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文洇见银月白一直盯着香炉,悄没声儿地走过去,盖上盖子,冲她拂了拂手,把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怎么,喜欢我这熏香。”
银月白语气平的有些吓人:“挺好闻的。”
“是吧,我也喜欢它的味道,”银文洇笑着说,“只可惜,安神的效果不够,还是让你做了一场梦。”
“没关系,”银月白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醒来能看到你,已经足够安心了。”
从前,即使银月白对妈妈的期许再深,也没说出这么露骨的话。
银文洇听后愣了愣,脸上的笑容僵硬,仿佛是嵌上去的一样。
半晌,她扯了扯嘴角,说:“你要是真这么觉得,我也就安心了。”
银月白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妈,你刚才说,我朋友醒了?”
“是啊,比你早醒了几分钟,一醒来就吵着要过来看你,我看她身体还虚弱着,就没答应。现在,她还在你的房间里躺着呢。”银文洇说。
银月白:“那我去看她吧。”
说着就要起身。
银文洇忙按住她掀开被子的手,柔声安抚着:“别急,你这边……”
银月白眼中闪过一瞬凌厉,很快隐藏起来,“妈,我只是头晕睡了一觉,总不能也虚弱到不能下地了吧?”
“倒是没有……”银文洇的目光掠过她的脸颊,“你那位朋友,不是普通朋友吧?你刚刚醒来,头发都乱糟糟的,还是先整理一下再去见人比较好。”
银月白本想说一句“没事,她不会在意”,思索了一会儿,又把即将离开被窝的双腿撤了回来,抬手整理了两下头发,“嗯”了声。
“我等会儿再去。”
“好。”银文洇展颜,在银月白头顶顺了一把,很快出去了。
母女两个。
一个在出门之后立即扯了张湿巾擦手,还觉得不够,丢了湿巾又去洗了一会儿手。
另一个在房门关上之后,翻身下床,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头发,迅速把妈妈刚才留下的痕迹抹去。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妈妈。
这么多年的母女相处,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没有挑明。也或许是年少时对于妈妈的眷恋太深,至今都不敢戳破真相。
她总觉得,妈妈对她的养育带着目的。
每当这一猜测加深,又会有一个梦境来干扰她。
梦里,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在寒风中蜷缩起身体,就快要冻死的时候,一片暖意贴上来,拥住她,延续了生命。
她始终看不清“那片暖意”的脸,却能清楚地知道,那是妈妈。
银月白对着镜子垂下眼睫,打开水龙头,没事干似的洗了半天手,等到脑海里的念想都被水流冲刷干净了,才关上,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擦干。
然后开始整理自己。
虽然,也没什么好整理的。
银文洇的房间里没有一件关于她的东西。
银月白最后捏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心说没救了,便钻出来了房间。
一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冷气,瞬间冻得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开空调了?
最近这阵一直在二十度左右徘徊的天气,开什么空调?
再说,颜花朝一只正正经经的火狐狸,现在正虚弱,所处的环境不能太冷。
奇怪的是,银月白摸索到中央空调的开关时,也没显示开着“制冷”。
话说回来……妈妈刚才,为什么要拦着她去看颜花朝?
是为了,拖延时间吗?
刚才那股扑面而来的冷气,应该是动用了太多妖力的效果。
银文洇和她一样,是蛇妖,属水系,擅长控水凝冰……说来也是奇怪,执妖局至今记录在册的妖变人员资料里,还从没有一对像她们母女这样巧合。
银月白想得出神,一个没注意,指尖真的按在了中央空调的“制冷”键上,细微的一声“滴”之后,出风口送出了轻柔的冷风。
她很快反应过来,又按了一下,关闭制冷。
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楼上和楼下的中央空调也不连接。
偏偏,这么小的一个行为,还是被楼下的银文洇听见了。
楼下“叮叮咣咣”的动静霎那间停歇,无端安静了几秒后,自下而上传来关切的问候:“银月白?你是觉得楼上太热了,还是太闷了?”
银月白犹豫了一会儿,走下几级台阶,靠在楼梯的扶手上答话:“是太闷了,开空调又太冷,马上就关了,我去开窗。”
楼下再没人说话,也不再有动静了。
银月白心里忽然一凉,曲着腿在楼梯旁倚靠了片刻,才拖着无力的腿走上楼。
银文洇……就是很奇怪的一个人,很奇怪的一个妈妈。
她对待女儿,是长久的冷漠,和偶尔破土而出、偶尔装模作样的柔情。
银月白不知道她为什么,但明白自己……一片经历过暖春的土地,陡然迎来冷冽的倒春寒,即使再次进入真正的春天,也少了一些生机和色彩。
银月白习惯性抬起手,在房门上轻敲两下。
屋里的人似乎有些意外,回应的时候还磕巴了一下,轻颤着说:“……进、进来?”
银月白一推门,入目是颜花朝靠坐在床上,将一双狐狸眼瞪大成了两块钱,随后歪了歪脑袋,仍是不解:“白白,你……对我这么客气?你何时对我这么客气过?!不会是憋着什么坏心思吧?我告诉你啊,我现在可是伤患,娇弱得很,趁人之危并非良善之举!”
银月白:“……”
较弱?
这话说得可是中气十足。
颜花朝:“你为什么沉默了?”
银月白:“……”
“你该不会又想和我分手吧?”
虽然不明白话题是如何绕过来的,但话都说到这儿了,银月白忽然记起一件事——她们好像,还没正式说过“复合”。
“你不会……”
眼见着刚醒来的颜花朝还要发功,银月白扭头朝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再回来打断她,“师姐,我妈妈在家。”
颜花朝的一腔气势骤然哑了,声音低沉地继续说:“你不会早点跟我说嘛?”
银月白摊了摊手,进屋,关门,“师姐,你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胡说!”一回到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颜花朝又拔高了声音,高高低低,切换自如,“分明是你沉默了。”
这倒是不能否认。
银月白默认下来,走到床边坐下,先是注视着颜花朝,然后毫无预兆地撩起被子,往颜花朝头上盖。
“说不过我就想灭口!”颜花朝闷在被子里喊道。
银月白也没真想“灭口”,见一下没罩住颜花朝的脑袋,也就撒手了。
颜花朝扑棱着从被子里钻出来,两根蔫耷耷的长卷发垂荡在眼前,些许狼狈。她一抬手,用手背狠狠打了一下银月白的胳膊,“你干什么,不敬尊长!”
“哪里有尊长?”银月白问。
颜花朝安静了片刻,气吁吁地说:“师姐也是长。”
银月白“唔”了一声,说:“其实我对你……也可以换个称呼的。我记得你当年都没顺利毕业就消失了,而我现在又换了一个老师,眭老师名下可是只有我这一个学生。”
颜花朝撇开脸,小声嘟囔着:“一个学生就了不起啊。”
只有一个学生的老师多了去了。
银月白端详着她一脸的不服气,轻笑了一声。
颜花朝“哼”着气,捂着心口,说话间腰身都塌陷了下去,做出一副柔弱样子,“我一个伤患,这才刚醒,你就气我……哎呀,我突然觉得有点疼……不是,白白,你这是做什么,耍流氓吗?”
银月白一只手压在她捂着心口的手上,陡然压低了声音说:“师姐,你方才醒时,有觉得不对的地方吗?”
说着,她扬起另一只手,丢出一张隔音符。
隔音符?
这是在银月白自己家里,隔什么音?防什么人?
想起银月白才说过一句“我妈妈在家”,颜花朝更是一头雾水了,自家长辈还需要防备着吗?
颜花朝盛着满眼疑惑,捉摸着:“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做个梦,噩梦。”
“什么噩梦?”银月白问。
颜花朝叹了口气,悻悻地说:“梦见你拿了把刀,想要杀我,我手上还受伤了呢。我跟你说,一定是你平常对我太凶了,多次刺激之下才造出了这种梦境,怪吓人的。”
“师姐,”银月白变得肃穆,“我也做了和你一样的梦。”
颜花朝:“什么?”
“我说,”银月白顿了顿,“我梦见我要杀你。”
颜花朝:“……”
吓唬谁呢。
绕是这样想,颜花朝还是默默地扒拉开捂着心口的那只手,但片刻之后,又重新握起来,攥在手心里,缓缓道:“你是说……我们,梦境相连。可是,你看。”
说着,颜花朝打开了没有损伤的右手手心,“我这是没有伤口的,和梦里不一样。”
没有伤口,只有一条微微泛红的线。
银月白沿着红线,用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掌心,淡然道:“那就说明,是我妈妈治好了你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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