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座城市的空气都陷入停滞的几秒里，邰铮看向炫彩大厦方圆几百米都是住宅区，且正是下班时间车辆尤为拥挤，他的喉咙此时异常干涩，缓慢的将食指碰在联络耳机上，在视线集中在黑色的衣袖晕染出大面积的深红，像褶皱的纸张纹理。
他太关注那个悬赏榜了，以至于看到被抬出来蒙上白布确认死因是身中弹导致失血过多的人腿一软，真就以为是程澈了。
邰铮脚步迈上前，想看清楚程澈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根本来不及，那是一个特有的水银装置的炸弹，如若水银大幅度晃动到一定角度将会直接引起倒计时，而且各种颜色的线缠绕交织在一起，稍有不慎整个购物大厦顷刻间化为平地，就近的居民区也会受到影响。
就在刚刚，程澈把王曦含扔给了邰铮，触发了装置。
“所有人，有效撤离炫彩大厦！”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集中在邰铮身上，顺着邰铮所看的方向注意到程澈，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警员疏散围观群众至距离大厦方圆几百米开外的中心广场。
姜逢从联络频道中得知程澈身上缠着炸弹，“邰铮，程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正在拆，”邰峥蹲在距离较近的花坛，“你那边目前怎么样？”
“邰铮我就跟你说一次，程澈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上吊吊死在你家门！”姜逢再次刷新了页面，来回擦了几次眼睛生怕看错，“有人出价200参与竞价！”
直观的视觉冲击让姜逢眼前发黑，耳膜轰鸣，这个时候要是体检就看那屏幕上心率直接拉成直线，手抵着桌子整个人连带着椅子后退，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半晌后没有任何挣扎意向，说：“就这样吧我不干了，邰铮你家有绳子吗？”
耳机里响起悠然的声音：“别死，是我。”
姜逢在这一刻诠释了什么叫做打鸡血：“不是尤队生死攸关呢，你别闹，路队你也不管一下？”
路屿：“我说他能听？”
邰铮：“......”
程澈：“小然我这条命以后就归你了，你有什么吩咐我都能照办，除了上床。”
路屿&邰铮：“？”
邰铮不禁联想起上学期间旅游看到的无边无际的绿色草原，想破口大骂的心还是忍住了，“别打岔，倒计时还在继续吗？”
“1分15秒，邰铮我要和你说再见了。”
“请你相信我们，程队。”
“哦好的。”
邰铮：“......”
尤然端着茶杯仰头，佯装很没底气的说：“路屿，我没钱你不会不要我吧？”
路屿直接把嗖嗖放在尤然脸上，从他手里拿过茶杯往里添了点热水，坐下身体向前倾看了一眼屏幕，“尤然我看你是皮痒了！”
”那就应该不会。”
“把应该去掉！”
尤然一手报着嗖嗖，一手摸在路屿腿上，对着耳机另一端谨慎的问：“邰队你现在和我们小然是什么关系啊？不是婚姻关系的话我可以向你申请索赔的。”
“.............”邰铮张了张口，视线乱瞟的一刹偏偏对上了程澈的，心虚地：“啊？”
姜逢短短几分钟内心如同坐上过山车般跌宕起伏，连忙喝了好几口水，才把调到嗓子眼的心脏给安抚回原位，“尤队你把钱投进去一定要注明买的是被悬赏在榜的程澈，不然就升级成VIP不好跟你那边队里解释，搞不好还会——”
“等等！”路屿盯着网页，“还没结束！”
有人再次出价！
轰然一声无声巨响，刚才隐隐骚动的竞标场就像油锅般炸了起来，聊天界面上显示着最新出价——比特币2000！
这是什么腰缠万贯的财主？
姜逢坐在电脑前莫名干呕，尤然脸色瞬变，路屿当场站起指着电脑屏幕激情演讲，邰铮躲都不躲噌的一下站起来。
“小然，事情发展到这就已经很麻烦你了。”程澈低头看着即将归零的倒计时，“纪斓，你已经偷听很久了。”
“被发现了。”纪斓看着显示屏摆手道。
加长版的越野车在山路上颠簸前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只有明晃晃的远光灯，好似长刀切开了这夜幕。纪斓对着竞技场的成绩十分满意，他视线向下瞥到手机屏幕里白皙精细胳膊上被绑出的红色勒痕，监控画面里程澈拿枪对准了摄像头。
砰——
画面切断闪着雪花。
程澈眼里的怒火是最能吸引到他的，和当时把他囚禁起来的眼神很像。
倒计时00：02，炸弹拆除。
邰铮在看到排爆小组成员将拆下来的炸弹和不同颜色的线放在统一处理的箱子里销毁时大步上前将程澈紧紧抱在怀里，胳膊上的刀口太深和黑色外套的布料完全黏在了一起，袭来的温暖将刺骨的寒冷驱散开来，程澈虚弱到已经连抬胳膊回抱住邰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用仅剩的一点力气用左手揪着邰铮的衣摆，“邰铮，我怕。”
话音未落，邰铮察觉到程澈像秤砣一样在慢慢的不受控的往下坠，他右手的手心是已经干掉的一小滩，伤口不断地有血晕开，顺着小臂流淌到掌心。
“救护车！救护车！”
邰铮在把程澈抱上担架的同时用大拇指指腹的力量刮掉了他的耳机。
手术室外周局来回在走，姜逢看着他摘下眼镜时眼尾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要比上次加深许多，戴琪几次向里张望，手上也是被缠上了几层纱布，邰铮坐在公共座椅上，弓着身，手肘抵在膝盖双手交叉不断地叩在额头上，还有参加行动的仅剩的几个警员。
程澈看不清周围，他只觉得自己被卷在了黑色的河里，他有几次下定决定要屏住呼吸，但每当看到岸上有人走过，他都希望岸上那人看他一眼，能捞起他最好，但从来没有。于是程澈再次下沉，岸上来了一个很匆忙着急赶路的人，他不会再想有人试图救他，偏偏这个人弯下腰，送他一场长到纵容的拥抱，他记得那个夜晚，他们在昏黄的路灯下，色彩拥抱躯壳，同时空的视线汇合，那个人是邰铮。
他逃离了河流，河流依旧是黑色。
护士大喊：“心跳恢复了！”
门外所有人倏然起身看向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敞开，医生摘下口罩在每个人身上打量着，“病人家属在吗？”
邰铮挤进人群中：“我！我是家属！”
医生点了点头，邰铮跟上前，临了看了一眼姜逢。
“缝了七针，情况总体上还算乐观，病人的求生**很强。”
邰铮听着心里一颤。
“身上还有其他擦伤和撞击导致的伤痕，避免上楼沾水，过于辛辣和凉性的食物少吃。”
手机对话在邰铮跟随医生进办公室前拨通，电话那边杜淮月和邰父听的别提多认真。
邰铮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单子去窗口缴费，回来的时候姜逢明确告诉他了病房门牌号，关上门的那一刻姜逢给他搬了一把凳子，两个人坐在病床一侧，一同看向血氧仪器上的数值，又看向那张平静的脸，双双如释重负。
“儿子？儿子？”
邰铮闻声才想起来自己的兜里电话还在继续，从兜里掏出来轻声细语答：“妈。”
“儿啊我查过了，”杜淮月手扶自己精雕细琢的镶了一圈金边的花镜，“小澈这孩子身体体质不好你也不用着急给他太进补，你家里冰箱我上次在下面冷冻区放了牛肉丸子，你做点山药牛肉丸汤，让他好吸收别太难消化了。不过要注意前期喝粥的时候那个鸡蛋啊，一定要把那个蛋黄捣碎了再和粥搅拌在一起吃，冷冻区还有几盒海鲜，都是新鲜的，你是煲汤也行清蒸也行，但是要切记小澈不能过大的油盐了，他身体遭不住的呀……”
邰父在一旁也是着急，“你说这些孩子哪能记住啊！”
杜淮月捻开手里厚重的食谱大全，“你不懂别跟着掺合！我刚才还下单买了点补品的，四位五位数的都有，那客服说的对病患身体好，我就都买统一送到你医院了啊，等小澈那孩子醒来就按着说明书的服用，别贪多啊！”
邰铮抹了一把鼻子，“知道了。”
挂断电话前杜淮月还不忘提醒，“小澈醒了别忘了告诉我们一声啊！”
“好。”
挂断电话后邰铮主动起身把窗帘拉上，“姜逢，程澈和那个集团到底什么关系？”
姜逢把被子往里收了收，试图抚平床褥上面的折痕，“他刚卧底那年的任务是负责押送，窃取情报之后和警方里应外合销毁窝点，连着几次配合押送任务圆满完成后又参与了审讯，就没有程澈审不出来的信息，手段的话就别问了邰大队你听了可能身心会觉得不舒服。为了最大程度上的获取信任，拿到更有重量级和可信度的情报，柏荃市的缉毒警力遭到过重创，程澈也不例外。”
邰铮的叹气声尤为明显，“行动是怎么暴露的？”
“没有人料到此次卧底行动的参与人因为更深的缘由倒戈，传递出了对方想要传递出去的信息，”姜逢的语气像是叙述一个平常故事般不夹杂任何的情感，“在程澈试图核对信息任务是否正确时，对方也在秘密的调查程澈，可当初程澈亲自在询问环节中已经解决了被抓的上线，这种明知道跨阶级交代的行动具有大概率的不确定性，程澈来不及实施对方就已经清楚程澈的卧底身份。”
邰铮缓缓伸出手，握上了程澈的，连同冰冷的手指测血氧仪器，“只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炫彩大厦里，程澈一手扶着已经陷入昏迷的王曦含，他利用视觉角度，留给戴琪的只有抱着王曦含的胳膊和昏迷的王曦含的上半身，并且打手势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等待命令。
余喆随身携带的电脑里，网页竞标场里出现了万众期待瞩目的纪斓的脸，在这独属于网页黑暗角落中所有人瞪着屏幕。
程澈的眼珠似乎凝固了，他的动作因为余喆拿枪抵着的缘故，也一样的静止。
“我说了会再见的，程澈。”
此暗网最大的老板、名声在云南边境传来的著名毒/枭纪斓微笑着靠近镜头，仿佛透过屏幕，再次看见熟悉的那张脸：
“程澈，我现在完全可以给你足够的时间思考，你的信念忠诚重要，还是你的未来事业版图和远近闻名的程澈代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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