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卷着禁地入口的枯叶,在石壁间打着旋儿,像是无数细碎的低语,缠绕在厉血河的脚踝。古老的符文在石缝里泛着微弱的青光,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布满青苔的地面上,像一道被岁月磨损的旧痕。他的指尖还停留在流枫剑的剑柄上,那处与自己掌心茧纹分毫不差的磨损痕迹,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这绝不是巧合,握剑磨出的茧,怎会与常年握玉玺的纹路重合?
剑鞘弹开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咔嗒”一声,像是打破了某种尘封已久的契约。折叠的手帕从剑鞘中飘落,在空中划过一道浅淡的弧线,暗红色的血迹在青灰石地上晕开一小片暗沉,像极了前世龙椅扶手上凝固的血渍。绣在边角的枫叶图案虽已褪色,丝线却仍坚韧,能辨出针脚细密得近乎偏执,是极用心的样式,绝非寻常弟子能绣出。厉血河弯腰去捡,指腹刚触到冰凉的布料,一道冷厉的声音便从身后炸响,震得空气都似凝住:“谁让你闯禁地的!”
他猛地回头,看见诸葛枫站在石阶顶端。青衫被风掀动,衣摆扫过石阶上的枯叶,卷起细碎的声响。平日里淡漠的眉眼此刻覆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铁青,鬓角的发丝被风吹得微乱,却丝毫不减那份迫人的气场。师尊的脚步极快,踏过枯叶时竟没发出半分声响,仿佛踏在云端,只一瞬便到了跟前。不等厉血河反应,诸葛枫已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手帕与流枫剑,那动作太急,指尖擦过厉血河的手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触碰了什么滚烫的禁忌。
“私闯禁地,盗取宗门法器,你可知罪!”诸葛枫将手帕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流枫剑被他按在身侧,剑鞘与石壁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厉血河,却刻意避开那处被手帕染红的地面,语气冷得像禁地深处万年不化的寒冰,“青云宗戒律第三条,擅闯禁地者,杖责三十,面壁三月——你是忘了,还是根本没放在眼里?”
厉血河站直身体,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极了前世他坐在龙椅上,面对百官质疑时的姿态。眼底翻涌着帝王特有的执拗与锐利,那是刻在灵魂里的骄傲,哪怕换了一副少年身躯,也未曾磨灭。“弟子没忘戒律,但弟子想知道,这剑柄的茧纹为何与我掌心的一样?”他举起右手,掌心那道因常年握玺磨出的浅茧在青光下格外清晰,“这手帕上的血是谁的?是师尊的,还是……前世某个故人的?”
他往前踏出一步,少年的身形虽尚显单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像是一把钝刀,在诸葛枫的心防上反复切割:“师尊早就知道我会来这里,对不对?流枫剑插在禁地入口,剑鞘半开,根本就是故意引我来的!你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些,又怕我真的看清真相!”
诸葛枫的呼吸猛地一滞,攥着手帕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腹几乎要将那布料揉进骨血里。他能感觉到手帕上残留的、早已干涸的血迹,那是多年前他为护某人,咳出的血,如今却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他抬眼看向厉血河,眼神复杂得让人心头发沉——有被拆穿的愤怒,有难以言说的慌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绝望的痛苦。
“胡言乱语!”他厉声打断,声音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沙哑,却没再提戒律惩罚,只是下意识地侧身,挡住了禁地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仿佛那里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禁地凶险,藏有上古凶煞,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不该看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厉血河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注意到师尊的耳尖泛着不正常的红,那是情绪失控时才会有的迹象。前世他见惯了臣子们的伪装,这点细微的破绽,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还想再问,诸葛枫却突然转身,将流枫剑重新插回禁地入口的石缝中。剑柄的茧纹被阴影遮住,再看不见分毫,仿佛那道与自己掌心重合的痕迹,从未存在过。
“滚出去。”师尊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却少了之前的凌厉,多了些疲惫的沙哑,像是耗尽了力气去维持冷漠,“再敢踏进一步,我便废了你这身修为,将你逐出青云宗,永世不得踏入修真界半步。”
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嘲笑这场僵持。厉血河站在原地,望着诸葛枫挺拔却僵硬的背影,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触到剑柄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流枫剑的冰凉,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帝王玉玺的温润触感。他分明看见,方才师尊夺过手帕时,那布料边角的枫叶绣纹,与自己重生前梦中、血色枫树下那抹青衫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那时他躺在龙椅上,鸩酒的苦涩漫过喉头,眼前是漫天飘落的枫叶,每一片都染着血。有个穿青衫的人影跪在他面前,声音哽咽,却听不清字句。他想抬手看清那人的脸,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枫叶,叶片上绣着的纹路,与此刻手帕上的,分毫不差。
“师尊。”厉血河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预料到的颤抖,“前世枫树下,跪在我面前的人,是不是你?”
诸葛枫的背影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连指尖都停止了动作。风掀起他的青衫下摆,露出一小截手腕,那里有道浅浅的疤痕,形状扭曲,像极了厉血河前世为了自保,失手刺向某个“叛徒”时留下的剑痕。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厉血河看着他的手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前世那场宫变,他被亲信背叛,禁军倒戈,身边只剩下一个穿青衫的臣子。那人替他挡了数箭,最后却被他误认为是叛徒,一剑刺中手腕。后来他才知道,那人是为了护他突围,才假意投降。可那时,青衫人早已消失在乱军之中,生死不明。
“你知道。”厉血河的声音带着一丝执拗的沙哑,“你什么都知道。轮回咒是你布的,我重生是你安排的,连玄渊组织追杀我,你都一清二楚!你只是在等,等我自己发现真相,又怕我真的发现!”
诸葛枫终于转过身,眼底的冷漠彻底碎裂,露出了底下翻涌的痛苦与挣扎。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血河,”他第一次叫了厉血河的名字,而不是“弟子”,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我护你一世安稳,不好吗?”
“安稳?”厉血河笑了,笑声里带着帝王的自嘲与悲凉,“前世我坐拥万里江山,却死得不明不白;今生我沦为修真弟子,连自己是谁、为何重生都不知道。这叫安稳?师尊,你所谓的安稳,不过是把我关在一个更大的牢笼里!”
他抬手,指向禁地深处:“那里到底藏着什么?是轮回咒的阵眼,还是玄渊组织的老巢?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
诸葛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只是那份淡漠下,藏着更深的决绝。“既然你不肯走,那便留下吧。”他抬手,指尖凝聚起淡青色的灵力,在空中画出一道复杂的符文,“但你要记住,今日所见所闻,若敢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云玄子、苏清瑶,甚至楚灵犀,我便立刻让你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符文在空中闪烁,化作一道光罩,将禁地入口笼罩。厉血河看着那道符文,突然认出那是前世皇宫里用来封印秘道的“锁魂符”——只有皇室亲信才会的符文,诸葛枫怎么会?
“你到底是谁?”厉血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追问。
诸葛枫没回答,只是转身,朝着禁地深处走去。青衫的背影在青光中逐渐远去,像是要融入那片无尽的黑暗。“跟着我。”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冷得像冰,“别乱碰里面的东西,否则,死了别怪我。”
厉血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跟了上去。他知道,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查清真相的机会,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劫不复,他也必须走下去。前世他是帝王,死也要死得明白;今生他是修士,哪怕魂飞魄散,也要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禁地深处比入口更暗,只有石壁上的符文散发着微弱的青光,照亮脚下的路。地面上布满了碎石,偶尔能看到一些残破的骨骼,不知是人的,还是妖兽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与手帕上的血迹味道一模一样。
“这里是青云宗的禁地,为何会有这么多尸骨?”厉血河忍不住问道。
“以前是玄渊组织的祭坛。”诸葛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没有丝毫波澜,“百年前,青云宗创始人灭了玄渊的分支,将这里改成了禁地,用来镇压祭坛里的凶煞。”
“玄渊的祭坛?”厉血河心头一震,“他们在这里做什么?献祭?”
诸葛枫脚步一顿,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献祭逆命者,用来换取永生。”
“逆命者?”厉血河想起云玄子说过的“逆命者血必焚”,还有楚灵犀的预言,“我就是逆命者,对不对?玄渊组织追杀我,就是想把我抓来献祭?”
诸葛枫没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转过一个拐角,前方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中央,有一座残破的石台,石台上刻着复杂的纹路,与《万法归宗》残卷上的“轮回咒”图案一模一样。石台周围,散落着许多残破的法器,还有一些早已干涸的血迹,在青光下泛着暗沉的光。
“这就是轮回咒的阵眼?”厉血河走到石台边,看着那些纹路,心脏狂跳。
“是。”诸葛枫站在石台对面,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百年前,玄渊组织就是在这里布下轮回咒,试图让他们的首领永生。后来被青云宗创始人破坏,只留下这半残缺的阵眼。”
“那我重生,是不是因为这个阵眼?”厉血河追问。
诸葛枫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前世死后,魂魄被玄渊的人抓住,本来要用来献祭。我救了你,把你的魂魄带到这里,用残存的轮回咒,让你重生回到十五岁。”
“你救了我?”厉血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前世宫变时,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要看着我被鸩杀?”
诸葛枫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他抬起头,眼底翻涌着痛苦与愧疚,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救不了你。那时玄渊的人已经控制了皇宫,我若现身,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我只能看着你喝下鸩酒,看着你的魂魄被带走,然后拼尽全力,从玄渊手里把你的魂魄抢回来。”
“抢回来?”厉血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所以你就把我送到青云宗,让我做你的弟子,看着我被萧烬欺负,被魔道追杀,看着我一次次陷入险境?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我只能这么做。”诸葛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玄渊组织势力太大,遍布各大宗门,甚至渗透到了正道魁首天衍宗。我若让你恢复前世的身份,或者让你拥有太强的实力,只会让你更快地暴露在玄渊的视线里。我只能让你隐藏在青云宗,做一个普通的弟子,慢慢修炼,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你一切。”
“时机成熟?”厉血河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被玄渊抓住献祭,还是等到你觉得我有能力承受真相的时候?”
诸葛枫看着他,眼底的痛苦更深了。“我知道你恨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但我别无选择。前世我没能护你周全,今生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哪怕你恨我,哪怕你永远不知道真相。”
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那是半块玉佩,与云玄子之前塞给厉血河的那半块一模一样。“这是你的传国玉玺碎片。”诸葛枫将玉佩递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前世宫变时,你把它交给我,让我保管,说等你平定叛乱,再拿回去。可我没能等到那一天,只能把它带在身边,当作对你的念想。”
厉血河看着那半块玉佩,指尖微微颤抖。他接过玉佩,与自己怀中的那半块拼合在一起,正好组成一块完整的玉佩,玉佩中央刻着一个“厉”字,是他前世的姓氏。
“这手帕……”厉血河看着诸葛枫手中的手帕,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
“是我的。”诸葛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百年前,我为了救你的魂魄,与玄渊的人交手,受了重伤,咳出的血染在了这手帕上。后来我把它藏在流枫剑里,就是想等你发现真相时,给你一个解释。”
厉血河看着手帕上的枫叶绣纹,又看了看诸葛枫手腕上的疤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前世那个替他挡箭、被他误伤的青衫人,真的是诸葛枫?那个他恨了许久的“叛徒”,竟然是今生唯一护他周全的人?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厉血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诸葛枫看着他,眼底的冷漠彻底消失,只剩下无尽的温柔与愧疚。“我怕。”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更恨我,会觉得我是在利用你,会觉得我之前的冷漠都是装出来的。我怕你再也不相信我,再也不想见我。”
厉血河看着他,突然发现诸葛枫鬓角的银丝又多了几根,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细纹。这个总是冷漠、总是严厉的师尊,原来一直在默默承受着这么多的痛苦与愧疚。
“那楚灵犀呢?”厉血河想起那个自称妖族公主的少女,“她为什么会知道‘血河焚枫’的预言?她是不是玄渊的人?”
“她不是玄渊的人。”诸葛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她是妖族皇室,拥有预言能力。玄渊组织也在找她,想利用她的预言能力找到你。我让她留在你身边,是想让她帮你避开一些危险,同时也能监视她,防止她被玄渊利用。”
“那南宫曜呢?”厉血河又问,“他腰间的玉佩,是前世叛将南宫家的信物,他是不是玄渊的人?”
“是。”诸葛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南宫家百年前就是玄渊的附庸,南宫曜的先祖就是前世背叛你的那个叛将。南宫曜这次来青云宗,名义上是拜访,实际上是为了打探你的消息,想把你交给玄渊。”
厉血河沉默了,脑海里乱糟糟的,像是有无数的线索在交织。前世的背叛、今生的重生、玄渊的追杀、诸葛枫的守护……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让他无法呼吸。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厉血河看着诸葛枫,声音里带着一丝依赖——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对别人产生依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诸葛枫看着他,眼底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那是厉血河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诸葛枫笑,那笑容像冰雪初融,温暖得让人心头一颤。“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提升你的实力。”诸葛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玄渊组织很快就会发起总攻,天下修真大比就是他们的陷阱。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让你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对抗玄渊,才能保护自己,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淡青色的灵力,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文,符文落在厉血河身上,化作一道光罩,笼罩着他。“这是‘护心符’,能帮你抵挡一部分伤害。”诸葛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禁地深处有一处‘灵泉’,里面的泉水能提升灵力,还能修复灵魂损伤。我带你去那里修炼,争取在一个月内,让你突破到筑基中期。”
厉血河看着身上的光罩,又看了看诸葛枫温柔的眼神,心头的冰雪渐渐融化。前世他是孤家寡人,身边全是背叛与算计;今生他虽然身陷险境,却有一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师尊,有一个愿意守护他的人。
“好。”厉血河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我会尽快提升实力,不会让你失望的。”
诸葛枫看着他,眼底的笑容更深了。他转身,朝着禁地深处走去:“跟我来,灵泉就在前面。记住,在灵泉边修炼时,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幻象,都不要分心,否则会走火入魔。”
厉血河跟在诸葛枫身后,看着他青衫的背影,突然觉得,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有师尊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前世他是帝王,守护万里江山;今生他是修士,守护身边之人。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失望,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风从禁地深处吹来,带着灵泉的清香,吹散了之前的阴霾。石壁上的符文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两人前行的路,也照亮了他们未来的希望。厉血河握紧手中的玉佩,指尖传来玉佩的温润,像是诸葛枫的守护,温暖而坚定。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会与诸葛枫一起,并肩作战,直到真相大白,直到玄渊覆灭,直到他能真正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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