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血河在一片暖融融的光晕里睁开眼时,最先感受到的不是伤口的剧痛,而是小臂上传来的微凉触感——像是有片浸了温水的丝绸,正轻轻裹着那处被玄蛇啃噬的伤口。他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从床顶绣着云纹的青纱帐,慢慢落到床边垂着的那截青衫下摆上。
布料是上好的冰蚕丝,在窗棂透进来的晨光里泛着淡青色的光泽,边角处还绣着半片枫叶,针脚细密得像是用灵力一丝一缕织就。他认得这衣料,是诸葛枫平日里常穿的那一件。
“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厉血河顺着声音抬头,正好撞进诸葛枫的眼眸里。师尊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眼下是一片青黑,像是彻夜未眠。他手里还握着一块沾了药汁的棉布,指尖泛着与棉布相同的浅褐色,显然是刚为他换过药。
“师……师尊?”厉血河的嗓子干得发疼,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有细沙在刮擦喉咙。他想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酸软得提不起力气,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费劲——那是灵力透支后的虚脱感,比前世在战场上连打三天三夜还要疲惫。
诸葛枫见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很温和,却带着一股强大的灵力,顺着他的肩颈缓缓渗入四肢百骸,像是一条暖流淌过干涸的河床,让他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别动,你体内的蛇毒刚清完,还需静养。”
厉血河这才注意到,诸葛枫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白霜,指节处还有几处细微的划伤,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的。他顺着那道划伤往下看,发现师尊的袖口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凑近了闻,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是他的血,那味道比蛇毒的腥气更淡,更像是人血干涸后的气息。
“我的毒……是您解的?”厉血河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记得自己昏迷前,小臂上的伤口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毒液顺着血脉往上爬,连心脏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发冷。苏清瑶的解毒散根本压不住那毒性,他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没想到最后竟是诸葛枫救了他。
诸葛枫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他的小臂轻轻抬起来,小心地解开缠在上面的纱布。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只留下一道浅红色的疤痕,像是一条细红线缠在腕间。他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疤痕,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易碎品:“玄蛇的毒是变异的‘噬魂毒’,寻常解毒散没用,只能用金丹灵力强行逼出来。”
“金丹灵力?”厉血河猛地睁大眼睛。他记得宗门典籍里写过,金丹修士的灵力极为精纯,是筑基修士的数十倍,但强行用自身灵力为他人逼毒,对修士本身的损耗极大,稍有不慎就会伤及金丹根基,严重的甚至会修为倒退。诸葛枫如今是金丹后期,距离元婴只有一步之遥,为了救他,竟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正想追问,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苏清瑶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厉血河醒了,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厉师弟,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诸葛师尊一直守在你床边,连饭都没吃几口。”
厉血河的目光猛地转向诸葛枫。师尊的脸色确实苍白得厉害,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平日里总是挺拔的脊背,此刻似乎也微微有些弯曲。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看见诸葛枫踏着流枫剑飞来时的模样——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头发都有些凌乱,眼神里满是他从未见过的慌乱。
“师尊,您……”厉血河的喉咙又开始发紧,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前世他是帝王,习惯了别人对他阿谀奉承、俯首帖耳,从未有人会为了他不顾自身安危,更不会有人守在他床边彻夜不眠。诸葛枫的这份恩情,让他觉得陌生,却又有些莫名的触动。
诸葛枫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伸手端起那碗药,用勺子轻轻搅动着。药汁呈深褐色,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苦涩的药味。他舀起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厉血河的嘴边:“先把药喝了,这是用‘凝神草’和‘玉露花’熬的,能帮你恢复灵力。”
厉血河顺从地张开嘴,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却没像往常那样让他觉得难以下咽。他看着诸葛枫专注的侧脸,突然注意到师尊的鬓角处,竟新添了几缕银丝——不是光线的错觉,那几缕头发白得很明显,像是一夜之间就染上了霜雪。
“师尊,您的头发……”厉血河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记得三天前见诸葛枫时,师尊的头发还是乌黑的,怎么才过了这么几天,就突然白了?难道是为了给他逼毒,损耗太大导致的?
诸葛枫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勺子收回来,又舀了一勺药递过去:“不过是几根白发,没什么大碍。”他避开厉血河的目光,眼神落在药碗里,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只要你没事就好。”
厉血河的心猛地一沉。他不是傻子,诸葛枫越是掩饰,他就越觉得不对劲。金丹修士虽然会衰老,但也绝不会这么快,除非是遭遇了极大的灵力损耗,或是受到了什么重创。他想起自己昏迷前,似乎看见诸葛枫的手臂被蛇毒反噬,难道……
“师尊,您是不是在逼毒的时候,被我的毒伤到了?”厉血河抓住诸葛枫的手腕,想看看他的手臂。可他的手指刚碰到师尊的袖口,就被诸葛枫猛地抽了回去。
诸葛枫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里像是结了一层冰:“放肆!我是你的师尊,岂容你随意拉扯?”他将药碗放在小几上,站起身,青衫下摆扫过床沿,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宗门之事繁忙,我先去处理公务。”
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外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避什么。厉血河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师尊的步伐有些不稳,走到门口时,还轻轻扶了一下门框,肩膀微微晃动了一下。
“师尊!”厉血河急得想下床,却被苏清瑶按住了。
苏清瑶叹了口气,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厉血河的胸口:“厉师弟,你别再追问了。诸葛师尊不让我说,是怕你担心。其实……他在给你逼毒的时候,被蛇毒反噬,手臂上被腐蚀出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到现在还没愈合呢。”
厉血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起诸葛枫刚才冰冷的语气,想起他鬓角的白发,想起他扶着门框的动作,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这个总是对他冷冰冰、动不动就罚他抄戒律的师尊,原来一直在默默守护着他。
“清瑶师姐,师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厉血河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不明白,诸葛枫明明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甚至还总在提醒他要忘记过去,可为什么会为了他冒这么大的风险?难道仅仅因为他是师尊的弟子?
苏清瑶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困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诸葛师尊对你的态度很不一样。他虽然对你严格,却总在暗中关注你。上次你在望月台被罚站,我看见他在暗处站了很久,手里还拿着一件给你准备的披风,只是没敢送过去。”
厉血河愣住了。他想起那天晚上在望月台,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后来不知怎么的,身上突然暖和了一些,还以为是自己冻得出现了幻觉。原来,是诸葛枫一直在暗处看着他,还为他准备了披风。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臂,那道浅红色的疤痕还在隐隐发烫,像是在提醒他诸葛枫为他付出的一切。前世他是帝王,身边有无数人围着他转,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他好,所有人都只是为了他的权力和江山。可这一世,他只是一个灵力低微的修真弟子,却有人愿意为他不顾自身安危,甚至不惜损耗修为。
“对了,厉师弟,”苏清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厉血河,“这是诸葛师尊在救你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山谷里的。我昨天去收拾的时候捡到了,你帮我还给师尊吧。”
厉血河接过玉佩,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玉佩是羊脂白玉做的,上面刻着一片枫叶,纹路与诸葛枫衣摆上的枫叶一模一样。他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突然觉得这玉佩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仔细想了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前世他坐在龙椅上,看着一个穿着青衫的大臣跪在殿上,手里捧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说这是他家的传家宝,愿献给陛下,祈求陛下福寿安康。只是那时候他政务繁忙,没太在意,后来也就忘了这件事。
难道……诸葛枫与他的前世,真的有什么关联?
厉血河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冰凉的玉质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窗外的枫叶,一片片红得像火,突然想起自己重生前做的那个梦——血色河流漫过龙椅,漫过漫天枫叶,有个声音在喊“陛下”。
以前他以为那只是个噩梦,可现在看来,那或许不是梦,而是对他这一世的预示。诸葛枫的反常、云玄子的警告、玄蛇的毒、还有这枚玉佩……所有的线索都像是一条条线,缠绕在一起,指向一个他不敢深究的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将玉佩放在枕头底下。不管诸葛枫与他的前世有什么关联,不管这一世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要查清楚。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个为他付出一切的师尊。
“清瑶师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厉血河看向苏清瑶,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你放心,我会好好养伤,不会再让师尊担心了。”
苏清瑶笑了笑,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给你端些吃的来。”说完,她转身走出了房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风吹枫叶的沙沙声。厉血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诸葛枫为他逼毒的画面,还有他鬓角的白发、手臂上的伤口。
他暗暗下定决心,等他伤好了,一定要好好修炼,尽快提升灵力。他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总是让诸葛枫为他担心,为他付出。他要变强,强到可以保护自己,强到可以保护那个一直默默守护着他的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门口徘徊。厉血河睁开眼,看向门口,只见那道青衫身影在门框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轻轻离开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厉血河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暖融融的。他知道,那是诸葛枫,师尊还是放心不下他,特意过来看看他。
他重新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枕头上,感受着体内缓缓流转的灵力。那灵力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冷香,与诸葛枫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他知道,这是师尊的灵力还残留在他的体内,在帮他恢复。
有这样的师尊,真好。厉血河在心里默默想着,渐渐陷入了沉睡。这一次,他没有做噩梦,梦里只有漫天的红枫,还有一个穿着青衫的身影,站在枫树下,对着他温柔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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