次便不同萧忘离计较,从他身上跳下来,哈笑:“乖徒弟,什么时候上的山哪?上一次不是还说没这么快回嘛!”
“是没那么快,这不是临时有事,特地上来找千浣长老的,为了做到身为您徒弟的责任,就顺便来瞧瞧您老,只是,这一瞧,就听到您在背地里骂我没良心,可真是让徒儿好生心寒……”
连季凡心虚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会,怎么会呢好徒儿,你真的是太多虑了,哈哈哈……你看你,真的是……”
“况且禁酒期限才刚开始,你这就又趁我不在喝上了,之前明明已经答应徒儿了的。”萧忘离越说越委屈,连季凡觉得若是此刻有人站在这里,那他定是千夫所指该杀千刀的那个恶人。
连季凡强行为自己辩解,试图扭转局面:“这这这……为师没喝酒啊!徒儿,你有所不知,为师今日在上面饮茶,饮着饮着就睡着了,方才说的话也都是梦话呢!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萧忘离恍然大悟般地点头,就在连季凡以为他相信了自己的一番鬼话,正准备幸灾乐祸时,就听到他的好大徒纳闷道:“那你怎么一身酒气?”
说完,还十分嫌弃地拍自己身上的衣服:“搞得徒儿身上都沾到了你的酒味!”
连季凡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着萧忘离还不如让他摔骨折算了!
萧忘离下一刻又十分体贴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师父您老人家什么性子我这个做徒弟的还不知道嘛!我就来吓一吓你,不过,下不为例啊!”说完,拍拍连季凡的肩膀。
他从连季凡身旁掠过去,一边走一边悠哉道:“再有一次,北圣那边的美酒可就与您老无缘咯!”
连季凡呆在原地,气得直吹胡子,他看着萧忘离离去的背影,开始思考自己当初主动上门收这个徒弟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萧忘离下山后便进宫,直笨萧奕宸的寝宫,关于汐贵妃的饮食习惯,想必萧奕宸是很清楚的。
萧奕宸一项一项列给他:“母妃以前身子康健时也是以清淡为主,所以自从生病后饮食上并没有多大改变。”
萧奕宸结合近日汐贵妃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状况,再到萧忘离如今的举止反常,心里隐隐感到不安:“皇兄,你之所以来问我这些,可是我母妃她……”
萧忘离打断他:“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担心有人趁我不在对汐贵妃做出什么不利之事,我不在宫里之时你也要多注意些,保护好贵妃,还有,此事莫要对外声张。”
萧奕宸即刻变得严肃起来,他认真道:“嗯!皇兄放心,我会照看好母妃和皇妹的!”
萧忘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感到欣慰。
轻云宫。
“娘娘,太子殿下已经起疑心了,我们的人发现殿下这几日去往御膳房的次数十分频繁。”宫女低着头,保持着行礼之势,对一旁的女人道。
女人正是云贵妃,她头戴金钗玉珠,身着华丽宫服,有着倾城容颜,特别是那双眼睛,更是我见犹怜。
她纤细如玉的手正用杯盖不停地抚着杯中的热茶,闻言,动作才停了下来,却不看宫女一眼,只问:“这位太子殿下可有查到什么?”
宫女回答:“并没有。”
云贵妃轻呵一声,勾唇冷笑道:“他当然查不出,一个十年前就是个无用的废物之人,还真以为他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娘娘说的是。”
云贵妃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她咬牙切齿道:“一个每日不上朝不关心宫中事务甚至连宫都不进的废物,本宫真是想不明白,皇上留着他的太子之位作甚?!”
“娘娘,奴婢觉得,您可以同皇上商议太子之位一事,毕竟如今的太子殿下在外面做的可都是危及生命的事情,什么妖魔鬼怪,听着就可怕。”
云贵妃瞪她一眼:“你懂什么?若真的危及性命,为何这么多年萧忘离依旧平安无事?本宫看他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怠慢政务,偏偏皇上从来不怪他,朝中大臣无人敢反对便罢了,只要一有人站出来提出此事,就会有他的人以各种理由反驳。商议?如何商议?一旦本宫同皇上提及此事,那就代表本宫和棠儿都有觊觎太子之位的心思,到那时候陛下又会如何看我们母子?!”
一副姣好的容貌却在此刻露出无比的阴狠愤恨之色。
云贵妃越说越不甘心,宫女自知说错话赶紧跪下认错:“是奴婢愚昧,望娘娘责罚!”
云贵妃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瞥她一眼:“行了,起来吧,你让汐娘娘那边的宫女这段时间就先别采花到她寝宫了。”
她顿了一下,吩咐道:“还有,那位太子殿下不是以除妖的名义整日在外面游走吗?定也会在各地方收拢人心拢聚人才,虽说本宫是一百个看不上眼,但他如今的势力定是不容小觑的,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到时候对我们只会愈发不利,你再多找一些高手,一定要趁他常年在外想方设法除掉他。”
“是,娘娘。”
萧忘离住东宫后便让步青把他堆在太子府书房外的奏折带了进来,此时正在养心殿呈给皇上。
父子二人讨完政务,看似很和谐的画面总感觉下一秒就会被打破,云灵皇此刻十分不在意似的斜眼看着萧忘离:“听下面的人说你这几日住东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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