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时,还不快把反贼同党抓起来!”魏熙拾阶而上,几乎是冲到殿前,指着苍浪大声嚷道。
苍浪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冷眼睨着魏熙:“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拿我。”
赵云时见苍浪单手扶住刀柄,不免想起自己腰间空空,被魏熙这么一激,一时不知如何动作。
那柄刀是再普通不过的刀,更像是个“花架子”,苍浪一直佩戴,当然,也只有他拥有面圣时不卸兵甲的殊荣。
那不是刀,那是北溟的功勋之一。
赵云时懵了片刻,他连发生什么了都不知道,怎么敢拿人啊?
魏熙这一嗓子给赵云时喊懵了,也直接把林玉衡从殿内叫了出来。
他手执拂尘迈出英芝殿,“御前岂容你们放肆?陛下尚在病中,魏大人难不成是头一日做中书令!”
外殿,三省官员几乎到齐,此外,刑部及大理寺的人也在。
宫人小心剪掉灯花,轻手轻脚,没发出一丝声音。
上位空置,林玉衡立在正中,几位老臣却分了左右两列相对。
苍浪没往前走,跟赵云时一块儿立在堂中,手指慢慢摩挲着刀柄。
赵阙在内殿受安抚,加上详细回禀近期各项开支,人还没走呢,又一头雾水地被即刻扣下。
“龙体有恙,各位大人现下不宜入内殿。”林玉衡说,“兹事体大,咱们领了陛下旨意,奉命行事。”
拂尘一动不动,就连尾须都如同被冰雪冻上了。
林玉衡看向苍浪,“赵阙出刑部不久,那匹夫竟能持刀闯宫,光德门无一人值守!苍小将军,北衙交到你手里,不过一日。”
这是真给苍浪气得不行,他昨儿一宿没睡可不是专门为了耍威风才转悠到北衙,京中剩下的另外几个军营,他都跑了个遍。
王中尉与谢太傅站在同一边,这回就算不撕破脸,他也不可能再保苍浪:“人都送到刑部了,苍浪,你的牌子也撂下。”
苍浪还没开口,魏熙立即接话,道:“原北衙指挥使还乡,但北衙片刻离不得人。云时的才干,咱们都有目共睹,不如暂且兼过北衙的职。”
王中尉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夔牛卫中不乏武艺超群之人,领兵之才多如牛毛,天子近卫,陛下最为爱重。赵指挥使还需顾及御林卫,人员冗杂,管理起来难免有顾及不到的。”
魏熙身后跟的侍郎站出来,说道:“夔牛卫自然得陛下器重,相比御林卫,夔牛军务繁多。咱们无非提一个暂兼罢了,关内太平,况且又不是把赵指挥使直接安排在光德门!”
苍浪转头讽道:“原来你们也知道啊,怎么在殿外空口白牙,人都没审就把我判成同党。我的确是才当值,竟不知这朝廷里竟是中书令一手遮天了?”
这时他才回味过几分滋味。
赵阙再下狱,十有**是魏熙的后手。魏熙的目标太明显了,他这一生跟世族、内宦都将是死对头。
杀几个宦官,要比扳倒谢太傅容易得多,他每一把火都在往内宦身上丢。时间太短,魏熙没能从赵阙嘴里审出任何东西,定不会善罢甘休。
国库的钥匙在你手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内宦挥霍国帑,敛财过甚?
常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魏熙此时像极了这句俗语。
“竖子休得血口喷人!”他怒而直指苍浪,“光德门内外值守悉数消失,若非里应外合,一介莽夫如何进宫?”
苍浪此时解下了腰牌,隔着老远,轻轻一抛,扔给林玉衡。
“职,我当然能撂下,但我可是不明白了,不如魏中书替我论一论?我领腰牌的确早几日,但昨晚才得诏命,彼时,那人还在刑部被你关着。今日一早陛下遣我与赵云时看顾赵阙,直至现在同行至此。”
苍浪说得认真,求知的模样更添了许多阴阳怪气的意味,“魏大人官至中书令,想来比我会打算盘。依你之见,我何时筹谋,又为何跟赵阙过不去?与户部那几位交情不好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你...”
“都住嘴!”谢太傅长眉灰白,当即止住话头,“苍小将军才接手北衙,人都认不全。别有用心之人混淆黑白,简直是痴心妄想!咱们不必与他浪费唇舌。”
他又清了清嗓子,看向林玉衡,“林少监,陛下到底情况如何?”
“太医署仍在内殿侍奉。”林玉衡肯定不会当着这么多外臣的面,公然将病情挑开,他思虑片刻,还是给了王中尉一个面子,“中尉?”
王中尉转身对谢太傅道:“太傅少安毋躁,万事皆可静待陛下旨意,但北衙却不能无人看顾,夔牛卫受天子之命,此事容不得魏中书操心。”
英芝殿外殿宏伟风雅,争执余音盘旋而上,仿佛能听到回声。
苍浪也没急着走,他知魏熙此番前来,不只是为了北衙一事。
果不其然,殿内安静不下半刻,魏熙又说:“赵阙总得继续审,其妾兄原氏也一样!人都差点跑到英芝殿自戕了,赵阙那份供词便不可信。擅闯皇宫乃凌迟重罪!若非受屈,百姓有什么胆量冒死闯宫门?”
王中尉怒道:“魏中书现在言之凿凿,张口便是供词不可信,你又如何断定此案并非诬告?那刁民好赌,家财散尽,赌徒为了换几两银钱,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谢太傅冷眼瞧着,鼻中哼出一声:“魏中书,刑部多是你门生,到底查不查得?此番涉及户部尚书,一来,人审不干净;二来,咱们大燕民告官时,板子挨得比前朝少一半,那是太祖皇帝仁厚,不是让你们直接把人放了!”
“刑部办事不力,自会向陛下请罪。”魏熙声音更高了几分,“你们世族,一个二个抱团相互掩盖罪行都是常有的,只望这回,各位大人能让刑部好好办案。”
王中尉道:“刑部的人没本事,你也别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就算供词无误,可人持刀入宫,惊扰圣驾,不是小罪过!人是你们放的,我看这次也不必再谈将功抵过,不如一并放权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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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罪论到二更天,内殿中众人才尽数打道回府。
皇帝好不容易缓过来想跟赵阙谈上一谈,群臣忽而起了大架势。猛地一闹,皇帝还以为是宫变,差点直接躺下去,末了恢复过来才开口,让双方各退一步。
赵阙继续审,北衙暂由王中尉一并协理。
刑部不按规矩办事必要严惩,但要先把此案处理干净,其他的之后再论。
要论刑部的罪,这属实不能开脱。魏熙心里却没丝毫不痛快,拿到了赵阙,便带人往回赶。
侍郎扶魏熙到轿辇前。
魏熙没有立刻上轿,他偏头看回去。
英芝殿隐没在重重殿堂庙宇之间。
宫人提灯相送,侍郎一把接过,挥去他们。
“阉人误国啊。”魏熙轻叹道,“内侍省里多少个心比天高的东西。”
“家奴,本分即要务;政乃士大夫之事也。”侍郎心中不是滋味,“我朝内宦之祸比比皆是,陛下难道从未察觉?老师,咱们...”
轿杆压低,魏熙一手扶轿一手扶侍郎手臂,听到学生义愤填膺,刚准备迈进去的脚又撤了回来。
“慎言。”魏熙仔细叮嘱道,“王岭这回是自寻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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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有辆不起眼的马车行到村庄,明月高悬。
村口的黄狗警惕地站起来,眼见马车拐了个弯走远,才重新卧下。
兜兜转转来到村外不远一处不起眼的农户家,车轮方停住。
小院儿的篱笆是新编的,看得出主人手艺精巧。车夫率先下去,轻手轻脚挑了几块石头朝里扔。
几声闷响,有石子砸在木门上。
车内,姜枫手里轻握两副腰牌。
极乐——“红枫”,还有裴绪那块“静观音”。
聚散离合皆有时啊,姜枫心道,静观音的腰牌制式与之前无甚区别,却意义重大。
裴绪自己也很难说这名号是好是坏,但他接受得很坦然。
姜枫就不一样,他不喜欢。
师兄原先的代号足够了,那是他们小队的象征来着。
何况“静观音”直接把裴绪送进了佛寺。
年久失修的木门开了个缝,只有一个农夫揉着眼睛看向院外。
“谁啊?”
车帘掀开,姜枫手持竹拐,悠悠走下来。
腿上旧疾,他走路合该比寻常人慢一点,但姜枫自认微跛妨碍不到什么,拐杖无非是他瞧着有趣,拿来装个样子。
“济清风。”篱笆院前,姜枫亮出腰牌,“不请我进去说话么,同僚?”
不大的农屋中挤了六七个人,姜枫踏进门槛时还能听见他们躲在暗处收刀的声音。
怪不得师父不想要新人,怎么一个个的功夫都不到家,看起来更像外行。
两块火石夹住干草,欻欻两下打出火星。
进屋点上灯,屋里几人样貌才完全显露出来,姜枫直接落座,视线抬高,发现房梁上也有一个。那人见姜枫几乎是瞬间注意到自己,脸上的紧张显而易见。
方才开门的“农夫”看着极乐腰牌,迟疑问道:“你是,红枫...?”
“你功夫练不到位也就算了,腰牌都掂不出分量?”姜枫一听就皱起眉头,“我总归资历比你老上许多,不叫一声大人,好歹称句前辈才是。”
他环视一圈,终于在这个鸟窝一样的农屋中找到个不是特别菜的人,在众人身后有位女子,他眼熟。
“诶?你是断缨吧,我记得你,不错啊,还活着呢?”姜枫道,“观音救你们花了不少力气吧,他说他家底都空了。”
那女子完全农妇模样,她是唯一一个算得上是极乐阁的人。断缨原本还在戒备,见姜枫认出自己后才卸防。
“红枫大人。”她道。
这几个人都是当日王中尉让裴绪亲自行刑的那一批,王中尉手握外阁,可惜自顾不暇,他也认不得多少外阁本事。
想要偷天换日,但裴绪去找新鲜还体形相似的尸身可不简单,加上这几个人被王中尉审了几遍,断缨被送到这里时人都快断气了,裴绪又花了重金买药,将几人安置在此处。
林玉衡这些年跟王中尉在私底下斗,可不是闹着玩的,手里的人也没剩几个,裴绪用起来不方便。
“我替观音跑一趟,有些事要你们来做。”姜枫道,“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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