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瑰臻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她的徒弟，极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混了进来，并且看其打扮，地位比她还要更高一头。
那意味着，他可以接触到更多更隐秘的东西。
瑰臻停住脚步，微微侧头，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霈川答道：“两份名单，一份是拍卖物件清单，一份是明晚的客人名单。”
瑰臻赞许道：“真能干，给我看看。”
一截冰凉的竹筒滑进了瑰臻的手心，瑰臻离开霈川，回到他这种地位最常呆的底层，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拆了竹筒，从里面扯出了一方白绢。
瑰臻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这正是她甩给霈川的那方手帕，上面暗红的血迹残留。霈川挑着干净的地方，誊抄了两张单子，字迹规整清秀，事事听话的乖徒儿，连练字都是仿的师尊笔迹。
瑰臻先将拍卖的物件清单扫了一遍，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她再看向拍卖的邀请名单，这一回她读的很慢，目光在每一个名字上都做了充分的停留，或熟悉，或陌生，她认真回忆，是否与这些人有过瓜葛。
瑰臻忘性有点大，想过去的事有些艰难，但这名单上有几个名字是显而易见根本不用去深挖的。
霍姓人士，从明字辈，一共三个。
霍明明，霍明泽，霍明妃。
瑰臻不用非要认识他们本人，临仙道上，一见霍姓，便必定是与琼州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了。
玄，更是大辈，能用这个字的，应是掌门一脉的嫡系。
琼州府，可真是狐狸尾巴夹不住了。
也许不仅是琼州府，这名单里一半以上的人，都令瑰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意味着，临仙道也早已混沌了。
而且，这份名单上没有李桂的名字，说明李桂并不在被邀请之列。
那么到底是谁透露消息故意将李桂引来的？
他们目的何在？
瑰臻预感到事情可能更复杂了，将帕子卷成一团藏好，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巡视玄宝阁，留意着每一条路的布局和走向。
当她觉得累了，正安安静静闭目养神的时候，忽然霈川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师尊。”
瑰臻一惊，梦的睁开眼，身边却并没有其他人。瑰臻：“你做什么？”
霈川像是整个人在她的脑子里生根安了个家，道：“师尊，分您一只耳朵。”
紧接着，霈川主导施咒，将瑰臻的听感接在了自己身上。
瑰臻先是感觉到了一阵眩晕，继而听觉重新恢复，与霈川分享同一只耳朵。瑰臻一时迷糊：“我有教过你这个？”
霈川道：“师尊不曾手把手教过，但师尊的小书房里应有尽有。”
自学天赋惊人。
瑰臻：“你总能给我惊喜。”
霈川：“师尊不觉得是惊吓便好。”说着，他似乎是往哪个方向多走了几步，停下后，隔着一扇石门，有隐约的交谈声传来。
“那几个小屁孩子失去踪迹了，全城暗中搜捕也找不出来，他们莫不是已经撤了？”
“不可能的，那个年纪的孩子，不撞南墙不回头，见了棺材才知道掉泪，我算计可能是他们家长辈现身了。话说，我想不明白，我们鬼城一向行事低调，此番不过是拍卖几件东西而已，怎么就招惹了霓霞仙谷的注意？”
听到这里，瑰臻皱眉了，里面正在交谈的人是一男一女，不知身份，听话中意思，他们似乎并不愿意与霓霞仙谷纠缠，刻意引李桂入局的另有其人。
瑰臻问：“他们二人是什么身份？”
霈川回答：“鬼城的掌权者，据我所见，那女人便是名义上的城主。”他食指中指并拢，在自己的左眼前一抹，瞳孔顿时呈现出重影，深邃黝黑，像深不见底的漩涡，他说：“眼睛也借你一只。”
瑰臻的眼前瞬间暗了下去，视线不断的锁紧，变窄，最后定在一处不动了，像是透过一根极细的苇管，窥探着遥远的隐秘。
霈川当初按照书上不完全的记载，连蒙带猜练成了这一招复杂精密的小把戏，这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连同的那一瞬间，感觉很奇妙，像元神伸出了触角，小心且珍视的碰了碰对方。
霈川不知道瑰臻那边是怎样的感觉，反正他的灵魂深处在不受控制的颤栗。
他需要用指甲掐紧手心，才能忍住不适。他扣响了石门，里面安静了下来，他推门堂而皇之的走进去，扮做一个忠心的下属，汇报下面的搜查成果。瑰臻就藏在他的眼睛里，看清了屋里对坐二人的面孔。
男子不认识，面色苍白，唇色殷红，眼下染进皮肉的青黑，一看便知非人。
那女子……瑰臻一眼就认出来，熟面孔。
纸房客栈的老板娘，曾从霈川手中死里逃生抢回一命的鬼修。
瑰臻盯着那女子的脸，在霈川的识海中问：“你说她是城主？”
霈川道：“是。”
他完成了例行的任务，不得不退下。
瑰臻尚且还藏在霈川的眼睛里，连着传音阵。
霈川道：“她的身体和修为都恢复的很好，按理说不应该。”
他当初下手多重，他心里有数，那女鬼修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
瑰臻道：“有高人啊。”
霈川转过一个角落。
瑰臻问道：“这是第几层。”
霈川道：“第八。”
瑰臻继续问：“第九层是什么？”
霈川道：“不知道，这个身份还不被允许到最顶层。”
瑰臻说道：“你带我上去看一眼，一旦惊动了他们，你身份曝光，即刻撤走，别犹豫。”
霈川早已找到最顶层的入口所在，他望着那机关重重、把守严密的所在，道：“师尊，您这是要祭了我。”
瑰臻只觉得心尖一颤，笑了一下：“祭了你？我怎么舍得？有我在呢，保你全身而退，去吧。”
话音未落，霈川已经走向了那个危险的方向，他目光沉下来，死死地盯着那扇门，说：“愿为师尊马前卒。”
他整个人的背后的经脉像是要烧起来，释放出血脉中的魔息，运转至最强盛，对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石门，轰然一掌，带着巨大的威压，强行破门而入，那一刹那，碎石纷纷落下，整个玄宝阁都发出了震颤和悲鸣。
这是唯一的办法。
玄宝阁第九层是天罗地网般的所在，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简直是妄想。
霈川只能尽可能的争取时间，趁守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九层的布置印在眼睛里，传给瑰臻。
九层的门破开之后，传出呼啦啦的声响，霈川刚飞身进去，便见一簇一簇漆黑的蝙蝠冲他满头满脸的扑了上来。
瑰臻在他脑子里清斥一句：“火。”
霈川双掌推出业火，将蝙蝠当场燎成了灰烬。
霈川横冲直撞，颇有几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魄力。城主从距离最近的房间冲了出来，却忌惮里面的情况，在门口踌躇不定。而她那鬼气森森的同伴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瑰臻的目光飞速的掠过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
直到进入顶层最高点时，她看见空阔宽敞的地方，用香火供奉着一座石像。
霈川慢下了脚步：“这是？”
石像栩栩如生，袍子的花纹，须发的浓密，五官的雕凿……宛然在目。
细致，逼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
瑰臻认识这个人，是千年的旧识。
霈川竟然也不觉得陌生，因为他曾入梦见过他千年前的模样。
魔尊极夜。
鬼城的玄宝阁里竟然供奉着魔尊极夜的石像。
霈川现在脑子里像一张白纸，他提着笔，想表达的东西很多很乱，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落笔。
有人追来了。
霈川回身一看，是那鬼气森森的男人。
那男人停在他身后不远处，手里现出了兵器，是一把刀柄很长的链刀。
瑰臻叹息一声：“走吧，别和他碰。”
霈川从她的这一声叹息中品出了异样，他实在是太敏锐了，尤其是面对瑰臻时，他的一百二十个用心能随时随地发现她的任何不妥。
瑰臻道：“认识，仙门叛徒，他很强，你不是他的对手，走。”
霈川通常情况下并不叛逆，但他在某些时候偶尔也要凸显一下身上的反骨，比如现在，他就不肯乖乖听话了。
两个男人对峙时，周围气场都变得异常微妙。
那鬼森森的人率先出手，刀气挟着万钧的煞气迎面劈下来，霈川明知现在起盾才是最稳妥的应对之法，但他偏不，而是同样以掌风攻了出去。
二人的真气和魔息一撞上，立即原地掀起了飓风。
而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们已经彼此探明白对方的底细了。
霈川用行动验证的瑰臻刚才说的话
——他很强。
霈川不是他的对手，虎口处皮肤开裂，震了出了鲜血。
对方单手持刀，好整以暇，再上前逼近一步，开口道：“原来是个不自量力的小东西，难得纯血的魔族，可惜你太莽撞了，留不得你的命。”
此时面对面，霈川才感觉到，他的嗓音低沉丝滑，不紧不慢，简直像毒蛇爬行在卵石上，冷冷的往人心窝里钻。
霈川眼底沁出了猩红的颜色。
对方勾出了玩味的笑容。
他真的很强。
霈川身上的黑甲开裂，卷在罡风中碎成齑粉，露出他原本的样貌，头发也散在风中，衣襟猎猎。
那人刀身红光闪烁，面色冷硬，下一刀，就是杀招了。
霈川已无余力再维系与瑰臻之间的连通阵法了。
他闭了闭眼睛，正要殊死一搏，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奇诡的景象显现，一点流萤绯光绕着他的肩头浮起，渐渐地，汇聚起越来越多，甚至红艳若血。
猛地所有的流萤绯光当空爆开，随着一道艳丽的光落下，瑰臻的元神骤然现形，出现在了霈川的身后，她半飘在空中，双手合在胸前，目光微抬，平静地盯着那人。
霈川不必回头就能感知到身后异常。
对峙的压力逐渐从霈川身上撤走。
那人动了动唇，明显透出冷笑：“原来有人罩，难怪不知天高地厚。”
霈川尚未来得及说话，一道冰凌从他背后飞出，直刺对面那人的心口。
那人用刀挡，却没有用，锋利的冰凌如水一般，没过刀锋，转瞬间，没进了那人的心口，暗黑的血缓慢的流了出来。
霈川陡然提力反击。
那人不再恋战，化身一道黑雾，消弥得无影无踪。
霈川喃喃道：“师尊。”
瑰臻元神不肯有丝毫留恋，扔下一句“撤了”，便也紧随着消失在原地。
而楼下此时已经集结了所有的黑面鬼守卫，蓄势待发准备将霈川围杀在玄宝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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