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被抬下陨星台时，白玉地面上还残留着他喷吐的黑血，被聚灵阵纹的微光一照，泛着诡异的暗紫色。厉血河站在台中央，青布弟子服的下摆还在轻轻晃动——那是刚才施展身法时，被气流带动的余劲。他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剑的纹路，心里却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刚才那是什么身法？”
看台上传来一声低呼，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天衍宗的一个白袍弟子猛地站起来，手指着陨星台，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我爹是天衍宗的身法教习，我从小看遍了各宗门的身法图谱，根本没有这种步法！他的脚步……怎么能快到连残影都看不清？”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
“是啊！筑基期弟子的灵力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快的速度，他怎么做到的？”
“你看他刚才躲萧烬那剑的时候，脚都没怎么沾地，像飘在天上一样！”
“该不会是用了什么禁术吧？不然哪有这么邪门的身法？”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其中不乏质疑和猜忌。厉血河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踏雪无痕”太过特殊，不像修真界的常规身法——这是前世宫廷里专门为帝王训练的护卫所创，讲究“以气御身，以意带形”，不需要大量灵力支撑，靠的是对身体的极致掌控和气息的隐匿。当年他为了保命，在御书房的密室里练了三年，才将这身法练到收发自如，却没料到，重生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使用，就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
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东侧看台的最高处——诸葛枫就坐在那里，身边是青云宗的几位长老。此刻，其他长老还在低声议论着什么，唯有诸葛枫，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身体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厉血河的心头猛地一沉。
诸葛枫的眼神不对劲。
那不是惊讶，也不是疑惑，而是……恐惧。
是那种像是突然看到了最可怕的东西，连呼吸都快要停止的恐惧。他的瞳孔缩得极细，死死地盯着厉血河的脚，仿佛那里不是一双穿着布鞋的脚，而是一头即将吞噬一切的猛兽。甚至连他鬓角的银丝，都在微微颤抖——那是极度震惊时，身体不受控制的反应。
“师尊怎么了？”
站在诸葛枫身边的苏清瑶也察觉到了异常，她轻轻碰了碰诸葛枫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担忧：“厉师兄打赢了比赛，您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诸葛枫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听到苏清瑶的话。他的脑海里，此刻正翻涌着一段被尘封了十几年的记忆——
那是在大厉皇宫的御书房，窗外下着鹅毛大雪，少年时期的厉血河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正对着一面铜镜，练习一套诡异的步法。他的脚步很轻，轻得像雪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可速度却快得惊人，转眼间就从御书房的这头，飘到了那头。当时，诸葛枫就站在御书房的角落，穿着一身青衫，扮成一个普通的侍卫，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心里满是复杂。
“先生，你看我这‘踏雪无痕’练得怎么样？”少年厉血河转过身，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等我练好了，以后再遇到刺客，就不用靠侍卫保护了！”
当时的诸葛枫，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说：“陛下是万金之躯，不该轻易涉险。”
可现在，他看着陨星台上那个穿着青布弟子服的少年，看着他脚下那熟悉的步法，看着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帝王威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怎么会忘了？
这是厉血河前世最擅长的身法，是只有大厉皇室才知道的秘传之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厉血河到底是谁？
他真的是重生了吗？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诸葛枫的脑海里浮现，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可那段记忆却像潮水般，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识海——御书房的大雪、明黄色的龙袍、少年得意的笑容，还有最后，厉血河躺在龙椅上，浑身是血，对他说“先生，我错信了你”时的眼神。
“师尊！您没事吧？”苏清瑶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明显的焦急，“您的脸色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诸葛枫猛地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苏清瑶，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没事，可能是刚才聚灵阵的灵力太盛，有点头晕。”
他说着，目光再次投向陨星台，落在厉血河身上。这次，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复杂——有担忧，有愧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绝望。他知道，厉血河暴露了“踏雪无痕”，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玄渊的人肯定也在看台上，他们不可能没注意到这身法的异常。接下来，厉血河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是大比的对手，还有玄渊更疯狂的追杀。
“裁判长老，”诸葛枫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看台上的议论声，“厉血河刚打赢比赛，灵力消耗不小，下一场比试能不能延后？”
裁判长老愣了一下，随即看向陨星台上的厉血河。确实，厉血河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呼吸也比刚才急促了几分（诸葛枫故意这么说，想给厉血河争取一点时间）。裁判长老点了点头，举起手里的青铜钟，敲响了一声：“青云宗厉血河胜！下一场比试延后一个时辰，各宗门弟子可先回休息区调整。”
钟声落下，看台上的喧嚣渐渐平息。厉血河松了口气，对着裁判长老行了一礼，转身走下陨星台。他刚走下台，苏清瑶就快步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水囊和一小瓶丹药。
“厉师兄，你没事吧？刚才看台上的议论……”苏清瑶的话没说完，却满眼都是担忧。
厉血河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他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刚才那身法……可能有点太惹眼了。”
“何止是惹眼啊！”苏清瑶压低声音，凑近厉血河，“刚才师尊的反应你看到了吗？他从来没有那样过，脸色惨白，手都在抖。你那身法……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来历？”
厉血河的心头一紧。他知道，苏清瑶很聪明，肯定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不能说实话，至少现在不能。他看着苏清瑶，笑了笑，语气尽量轻松：“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我以前在一本旧书上学的，可能有点冷门，所以大家没见过。师尊可能是担心我用了禁术，伤了身体吧。”
苏清瑶显然不相信这个解释，但她也没有追问——她知道，厉血河不想说的事，就算问了也没用。她只是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丹药瓶递给厉血河：“这是师尊让我给你的，说是能快速恢复灵力，还能稳固识海。师尊还说，让你回休息区后，别到处乱走，他一会儿就过来。”
厉血河接过丹药瓶，指尖触到瓶身，传来一丝熟悉的温度——和上次诸葛枫给他的那瓶枫露丸一样，是诸葛枫亲手炼制的。他握紧丹药瓶，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诸葛枫刚才替他争取延后比试的时间，又让苏清瑶给他送丹药，都是在保护他。可诸葛枫刚才的恐惧，又让他心里充满了疑惑：师尊到底在怕什么？“踏雪无痕”为什么会让他有那样的反应？
“我知道了，谢谢你，苏师姐。”厉血河对苏清瑶笑了笑，转身往青云宗的休息区走去。
休息区的帐篷里很安静，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在地上，形成一道道细长的光斑。厉血河坐在铺着干草的床铺上，打开苏清瑶给他的丹药瓶，倒出一粒丹药。丹药是淡青色的，散发着淡淡的枫香，和上次的枫露丸一模一样。他把丹药放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灵力瞬间在体内散开，顺着经脉流转，修复着刚才消耗的灵力。
他靠在帐篷的布帘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看台上的场景——诸葛枫苍白的脸色、颤抖的手指、恐惧的眼神，还有看台上那些质疑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暴露了“踏雪无痕”，就等于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玄渊的人肯定已经盯上了他，接下来的比试，每一场都可能是生死局。
“吱呀——”
帐篷的布帘被轻轻拉开，诸葛枫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但眼底的疲惫却更明显了。他走到厉血河身边，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血河，”诸葛枫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刚才那身法，是‘踏雪无痕’，对不对？”
厉血河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诸葛枫，心里满是震惊。他没想到，诸葛枫竟然认识这身法！
“你怎么知道……”厉血河的话没说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和疑惑。
诸葛枫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着帐篷顶部的布帘，眼神里满是回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沧桑：“我以前……在大厉皇宫里，见过这身法。当时，是陛下在练。”
厉血河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看着诸葛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想到，诸葛枫竟然和大厉皇宫有关，竟然见过前世的自己练“踏雪无痕”！
“你到底是谁？”厉血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和我前世……到底是什么关系？”
诸葛枫转过头，看着厉血河，眼底的复杂几乎要溢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告诉厉血河真相的时候。玄渊的人还在暗处盯着，大比还没结束，他不能让厉血河因为真相而分心，更不能让他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血河，”诸葛枫看着厉血河的眼睛，语气无比认真，“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害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接下来的比试，你不要再用‘踏雪无痕’了，也不要再用帝王禁术。玄渊的人肯定已经注意到你了，你不能再暴露更多的秘密。”
厉血河看着诸葛枫，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但他知道，诸葛枫说的是对的。他不能再暴露更多的秘密，不然只会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他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木剑：“我知道了，师尊。接下来的比试，我会只用你教我的枫落三式。”
诸葛枫看着他，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他站起身，拍了拍厉血河的肩膀：“你好好休息，恢复灵力。下一场比试的对手可能会更难缠，你要做好准备。”
他说着，转身走向帐篷门口。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厉血河，补充了一句：“血河，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说完，诸葛枫拉开布帘，走了出去，帐篷里又恢复了安静。
厉血河坐在床铺上，看着诸葛枫离开的方向，心里满是复杂。他知道，诸葛枫肯定还有很多事瞒着他，关于前世，关于玄渊，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也知道，诸葛枫是真的在保护他。
他握紧手里的木剑，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管诸葛枫藏着什么秘密，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会坚持下去。他要赢下大比，要揪出玄渊的人，要查清前世的真相，更要保护好身边的人，不再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帐篷外，风又起了，吹得帐篷的布帘轻轻晃动。阳光透过缝隙，照在厉血河的脸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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