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蛇的尾尖扫过空气时带起的腥风,先一步扑在了厉血河的脸上。
他刚从蛇尾砸击的剧痛中缓过半口气,后背撞在枫树上的钝痛还在骨髓里打转,连抬手的力气都快凑不齐,却在看到玄蛇转向自己的瞬间,本能地绷紧了全身——前世在战场被流箭锁定时的警觉,此刻像刻在骨血里的烙印,让他连呼吸都忘了。
“师弟小心!它冲你来了!”苏清瑶的喊声从斜后方传来,带着急得发颤的尾音。她刚用剑逼退玄蛇的一次扑击,剑刃上还沾着蛇鳞刮下的碎屑,可玄蛇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竟硬生生甩开了她的剑锋,紫黑色的鳞片在雾气里划出一道冷光,目标直指灵力最弱的厉血河。
厉血河想躲。
他下意识地踏上前世御林军用的“踏雪步”,脚尖点在腐叶上,想借着落叶的缓冲避开攻击。可这具身体太弱了——筑基初期的灵力连支撑正常的腾跃都勉强,更别说这套需要极强爆发力的步法。脚刚抬起,膝盖就一阵发软,动作慢了半拍,玄蛇的影子已经遮天蔽日地压了下来。
“砰!”
蛇尾再次横扫,这次没砸在他的后背,而是狠狠撞在他的腰侧。厉血河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甩出去,重重摔在一堆积满露水的落叶里,嘴里瞬间涌出一股铁锈味,连咳了好几口血,染红了身前的青石板。
药篓早就飞散了,里面的凝血草撒了一地,有的被蛇尾碾成了烂泥,有的还沾着他的血,在雾气里显得格外刺眼。厉血河撑着手臂想爬起来,可腰侧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刚抬起的手又重重砸回地上,指尖攥住的落叶被捏得粉碎,露水混着血渗进指缝。
玄蛇缓缓爬了过来,巨大的蛇头离他只有三尺远。他能清晰地看见蛇眼猩红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狼狈的模样,能闻到蛇嘴里喷出的腥臭气息,那气息里带着剧毒,吸一口就让喉咙发紧,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蛇信子“嘶嘶”地吐着,扫过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别过来……”厉血河的声音很轻,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不是怕,是不甘——他怎么能死在这里?死在一条被人操控的毒蛇手里,像前世那样,连敌人是谁都没看清,就咽了气。
玄蛇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却反而加快了速度。它猛地低下头,毒牙在雾气里闪着寒光,狠狠咬在了厉血河的左小臂上。
“啊!”
剧痛瞬间炸开,比蛇尾砸击的疼更尖锐,更刺骨。毒牙刺穿皮肉的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毒液顺着牙管注入血管的灼痛感,像有一团火在手臂里烧,又像有无数条小蛇在血管里钻,顺着手臂往心口爬。他想抬手推开蛇头,可手臂像被灌了铅,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玄蛇的毒牙在他的小臂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松开。
毒液扩散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得多。
不过几息时间,左小臂就从被咬的地方开始发黑,皮肤像被墨染过似的,一寸寸往手肘蔓延,还伴随着剧烈的肿胀,衣袖被撑得紧绷,能清晰看到皮下血管凸起的纹路,泛着诡异的青黑色。麻木感也跟着袭来,从指尖开始,慢慢蔓延到整个手臂,最后连肩膀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心口传来的闷痛,像是有块巨石压在上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师弟!”苏清瑶的声音突然近了,她不知何时绕到了玄蛇的身后,手里的长剑狠狠刺进了玄蛇七寸处的鳞片缝隙里。玄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起来,蛇尾乱甩,差点砸到苏清瑶,却也松开了对厉血河的压制。
厉血河躺在地上,意识开始模糊。
雾气在他眼前变成了扭曲的光影,苏清瑶的身影、玄蛇的挣扎、地上的血迹,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清楚。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玄蛇的嘶鸣、苏清瑶的喊声,都像是从水里传来的,模糊不清,只有手臂上的剧痛和心口的闷痛,越来越清晰。
然后,幻象来了。
眼前的雾气突然散开,变成了皇宫里熟悉的明黄色纱帐。空气中没有了腐叶和蛇毒的腥气,取而代之的是龙涎香和檀香混合的味道,是他当了十几年帝王,早已刻在骨子里的气息。
他坐在龙椅上,身上穿着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沉重的皇冠压得他脖子发酸。殿里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殿外太监尖细的报时声:“巳时三刻——”
然后,一个穿着灰衣的小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玉酒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液,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小太监的头低得很下,看不清脸,只有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柔,像裹着棉花的针:“陛下,该喝药了。”
“药?”厉血河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只能像个旁观者,看着前世的自己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地看着那杯酒。他记得这杯酒,记得这味道——是鸩酒,是他生命最后时刻喝的东西。
“陛下,喝了吧,无痛。”小太监又说,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大臣们还在殿外等着,等陛下喝完药,就该上朝了。”
前世的自己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拿起了那杯鸩酒。酒杯很凉,凉得像此刻咬在他小臂上的毒牙。他能清晰地闻到酒里淡淡的苦杏仁味,那是鸩毒特有的味道,可前世的自己,却像没闻见似的,抬手就往嘴边送。
“别喝!”厉血河在心里大喊,想冲上去打掉那杯酒,可他只是个旁观者,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前世的自己将鸩酒送进嘴里,看着酒液滑过喉咙,留下一丝冰凉的苦涩,然后慢慢闭上眼睛,身体从龙椅上滑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龙袍散开,露出里面单薄的中衣。他躺在地上,能看到殿外冲进来的人影,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能看到有人弯腰检查他的呼吸,然后对着外面大喊:“陛下驾崩了——”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在地上,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感受着那股冰冷的苦涩从喉咙蔓延到心口,最后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厉血河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不是现在的他在哭,是前世的不甘,是今生的恐惧,混在一起,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滴在地上的落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不想这样死。
前世他糊里糊涂地喝下鸩酒,连害他的人是谁都没查清;今生他重生为修真弟子,还没弄明白诸葛枫的身份,还没找到玄渊的踪迹,还没为前世的自己报仇,怎么能死在一条毒蛇手里?怎么能像前世那样,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师弟!醒醒!你别睡!”
熟悉的声音突然穿透了幻象,像一道光,照亮了无边的黑暗。厉血河艰难地睁开眼睛,模糊的光影里,看到苏清瑶跪在他身边,脸上满是焦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纸包,正往他的小臂上倒白色的粉末——是解毒散。
“我……我没事……”厉血河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疼。他想抬起手,却发现左手臂已经完全动不了了,不仅发黑肿胀,还带着一阵阵的抽搐,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怎么会没事!”苏清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用手指按了按厉血河小臂上发黑的皮肤,指尖一按就陷下去一个小坑,半天弹不起来,“这毒太烈了,解毒散压不住,已经顺着血管往心口蔓延了!你看你的嘴唇都发紫了!”
厉血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果然摸到一片冰凉,还有一丝麻木感。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小臂,那里已经肿得比右腿还粗,皮肤紧紧地绷着,上面的血管像青黑色的虫子,在皮肤下游走,看着格外渗人。
空气中的腥气更浓了,他转头看去,发现玄蛇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七寸处插着苏清瑶的长剑,蛇血像黑色的墨汁,顺着伤口流出来,滴在地上的落叶上,瞬间就将落叶腐蚀成了黑色的灰烬,还冒着白色的烟雾。
“你……杀了它?”厉血河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他记得苏清瑶的灵力只是筑基中期,按理说根本打不过变异玄蛇,可她竟然做到了。
“我偷袭了它的七寸,它的鳞片在那里比较薄。”苏清瑶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纸包,倒出更多的解毒散,敷在厉血河的伤口上,“我已经用灵力帮你压制了,可这毒太凶,我撑不了多久。我们得尽快回宗门找医师,不然……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说着,就想扶厉血河起来。可她刚碰到厉血河的胳膊,厉血河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都在发抖。毒性已经蔓延到了心口,他能感觉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每跳一下都疼,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我……我走不动了……”厉血河虚弱地说,视线又开始模糊。苏清瑶的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像前世幻象里那个小太监的脸,模糊不清。他又开始闻到那股熟悉的苦杏仁味,不是鸩酒,是玄蛇毒液的味道,可这味道却让他再次想起了前世的死亡,想起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不行!你不能在这里睡!”苏清瑶急得快哭了,她想把厉血河背起来,可她的力气太小,刚把厉血河扶起来,自己就踉跄了一下,差点两个人一起摔倒,“师弟,你撑住!想想诸葛师尊,想想你还没查清的事,你不能就这么放弃!”
诸葛师尊……
听到这四个字,厉血河的意识突然清醒了一瞬。他想起了诸葛枫书房里的那幅龙袍画像,想起了师尊袖袋里的断箭,想起了师尊递给他的秘境令牌,想起了师尊那句“秘境凶险,好生准备”。
是啊,他还没查清诸葛枫是谁,还没知道师尊和前世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没弄明白玄渊为什么要针对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我……我撑得住……”厉血河咬着牙,用尽全力,将右手撑在地上,想站起来。可他刚一用力,心口就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把刀在里面搅,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苏清瑶连忙扶住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师弟,对不起,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你……早知道就不该带你走这条路,早知道就该听你的,不采凝血草了……”
“不怪你……”厉血河喘着气说,视线慢慢聚焦,能看清苏清瑶脸上的泪痕,“是玄渊……是玄渊的人搞的鬼,这蛇是他们养的,目标是我……”
他早就该想到的。玄渊的人之前就想刺杀他,现在又在迷踪林里放变异玄蛇,就是想在他去秘境之前除掉他。他们怕他活着,怕他查清楚前世的真相,怕他破坏他们的计划。
“玄渊?”苏清瑶愣住了,她之前听说过这个组织,却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大胆,敢在青云宗附近的迷踪林里动手,“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你?”
厉血河想回答,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毒性已经蔓延到了全身,他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像沉入了冰湖里,连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意识又开始模糊,眼前的苏清瑶慢慢变成了前世的七公主,穿着粉色的宫装,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朵忘忧草,笑着说:“皇兄,你看这花好看吗?”
“七妹……”厉血河喃喃地说,伸出手想摸她的脸,却什么也没摸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破空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速度极快。苏清瑶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是御剑飞行的声音!可能是宗门的人来了!师弟,你再撑一下,救兵来了!”
厉血河也想抬头看,却发现眼皮重得像灌了铅。他能听到那破空声越来越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冷香,那味道很熟悉,像是诸葛枫身上常有的味道。
是师尊吗?
他想开口问,却发不出声音。身体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一抹青衫落在他面前,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撑住,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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