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横滨港夜色沉静,远处汽笛声断断续续地回荡在海面上,带着一种属于深夜的孤独气息。
仓库外围的金属栏杆因风而轻微颤动,撞击声细微却频繁,仿佛在提醒某段记忆即将被唤醒。
这是一处黑手党临时据点的旧仓库。四下空荡,墙面残旧,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水味、陈旧纸张的味道,和铁锈未干的生涩味。
太宰治靠在铁栏边,黑色风衣披在肩头,半垂着的袖口荡在风中。他的手指搭在一根金属横梁上,白色绷带绕过手腕,勒出一道浅浅的痕。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漆黑的港口,眼神里没有焦点,像是将自己整个浸没在夜色中。
不远处的桌前,水留透羽坐在椅子上,利落的黑西装包裹着纤细的身体。
她刚整理完最后一份资料,正翻看那份记录报告。桌面堆着文件夹、档案封袋和半凉的咖啡纸杯,一切都显示出她处理公事的严谨。
这夜晚静得过分。整个仓库只有他们两个人。
太宰治轻轻哼着一段没头没尾的小调,旋律似是而非,像随口胡编出来的。声音不大,却在空荡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水留透羽没有催促也没有回应,只在整理完手边材料后,静静抬头看向窗外,然后转头望向他。
“太宰。”她的声音轻轻落下,温柔得像风。
太宰治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眼尾还挂着笑意。
“你有理想吗?”水留透羽问得很轻,却十分认真。
太宰治怔了一下,那笑容未曾收起,却在眼底浅浅动了一下。
太宰治轻轻扬了扬眉,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笑了一下,语气却不像平时那样轻快:“理想?你在认真的吗?透羽你不会是喝醉了吧?在这种地方问这种正经的问题?”
水留透羽轻轻一笑,“我很清醒。也是真的在问。”
太宰治没有立刻接话。他转开视线,重新望向夜色,灯光在他睫毛投下淡淡阴影。他看似在笑,嘴角扬着,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举起手,拇指慢慢揉着手腕上的绷带,声音轻得仿佛随风散开:“像我这样的人啊……理想?大概就是死得比别人干脆一点,顺便临走前给这个世界添点麻烦。”
说着他耸了耸肩,语调轻佻而讥诮,“至于活着的意义,反正也没人在意,不如偶尔给自己找点戏演着玩。”
水留透羽没有打断,也没有露出意外神色。她只是静静看着他。那目光干净得惊人,仿佛能穿透他满身的绷带与假象。
他本以为,一句笑话像往常那样就能轻松糊弄过去。可她那种毫无防备的认真,却让他忽然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
那一瞬间,他拉绷带的动作顿住了,像是有什么被她的目光牵住了神经,他的指尖停在绷带边缘,迟迟没有再动。
他余光里瞥见水留透羽还在看他。
她没有质问,也没有评判。
她只是那么安静地注视着他,眼神澄澈得像月光,又锋利得像刀,仿佛不需要任何声音或动作,就能一层层将他剥开,连逃的方向都不给他留。
太宰治感到一阵异样的不自在,像被什么困住。
“你总说这些。”水留透羽终于开口了,语调比他预想的还温柔,“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顿了顿,才又轻声补了一句,“你做事很认真。你会救同伴,会带人脱困,在别人犹豫的时候你总是最冷静的那个。”
太宰治听完,眼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他静了片刻,没有接话,而是缓缓靠回金属杆,语气终于低落下来,没有那层调侃的隔膜。
“如果真要说。”他低低开口,像是在思考着每一个字该如何说出口,“我希望哪怕有一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能留下点什么。不是纪念也不是传说,只是让人记得,或者骂一句,或者哪怕有人因此改变了一点点也好。”
他轻笑了一声,“不过黑手党干部讲这种话,是不是挺可笑的?”
“不可笑。”水留透羽语气温和地像月光,“我觉得很好。你愿意说这些,就已经是很棒的事了。”
她望着他,那双眼睛温柔却坚定,没有质问,没有分析,只是单纯地传达一种信任。
“我相信你。不是只为了自己活着,也会为别人做很多事。”她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却安定,“你只是还没找到愿意一直活下去的理由。”
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片刻,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语调一转:“那你呢?透羽。你有什么理想?”
水留透羽听完,眼神微微一动。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轻轻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袋,然后抬眼望向他。
“我的理想啊。”她语气轻快了一些,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是个秘密。”
太宰治挑了挑眉,“你也开始学我说废话了?”
“才不是。”她笑着反驳,但声音却更轻柔了一些,她垂眼看了眼自己指间翻着的文件,又轻轻抬头,“只不过……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那我的理想就还在。”
这一句说得很轻,可在仓库这样的夜晚,却像是某种不可言明的承诺。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话。他只是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低头看了看脚边,被风吹乱的几页纸悄然翻动。他收起笑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嘴角那点淡淡的温柔,谁也没看见。
那一夜,仓库外的风一直吹着,吹动着纸页、绷带、还有不曾出口的话语。
太宰治靠着栏杆,眼底深处的情绪一点点沉下来。
他没有再问,也没有再笑,只是把那一夜的她,还有那句“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我的理想就还在”,埋进心底深处。
那句理想,从此被他一人藏进回忆深处。
风吹过玻璃窗,太宰治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他眼中的水光一点点退去,像潮水褪去旧梦。指尖的绷带垂落下来,落在他膝头的米色风衣上,悄无声息。
他望着窗外,夜色在玻璃上映出孤寂的光影。
回忆散去,现实如潮水般涌回。他睁开眼,却只见玻璃上映着自己,不再是她。
那里没有谁,也没有回音。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让那份记忆沉在胸腔深处。
像一块被搁浅在深海里的碎光,谁都看不见,只有他还记得。
她说: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理想就还在。
而如今,他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夜已深,横滨街头的灯光逐渐亮起,月色淡淡洒落在城市屋顶。
武装侦探社的办公楼内,除了偶尔传出的键盘声与电话铃,一切都安静得近乎凝固。
窗边的沙发上,太宰治单手枕着头,另一只手垂在沙发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指尖上的绷带。白色的布条缠绕着他的关节,在室内暖黄的灯光下泛出隐约的光泽。
他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没焦距地盯着某一处天花板裂纹出神,像是思绪早已远飘。
那种静止不是懒散,也不是放松,而更像一种近乎钝感的沉默。
他连呼吸都轻得近乎不可察觉,整个人沉在光影之间,如同一尊尚未冷却的石雕。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武装侦探社里也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角落还有中岛敦在翻阅文件的细碎声。但对太宰治来说,此刻的空气仿佛隔着一层远得无法触及的薄膜。
他的眼神里藏着一点被剥离开的情绪,碎碎地沉在眼底,没有名字。
就在这时。
一幕回忆,毫无预警地闯入他的脑海。
灯光暗淡的仓库房间,深夜,金属架映出拉长的影子。
水留透羽坐在桌边,神情专注地低头为他缠绷带。
她的手势极其娴熟,动作柔和,指节不带一丝慌乱。黑色西装的袖口滑落些许,露出雪白手腕,纤细却稳定。
太宰治低头看着她,只觉得绷带勒得有些紧,但却一句抱怨也没说。
她轻轻捧起他的手腕,眉头微蹙,“又随便包成这样,药水都没换吧?”
“太宰。”她那时声音很轻,却稳稳落进了他耳朵里,“下次别再受伤了。你明明比谁都惜命,为什么还总要让自己流血?”
他想笑,本能地想拿什么玩笑话回避,可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没有出来。他沉默了一下,只是随口敷衍:“谁知道呢,大概是想有人管管吧。”
她没有责备,只是抬眼望他,眼神带着一点点倔强的认真,眉目温和得像夜晚里的一盏灯。那一刻的她,靠得很近,却像隔了一段安稳的光阴。
回忆戛然而止。
现实里,太宰治的手指轻轻一顿,刚才被拨弄的绷带在指间停住了。
他眼里的笑意终于彻底散去,像是这段短暂回忆抽空了他整个胸腔的空气。他闭了闭眼,嘴角的弧度也缓缓沉了下来。
那份温柔太真实了,以至于哪怕只是片刻,都足以扰乱他伪装多年的平静。
但他终究还是太宰治。
几秒后,他缓缓坐起身,双肘搭在膝盖上,低头轻笑了一声,像是想把刚才的动摇笑掉。
“果然被无视才是最适合我的剧本啊……”他说得很轻,语调懒散却藏不住沙哑。
他的眼神依旧落在窗外,却早已看不见那盏熟悉的灯。
武装侦探社依旧是那样安静,连空气都没有流动的迹象。
他仰头靠回沙发,嘴角重新挂上那点熟悉的笑。玻璃窗上映出他的侧脸,那倒影静静融进被夜色吞噬的房间角落。
这一次,他没有再提起“理想”这个词,也没有讲任何关于死亡或殉情的笑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身影和那盏灯光一样,被夜色慢慢吞没,却谁也没有察觉。
那一句“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理想就还在”,他谁也没说,只藏进了胸口那片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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