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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间烟火

时近七夕,洛阳城中的暑气仿佛都被那份将至的期盼冲淡了几分,空气中都飘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自邙山归来,元琛赐予静姝的那份“自由”,便如一道看不见的圣旨,王府上下无人敢拦。芸哥儿的贴身侍女阿碧瞅准了这个空子,借口要为郡主采买乞巧节的新巧丝线,定要拉着静姝一同出门参详,好让她有机会把芸哥儿的那封信送去长乐王府。

“夫人,乞巧节就快到了,郡主想要些七孔针和五色丝线,可郡主现在被王爷下令禁足,所以郡主特命阿碧来问问夫人,夫人能不能带着阿碧上街,去买些郡主想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王府里的买办不是每年都会置办吗?”静姝看了看眼前的阿碧。

“嗐!”阿碧眼珠滴溜一转,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些买办能弄来什么好东西?银钱都叫他们盘剥去了!真正的好玩意儿,还得到大市上去淘!”她话锋一转,带上点俏皮,“再说了,夫人这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外头正是洛阳城最热闹的光景,奴婢陪着您出去散散心,透透气,岂不正好?”

出去……静姝心念微动。元琛给了“自由”,总不能让它空悬。去探探这洛阳城,或许……也能寻得那跛脚人的蛛丝马迹?

“好。”她应下,换了身寻常些的衣衫,随阿碧走向王府侧门。

脚刚抬起,还未落下门槛,阿碧猛地将她拽回!

“夫人,夫人怕是很久没有出门了吧,圣上有令,所有臣民,在跨入洛阳任何一座城门、宫门、衙门,甚至寺庙门口的时候,必须先迈左脚。”

“什么?进门先迈哪只脚也有规定吗?”

“夫人,这规定都十几年了,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的。”

“那若是迈错脚了呢?”

“若是迈错了脚,那罪叫‘步逆’轻则打板子,重则……”阿碧没往下说,只是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

静姝定了定神,“这洛阳城里,还有什么规定是我不知道的?”

阿碧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几近耳语,道,“还有一首叫什么《阿卫谣》的歌也是禁唱的。”

“阿卫谣?就是那首‘阿卫摇,风莫号。娘的肉,心头宝。爹的刀,枕下藏,护我儿,睡到光……’”

“嘘……”阿碧用手捂住了静姝的嘴。

静姝心想,这不过是北境的一首摇篮曲,怎么洛阳城就不让唱了呢?

“其他没什么,习惯了就好了,”阿碧吁口气,拽着静姝的袖子,“夫人快跟我来,外面可热闹了!”

静姝紧跟在阿碧身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左脚先行,终于踏出了王府侧门。没走多远,喧嚣扑面而来——铜驼大街到了。

宽阔的街道两旁,矗立着高门显贵的府邸。最引人注目的,是远处一座直插云霄的高塔,檐角铜铃随风轻曳,叮当清响遥遥传来——定是那声名赫赫的永宁寺塔。

浓郁的市井气息越来越浓。拐过街角,一片人声鼎沸的市场骤然闯入眼帘。

人潮!汹涌的人潮!摩肩接踵,密密麻麻。各色幌子在风中招摇。布帛摊上,锦绣罗绮流光溢彩;香料铺子,浓郁的异域芬芳直往鼻子里钻;珠宝匣子,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目的炫光;成排的毛皮,油亮得能照出人影。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嬉笑声、远处铃铛的清响、小吃油锅里滋滋的欢唱……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像一锅滚烫沸腾的热粥。空气里更是五味杂陈:香料、油脂、食物、皮革,还有人群的汗气……这股子浓烈、鲜活、甚至带着点粗粝的市井烟火气,对久居深宅、习惯了王府清雅熏香的静姝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带着点晕眩的冲击。

“夫人,您在这儿稍等,奴婢去前头给郡主挑最好的五色丝线!”阿碧眼珠一转,寻了个借口,身影飞快没入人潮——实则是去长乐王府送信。

静姝则独自站在原地,新奇地打量着周遭:捏得栩栩如生的面人儿、色彩斑斓的琉璃小玩意儿、叮当作响的风车……

就在她目光流连之际,一个灰色人影倏地从她眼前闪过!那人影似乎刚从北海王府方向拐出来,走路的姿势异常显眼——左腿明显短了一截,一瘸一拐。

跛脚人!

静姝心头一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那人戴斗笠,穿僧袍,背佝偻着,肩上一个褡裢鼓鼓囊囊。

王府佛堂也常有僧尼出入,但这背影……她从未见过。

那人虽跛,身形却异常灵活,速度极快。

静姝眼看着他身影一闪,似乎没入了巍峨的永宁寺山门。

她心急如焚,也跟着挤了进去。可她太久没见过这般景象了。鼻尖是浓郁的香火气与各类食物的香气,耳边是嗡嗡作响的祈福声与叫卖声,眼前是琳琅满目的货品——五彩的丝线,精致的面人,闪闪发光的珠花……

她只是一瞬间的失神,抬头再看时,那顶灰色的斗笠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次出门,阿碧不见了,洛阳的路她完全不认得。静姝心头升起一丝茫然和无措,只能沿着人流,希望能找到阿碧。

寺门口除了香客,还聚着不少乞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吸引了静姝的目光。他衣衫褴褛,满身污泥,身旁用稻草盖着一具大人形状。

少年头上,赫然插着一根卖身的草标。看到静姝走近,少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咚咚咚”地磕起响头,额上已一片青紫。

“你这是怎么了?”静姝看了看那年轻人,他的头已经磕得一片青紫。

“夫人行行好!小子卖身葬父!我父亲病死洛阳,我家里穷,连口薄棺材都买不起。恳请老爷太太可怜小的,让小的安葬了父亲,小的愿做牛做马,报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静姝听着年轻人的哭诉,心下不忍,又觉得年轻人说话的口音有几分熟悉,“你和你爹,你们是哪里人?”

“我们是……北境柔玄镇人,”年轻人哽咽道。

静姝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里……离家很远了吧。”

年轻人“嗯”了一声,不住地磕着头。

“我这里有些银钱,你拿去安葬你父亲吧,”静姝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可摸索了半天,她身上并没有带钱,仅有一块元琛送她的玉佩,“这玉佩应该也值些钱,你拿去换点钱,安葬你父亲吧。”

年轻人摘下了头上的草标,“等我安葬完了父亲,我就跟着恩主,做牛做马!”一面说着,年轻人又磕起头来。

“不用了,安葬完了你的父亲,你就去找个营生,好好生活吧。”静姝轻轻叹了一口气。

“恩主大福大贵,长命百岁,佛祖保佑……”年轻人在她身后不断地磕着头。

静姝离开时,幽幽叹了一口气。自己离开朔荒镇已经十八年了。当年那些亡魂,又有谁安葬呢?

静姝开始在人群中胡乱穿梭,寄希望于能碰巧遇上阿碧。可是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多,街道也越来越陌生。她的心神不时地被周围的摊贩吸引,尤其是各种小吃。

走了几步,她在一个巧果摊上停了下来。

只见油亮的竹匾上,躺着一只只形态精巧的果子:饱满的莲藕、对称的方胜、还有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小猪……刚出锅的,热气腾腾,撒着细密的芝麻,焦香扑鼻。

“来尝一尝新出锅的果子咯!”巧果摊的小贩吆喝道。见到静姝看着这些果子,小贩捻起一只粉嫩嫩、圆滚滚的小猪巧果,塞到了她手里。

静姝把这枚巧果捧在手心里,那小猪胖乎乎,粉嘟嘟的,带着新出锅的余温,一股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以往王府里逢年过节也会有巧果,可是那些果子精致是精致,却少了手心这小猪的稚拙可爱,也没有这小摊鲜活热闹的烟火气。

“尝一尝!芝麻糖馅儿的!”

静姝将小猪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酥皮的香气和滚烫醇厚的芝麻糖馅儿在口里炸开。恰到好处的甜混着芝麻的香,带来一种质朴又强烈的满足。

“承惠,三文钱。”小贩笑呵呵地说道。

“这个?要钱吗?”静姝一愣。

“那是当然了!”小贩瞪大了眼,“吃了东西,那自然就是要付钱的啊!”

静姝这才如梦初醒,“那,这还给你,我,我不吃了!”说着,她把手心里剩下的半只小猪递了过去。

“哎哎哎,你都咬过了,而且,就剩半个果子了,这哪儿有吃了一口,还又退回来的道理啊?”

静姝摸了摸怀里,又摸了摸袖子,她身上再没有了其他可以拿出去付钱的东西,心头一紧,窘得满脸通红,“我...我实在是不曾带钱!”

“没钱?!”小贩的声音陡然拔高,瞬间吸引了旁边几个路人的目光。

“夫人莫要说笑!”小贩指了指静姝的衣服,“瞧瞧您这身行头,绫罗绸缎,金线银绣,怕是够买下我半车果子了!怎么可能连三文钱都掏不出?难不成...”小贩的眼神一变,“难道你是想欺我这小本买卖?”

静姝被他当众大声质问,又急又羞,百口莫辩。“我出门急,确实忘了...”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众人指指点点,静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而那小贩死死拽着她的袖子,让她连个可以躲避众人目光的地方都没有。

就在他们拉扯的时候,远处一阵吵吵嚷嚷声传来,好像有很多人正在向这边走来。

等这些人走近了,静姝一看,几个官兵拖着的,正是刚才要卖身葬父的那个年轻人。

“这是怎么了?”周围的很多人都纷纷侧目。

“听说是偷了王府的玉佩去当铺销赃,被掌柜报了官!”有旁人道。

静姝听了这话,急忙道,“那玉佩不是他偷的,是我送给他,用来安葬他父亲的。”

官兵压根没听见静姝的声音,几个官兵对着年轻人拳打脚踢,拖着他往前走。

“那玉佩不是……”

“官爷!官爷!”卖果子的小贩也伸着脖子大喊了起来,“这人吃了东西不给钱,官爷!官爷!这边!”

几个官兵听见小贩的喊声,朝这边走了过来。

领头的一个官兵看了看小贩,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静姝,“怎么了?”

“她,她吃了我的果子不给钱!”小贩道。

“你怎么说?”官兵头子对着静姝抬了抬下巴。

“我今天出门着急,确实没有带钱,”静姝道,“还有,那个年轻人的玉佩,是我送给他的,不是他偷的。”

“你送他玉佩?然后你吃了果子付不起钱?”

官兵头子冷笑了一声,“老子今天有事要去交差,不跟你们废话,她不给钱,你就把她那身衣服扒下来,总还值几个钱的!”

官兵话语未落,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阵哄笑。

静姝更窘了,“我真的,真的没,没钱,容我回去,拿……”

“扒衣服!”“扒衣服!”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开始了起哄。

小贩上下打量了静姝一眼,道:“脱衣服就算了,你头上那发簪子,取下来,怕也值几个钱?”

围观的人群听见小贩这么说,有表示失望的,有喝倒彩,也有吹口哨的。

静姝的手指颤抖着向头上伸去,想到一旦拔下发簪,青丝披散的狼狈模样将被这满街的陌生人看去,她便觉得脊背发凉。

“发簪!发簪!发簪!”周围的人开始了起哄。

就在静姝的指尖已触到冰凉发簪,周围‘发簪!发簪!’的起哄声浪几乎要将她淹没之际——一个低沉而略带笑意的声音,穿透了所有嘈杂,清晰地、稳稳地落在她耳边:‘这钱,够不够?’”

静姝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地,转身朝后看去。

几枚黄澄澄的铜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当啷啷”地落在了小贩面前的案板上。

小贩先是一惊,随即拿起了铜钱。

“不用找了!”高凌挤过人堆,走到了静姝跟前。

静姝看到高凌向她走来,想到他刚才目睹了自己干的蠢事,她顿时又羞又窘。但与此同时,一些难以言喻的安心也涌上了她的心头。

“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夫人连簪子都不要了?”说着,高凌转向了静姝。

静姝举起手中还剩下的半只小猪果子,高凌的目光在静姝那窘迫泛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这才半笑着,捻起那半颗果子,塞进了嘴里,“嗯……是挺好吃的,”他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盯着静姝的眼睛,眼眸里满得都要溢出来的笑意,“难怪夫人打算连簪子都不要了呢!”

高凌一面笑,一面将手里的一贯铜钱轻轻地放进了静姝那下意识伸出的、还有些微颤抖的手心里。他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极其短暂地划过了静姝的指尖。

“夫人出来逛街,不随身带钱的么?”他低下头,凑到了静姝的耳边,一面压抑着笑声,一面低声道,“这要再多吃他两个果子,夫人是打算把自己也卖了吗?”

静姝见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目含笑,眼光流转,只觉得又羞又窘,满脸通红。

离开了卖果子的小摊,高凌微微低头,靠近静姝耳畔,摊开掌心,轻声道,“这玉佩是你的吗?”

“是我的,”静姝张大了眼睛,“是我送给那个年轻人,让他去安葬父亲的。”

“哎,”高凌好像看着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叹了一口气,“你呀,你呀,这玉佩,可差点要了那年轻人的命呢!”

“怎么会?”

“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去个安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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