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铮关上车门看了一眼四周，确定现场已经疏散完毕，“现场情况怎么样？”
“歹徒劫持人质，我们已经交涉十五分钟了。”
邰铮拿过超市打折专用大喇叭，“有什么要求？”
“你那大喇叭半个小时之后再给我打开，”程澈抢先一步拿掉喇叭递给戴琪，“看着你邰队点，跟亡命徒谈条件就一条命要不要了！”
李恩的大嗓门从炫彩四楼传来：“一百万！一台车！”
“戴琪！喇叭给我！”
“戴琪你要敢把喇叭给他我让你一个月上班坐不上电梯。”
“戴琪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三层楼高度说起来还好，问题是楼梯与楼梯之间的高度不对等，爬起来能把人折腾死，就这么站着戴琪就已经能感受到双腿的酸痛就像绑着沙袋一样。
巧，太巧了，程澈的电话响了。
“戴琪你带几个从安全通道上去随时准备强攻，剩下的配合戴琪看她手势绝不能贸然行动，王曦含你跟我上去谈判，都穿上防弹马甲一个都别少，”程澈按下接听键，把手机丢给邰铮，“你留下跟姜逢好好聊一聊，别激动。”
邰铮拿着手机上前一步，“我跟他有什么好聊的？”
“BTC48.57。”
邰铮看着程澈单薄背影，“什么意思？”
“暗杀市场，上次不是给你看过了吗？程澈高居榜首。”姜逢顿了顿说，“邰铮你可以正常接通电话，你的单线频道只有我能听见。”
邰铮瞟了一眼归属地，“云阳来的电话？”
“接。”
“您好哪位？”
“嗖嗖听话，不要在我的键盘上趴着，路屿你看你淘气儿子！”电话那边正在呼救，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接通一时间有些尴尬，“打通了是吗？”
姜逢忙忙叨叨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闲话不多说，尤队你知道众筹杀人市场吗？”
“哦你说小澈同学霸占榜首的那个比特币网站吗？我知道啊。”尤然把名叫嗖嗖的狗抱在自己腿上，手指缠着它的小耳朵，“我和于沐研究过这个网站，具体的玩法就是会有固定的管理员将被暗杀者的名字放在列表上，所有希望他死的人会不断的加注，价高者在讨论区里可以提出对这个人死亡时间的猜测，猜测最准确的可以拿走所有投入的比特币。”
邰铮下意识的捏紧了手机两侧，“逻辑不顺。”
“没错，逻辑有问题，只有凶手才能准确死亡时间。”尤然的声音裹着一层狡猾色彩，“所以这个网站其实就是个招募网站，邰队你看到的金额增长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可以证明小澈很值钱，但更多来说就是有人为买下程澈的头颅多加了一份筹码。”
邰铮瞳孔微微缩紧，从旁边人手里拿过望远镜，盯着那个熟悉身影，“那能查到加注人的ip吗？”
姜逢不断的在刷新屏幕，“我不是大罗神仙邰队，说句不好听的，能进这个网站他哪怕是只狗他也想凑个热闹。”
“谈谈吗？”程澈愉悦声音打破僵局，“连着宰了三个还给自己摘出去，有这脑子为什么不走社招？”
李恩一手掐着人质脖子，一手持枪对着程澈，随后又迅速将枪口对准人质太阳穴，“一百万！车！一个都不能少！”
程澈手慢慢伸向衣兜。
“你别动！”
“我给你掏100万呢。”
“我他妈说了你别动！”
邰铮清晰的听到了一声枪响。
姜逢和尤然路屿在耳机里也听到了。
片刻后程澈的声音重新响起，“王曦含，把车钥匙给他扔过去。”
李恩枪口点了点地面，“放下，踢过来。”
王曦含看了一眼程澈，动作略显迟疑，在确定程澈不是被人夺舍之后将车钥匙放在地上，踢了过去。
李恩目光聚焦在王曦含腰腹，“我看见了，你腰上有枪！给我！”
程澈头向王曦含所在的方向小幅度倾斜，枪再往身体藏一寸就不会有被缴的风险，眼下只好见招拆招，“给他。”
王曦含手摸上枪托，“程老师。”
程澈从兜里掏出烟盒，倒进手里一支，点燃，烟头在下垂的手指间忽明忽灭，身上穿着能再套半个他都没问题的外套，声音远比刚站定时冷了很多，“没关系，给他。”
“……”邰铮想了想，低声问：“就没有办法把程澈换下来吗？”
姜逢说：“有，价高者得，但是邰队你要清楚，如果有人愿意花钱买他死，出的价只会比你更高，你觉得那些被程澈捣毁的、被破坏输送路线的毒/贩拼不出来几十万吗？”
“那如果一次性——”
“最高悬赏标价金额为108.2473个，邰队，我不会无缘无故往程澈的行李箱里塞几盒口罩和棒球帽的，那个东西你家没有还是他自己不会买？”姜逢无奈打断了邰铮，说：“不过邰队你也算是幸运，他现在还是两位数开头，一旦进军三位数，他们就会……”
邰铮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凉意，“会怎样？”
姜逢表情十分复杂，就连尤然也采用浑身解数硬把话题引到了叫嗖嗖小狗身上，这时公频先是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程澈的声音闯了进来。
程澈抖了抖烟灰，又重新叼住，慢条斯理的重复着拿烟的动作，将香烟递给离他恨不得有八百米远的李恩，“富春山居，来一个根吗？”
人质被长时间用枪口顶着，再加上身上还缠着□□，已经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语无伦次的说：“他是条子！你觉得他会给你钱吗？你不如放开我，我有！我有拆迁款！我给你！”
程澈无语二字写脸上，频繁点头，“王曦含，我们准备收队。”
李恩脚踩着王曦含踢来的枪，对准正转身要走的程澈，“100万！一个子都不能少！”
“我求你把他杀了，”程澈有些不耐烦，“他自己有钱又不是没钱，劳师动众叫我们这帮人上来意义在哪？李恩你都错了，你应该早点问他有没有钱赎自己，就这个时间你早就大洋彼岸了。”
突然之间只听见一声玻璃炸开破碎声，子弹穿破凄惨嚎叫和怒吼，程澈和王曦含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在子弹径直抵达穿破玻璃他自己又恰好转身的那一秒，极其细微的流速占据一席之地，这场绑架的序幕正式拉起。
有惊无险的是子弹从他的脸上擦了过去，打在了玻璃护栏上。
“邰峥，现场有两拨人。”
“两拨人？你的意思是纪斓？”邰铮立刻问，偏偏这时他的电话提示音响了，“行我知道了，老陈你那边立刻通知附近巡警埋伏定位，辖区民警上门带人。网信办那边有消息别停留立刻通知我，周局那边我待会再去打招呼，先救程澈要紧。”
“知道，程老师嘛，你命根子，随时保持联系。”
“怎么样了邰铮？”姜逢不愿放过任何一条有用信息。
“最新一次拍摄者是个在附近拍快手视频的，账号IP已经查出来了，原始视频也删除了，但是网络传播和转发量太快太多，目前和陈奕闻那边只能跟网信办开绿色通道批量屏蔽关键词，外加三方模糊视频操作，先把程澈保住再说，其余都是次要的。”邰铮放下手机，声音冷静紧绷，“你那边现在是多少？”
“比刚才加注的速度慢下来了，邰大队你这个官职多少还是......”
姜逢随手刷新，紧接着话音一顿。
邰铮和尤然的神经绷紧，两人敏感道：“不对劲？”
“......”
莫名的荧光幽幽映在姜逢眼底，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就连瞳孔也一动不动。
频道里另外三人大气都不敢喘，连程澈都要分出三分神来思考网站究竟被搅到多浑。邰铮声音根本不敢太重，“姜逢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还能说什么？邰铮你那张嘴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给你拿针线缝起来。”姜逢向后靠进椅背里，苦笑道：“你不是想知道程澈如果被加注到100BTC会发生什么事吗？”
尤然意识到了事态朝向不受控发展，放下了嗖嗖，刷新之后先是一愣，紧接着望向闪烁的数字，长叹一声说：“恭喜你啊小澈，进军三位数了。”
网页自动弹出一个新的窗口，界面仿佛是上个世界90年代流行的网页聊天室，顷刻间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匿名用户被系统添加进房间，屏幕飞快滚动完全看不清内容，下一刻屏幕刷新截止，管理员账号出现，群发出一张高清锐化过的图片——
九尘市私人别墅里，程澈身穿衬衫略显狼狈的被绑在凳子上，眉眼五官清晰可分辨。
尤然尽可能的让自己沉住气，“邰队？我冒昧问一下，你有没有让小澈单独行动过？”
邰峥记忆追溯回老两口来敲门看他的那一天，“七月中旬，具体是十四五号左右，他醒得早出去买早餐，回来手腕上就出现了勒痕。”
“如你所见，这张图应该就是那天拍摄的，”尤然看着显示屏幕，每个字都无比缓慢而凝涩，“超过固定设置的金额之后系统会自动开一个竞标场地，出价最高的那个人也可以指定杀手接标，可以指定死亡时间死亡方式死亡地点，换一种说法是小澈的命在他手里没什么轻重。”
尧棠公馆包厢暗房里安静的可怕，门外是灯红酒绿欢声笑语，这间暗房里没有窗户，黑暗正在一点一点的侵袭。
邰铮看向那个不断在防御与攻击之间切换的点，周围灯火通明，可幽暗的深夜已经在悄然吞噬所有，压抑着每个人的呼吸。
邰峥每个字都像是裹在寒气中，“姜逢，能看到刚才加注人的IP吗？”
姜逢像个泄气的气球一样，连坐姿都没有刚才端正了，“我之前试过，都是匿名。”
路屿从地上抱起正在挠尤然裤腿的嗖嗖，看向电脑屏幕，“不会再有人出价了。”
姜逢说：“这些钱换算成美金祖孙三代花销吃喝嫖赌绰绰有余，剩余的还能盖个希望小学。”
——能出得起这个价钱的，并且一定要让程澈死的，想来想去就剩纪斓了，不会再有人跟他竞标的。
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四方屏幕，页面上一片空白，管理员发出类似于拍卖会一样的连续三次的叫数确定。
在最后一条信息发出之际，邰铮正好对上揽着已经被简单包扎处理的王曦含的程澈的目光。
戴琪带着仅剩点几人清点现场。
程澈脸色苍白的望着他，那一瞬间他很像自己刚被正式命为刑侦队长时留在档案里的照片，俊秀、眉目清楚，仿佛从未经历过颠沛流离和病床上的疼痛。
邰铮的心就像是被从高处抛下来一般，他向前一步，程澈把陷入昏厥的王曦含往前推，邰铮重重接过王曦含，叫其他人上前把他抬到担架上。
“你伤到——”
“你站在那别动。”程澈敞开自己的外套，邰铮的缩影在他流转的泪花里愈发模糊，“有炸弹，带所有人有效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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