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枫露落在厉血河的伤肩上，带着一丝沁凉。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指尖捏着诸葛枫留下的药膏瓷瓶，瓶身上还残留着极淡的冷香——那是寒冰潭特有的气息，是师尊常年练剑时沾染的味道。肩甲的伤被药膏敷过，疼痛感轻了不少，但经脉里仍有细微的滞涩，是昨日硬抗马威灵力留下的后遗症。
石桌上还放着昨夜的食盒，里面的米粥早已凉透，瓷碗边缘却留着一道浅淡的指痕——是诸葛枫放下食盒时捏出来的。厉血河指尖拂过那道指痕，突然想起昨夜昏迷前，贴在耳边的那声叹息，低得像枫叶擦过地面的声响，却带着化不开的沉重。他将瓷瓶收进袖中，目光落在院角的枫树桩上，那里还留着他昨日练剑时砍出的剑痕，深浅不一，像极了他此刻心里的疑惑。
“吱呀”一声，院门外传来轻响。厉血河瞬间握紧袖中的半块玉佩——玉佩能感知玄渊的邪气，此刻却毫无反应。他抬头望去，只见苏清瑶提着一个布包站在门口，素色的裙角沾了些枫露，显然是刚从枫树林过来。
“厉师弟，你的伤怎么样了？”苏清瑶走进来，将布包放在石桌上，“我听弟子说你昨日和萧师兄他们起了冲突，特意煮了些清灵汤，能帮你梳理紊乱的灵力。”布包打开，青瓷碗里的汤还冒着热气，飘着几片嫩绿的灵竹叶，香气清淡。
厉血河接过汤碗，暖意顺着指尖传来，驱散了些许晨寒：“多谢苏师姐，劳你费心了。”他低头喝了一口汤，灵竹叶的清苦混着暖意滑进喉咙，经脉里的滞涩竟真的缓解了几分。
苏清瑶坐在他对面，目光扫过他肩甲的伤处，眉头微蹙：“萧师兄他们也太过分了，明明是金丹修士，却联合起来欺负你一个筑基弟子。昨日我去药房取药，还听见马师兄和赵师兄在争执，说萧师兄藏了玄渊的东西。”
厉血河握着汤碗的手顿了顿：“玄渊的东西？”
“嗯。”苏清瑶压低声音，“我听见马师兄问萧师兄‘那枚令牌到底是哪来的’，萧师兄却不肯说，还发了火。后来我怕被他们发现，就匆匆离开了。”
令牌？厉血河心里一动。他想起昨日萧烬袖中闪过的玄色一角，想起腐骨匕上的紫黑毒光，那些碎片突然串连起来——萧烬手里的令牌，恐怕就是玄渊弟子用来联络的信物，和前世他在刺客身上搜出的玄铁令牌一模一样。
“师姐可知他们争执的地方在哪？”厉血河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汤碗边缘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
“就在药房后的竹林里。”苏清瑶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你别去找他们，萧师兄现在肯定在气头上，你去了只会吃亏。等我再打听打听，有消息再告诉你。”
厉血河点头，心里却已做了决定。竹林离藏经阁不远，云玄子失踪后，藏经阁一直空着，或许能在那里找到些线索。他喝完最后一口汤，将碗递给苏清瑶：“师姐的汤很有用，我好多了。若是有萧师兄的消息，劳你及时告诉我。”
苏清瑶接过碗，叮嘱道：“你千万别冲动，玄渊的事不简单，宗门长老都在暗中调查，我们别擅自牵扯进去。”她收拾好布包，转身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厉血河，眼神里满是担忧，“记得按时敷药，有事随时找我。”
院门关上后，厉血河立刻起身。他将诸葛枫的药膏瓷瓶仔细收好，又摸了摸袖中的腐骨匕——匕首上的毒光已淡了些，却仍能感知到玄渊的邪气。他没有直接去竹林，而是绕着枫树林往藏经阁走，脚步放得极轻，每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避免被人跟踪。
藏经阁的木门虚掩着，门板上还留着昨日云玄子被掳走时的挣扎痕迹——一道深褐色的划痕，是玄渊刺客的短匕划出来的。厉血河推开门，殿内的尘埃在晨光中浮动，书架上的古籍大多散落着，只有最里面的暗格还保持着原样，正是他上次找到《万法归宗》残卷的地方。
他走到暗格前，指尖抚过暗格的木缝，突然摸到一张折叠的纸条，藏在木缝深处。纸条是用云玄子常用的桑皮纸写的，字迹潦草，还沾着几点暗红的血迹，显然是仓促写下的：“玄渊祭坛在‘陨枫谷’，需逆命者血祭轮回咒，诸葛家与玄渊有三世血仇，澈儿之死非意外，速寻流枫剑鞘秘——”
字迹写到“秘”字突然中断，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被人打断时划出来的。厉血河捏着纸条，指腹蹭过那些血迹，心脏狂跳——诸葛澈是师尊的兄长，云玄子说他的死非意外，难道和玄渊有关？还有“流枫剑鞘秘”，上次他在禁地带出的流枫剑鞘，里面藏着带血的手帕，那手帕上的血迹，难道就是诸葛澈的？
“诸葛家……三世血仇……”他低声念着，脑海里突然闪过诸葛枫小臂上的旧疤——那道疤的形状，像极了玄渊刺客常用的“噬魂匕”划出来的痕迹。他想起小比时，师尊看到试剑石泛血光时碎裂的玉扳指，想起秘境里为他逼毒时鬓角新增的银丝，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清晰：师尊不是在隐瞒，是在背负——背负着诸葛家的血海仇，背负着守护他这个“逆命者”的责任。
就在这时，藏经阁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枫叶落在青石板上。厉血河立刻将纸条藏进衣襟，握紧袖中的腐骨匕，转身看向门口。一道青衫身影逆光而立，是诸葛枫，手里握着流枫剑，剑穗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从寒冰潭练剑回来。
“你怎么会在这？”诸葛枫的声音依旧清冷，目光扫过散落的古籍，最后落在厉血河紧握的拳头上，“云玄子失踪后，藏经阁已被列为禁地，谁让你进来的？”
厉血河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隐瞒：“我想来找云老留下的线索，关于玄渊的……”他抬头看向诸葛枫，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师尊，你认识诸葛澈吗？他是你的兄长，对不对？”
诸葛枫握剑的手猛地一紧，剑穗“啪”地打在剑鞘上，发出轻响。他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向书架，指尖拂过一本泛黄的《青云宗史》，声音低得像被风吹散：“他是我兄长，二十年前死于玄渊刺客之手。”
“那云老说他的死非意外，是什么意思？”厉血河追问，脚步往前迈了一步，“还有陨枫谷的祭坛，玄渊要逆命者的血做什么？流枫剑鞘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诸葛枫的背影顿住，青衫衣角在晨光中微微晃动。他没有回头，只是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的地图，放在书架上：“陨枫谷在青云宗西境，是玄渊的老巢。流枫剑鞘里的手帕，是我兄长的，上面的血是玄渊的‘噬魂毒’所致。至于玄渊要逆命者的血……”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厉血河的心口，“是为了炼制逆命丹，能让人逆转时光，重活一世。”
厉血河瞳孔骤缩。逆转时光，重活一世——这不正是他经历的事？他想起《万法归宗》残卷上的“轮回咒”，想起云玄子说的“命轮反噬”，突然明白过来：“我是逆命者，玄渊要的是我的血？”
诸葛枫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流枫剑的剑柄，那里有块与厉血河掌心相同的茧纹：“二十年前，玄渊就想抓我兄长当逆命者，却被他拼死逃脱。后来他们发现了你，你的帝王命格，比我兄长更适合炼制逆命丹。”他的声音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前世你被鸩杀，就是玄渊的手笔，他们想在你死后取你的血，却没想到我用轮回咒，让你重生到了现在。”
“是你？”厉血河愣住，袖中的玉佩突然发烫，不是因为玄渊的邪气，而是因为震惊。他想起望月山醉倒后身上的青衫，想起秘境里师尊为他逼毒时的苍白脸色，想起小比时碎裂的玉扳指——那些都是师尊为他付出的代价，是轮回咒的反噬。
诸葛枫没有否认，只是从袖中拿出半块玉佩，与厉血河袖中的那半块拼合在一起，严丝合缝的龙纹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这是你前世赐给我诸葛家的‘镇国佩’，我兄长临死前，将它分成两半，一半让我藏好，说总有一天，能帮你避开玄渊的追杀。”
厉血河看着拼合的玉佩，指尖抚过龙纹，突然想起前世御书房里的那幅《江山万里图》，图轴的角落也刻着相同的龙纹，是他亲手为诸葛家题的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胀，那些关于“师尊是敌是友”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厉血河的声音有些发哑，想起之前对师尊的怀疑，心里满是愧疚。
诸葛枫将玉佩递给他，指尖碰了碰他的伤肩，动作轻柔：“云玄子说，你刚重生，命轮不稳，若是过早知道真相，会触发更严重的反噬。而且玄渊在青云宗安插了很多眼线，包括萧烬，我怕你知道后，会被他们盯上。”
“萧烬真的是玄渊的人？”厉血河追问。
“是。”诸葛枫点头，“他手里有玄渊的联络令牌，上次药房失窃，还有昨日的围堵，都是玄渊让他做的，目的是试探你的实力，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逆命者。”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昨日在廊下没出手，是想看看你能不能靠自己破局——只有你自己变强，才能真正避开玄渊的追杀，轮回咒的反噬，也能减轻些。”
厉血河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廊下的冷茶不是冷漠，而是师尊的苦心。他握紧拼合的玉佩，心口的愧疚化作一股暖流：“师尊，对不起，我之前还怀疑你……”
“没事。”诸葛枫打断他，从袖中拿出一本剑谱，递到他面前，“这是‘枫落剑谱’，是我诸葛家的祖传剑法，能克制玄渊的邪术。你今日起，每日寅时到寒冰潭找我，我教你练剑。”剑谱的封面上，刻着一片枫叶，与流枫剑鞘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厉血河接过剑谱，指尖抚过封面的枫叶，突然想起昨日在回廊看到的冷茶，想起昨夜食盒里的米粥，想起师尊鬓角的银丝——原来从始至终，师尊都在默默护着他，用自己的方式，为他挡下玄渊的暗箭。
就在这时，藏经阁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弟子的呼喊：“厉师兄！不好了！萧师兄和马师兄、赵师兄在竹林里打起来了，还提到了玄渊的令牌！”
厉血河和诸葛枫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诸葛枫握紧流枫剑，剑穗在晨光中晃了晃：“走，去看看。”
两人冲出藏经阁，往竹林的方向跑。枫露被踩得飞溅，落在衣摆上，像极了前世战场上的血珠。厉血河握着拼合的玉佩，掌心传来温润的触感，他看着身前诸葛枫的青衫背影，突然觉得心里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不管玄渊的阴谋有多深，不管陨枫谷的祭坛有多危险，只要有师尊在，他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竹林里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夹杂着萧烬的怒吼：“那令牌是玄渊大人赐我的！你们凭什么抢！”马威的声音也带着怒意：“你疯了！玄渊是魔道，你想连累整个青云宗吗？”
诸葛枫脚步一顿，对厉血河低声道：“你在外面等我，我去处理。”他刚要走进竹林，却被厉血河拉住衣袖。
“师尊，我和你一起去。”厉血河的眼神坚定，“玄渊的事，我不能一直躲在你身后。”他握紧袖中的腐骨匕，想起昨日“以伤换命”的打法，想起诸葛枫教他的“枫落剑谱”，心里再没有一丝畏惧。
诸葛枫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欣慰，轻轻点头：“好，一起去。”
两人并肩走进竹林。晨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青衫与素色弟子服的身影交叠，像极了二十年前，诸葛澈与少年时的诸葛枫，并肩站在御书房前，挡在厉血河身前的模样。竹林深处，萧烬手里握着一枚玄黑色的令牌，正与马威、赵坤对峙，令牌上的玄渊暗纹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而这一次，厉血河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帝王，而是能与师尊并肩作战的修士，是能撕开玄渊阴谋的逆命者。
厉血河握紧手中的“枫落剑谱”，指尖传来剑谱封面的粗糙触感，像极了他前世握剑时的掌心茧。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陨枫谷的祭坛、玄渊的逆命丹、命轮的反噬，还有更多隐藏的真相等着他去揭开，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身边有师尊，有苏清瑶，有所有真心待他的人，更有自己这具藏着帝王魂的少年身，能扛住所有风雨，能护得住想护的人，能逆转这被玄渊操控的命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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