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只陀螺逃出生天，蹦到了街面上，追兵涌了出来。
陀螺在地上重重一弹，起飞时，气势十足，却不小心被人半道拦截了。
人群中伸出来一双手，将陀螺一拢，塞进兜里就跑。
霈川只觉得挤挤挨挨身边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定睛一瞧，竟是各种丹药灵石符咒，猜测是哪位仙门弟子的储物的百宝囊，好东西着实不少。他在里面颠簸了一段路，停下时，又一只手神进来，把他掏出了袋子。
霈川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一睁眼，只见一个三米长脖子拴着一颗脑袋在半空中乱甩。
……
是个飞头蛮。
这个飞头蛮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它把头伸下来，直视霈川，大着舌头道：“我是葛生，你折腾什么呢，搞这么大动静。”
霈川张了张嘴，咳了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
葛生瞪着眼睛，问：“你……你还好吗？”
霈川抹去了血迹，说：“没事。”他发现飞头蛮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枯瘦的灯笼鬼，不必说，一定也是同门了，他问道：“你们怎么在这？”
葛生头不太受控制荡悠悠的，说：“说起来倒是要谢谢你师尊，她把我们变成了这个样子，完美的融入了街市中，那些鬼不防着我们了，打听消息容易了许多……要知道，我们之前的那副模样根本没有鬼愿意搭理……听说玄宝阁月圆夜有盛大的拍卖，我们就想在这里守着。你师尊呢？”
霈川不肯泄露瑰臻的行踪，说了谎：“走散了。”
葛生大幅度地点头说：“嗯……他们总觉得我们是小屁孩，会添乱。”
事实上，是这样，没有错，按照瑰臻的观念，小孩就应该跟小伙伴们一起乖乖呆着，干些小孩应该干的事情，少凑热闹多睡觉。
霈川一百多岁的年纪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更何况这些尚未及冠的少年。
葛生又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去哪里？”
霈川接下来的打算也是守在玄宝阁外静观其变，正好与同门不谋而合，于是暂且和他们混在了一起。
霈川看了看飞头蛮，又看了看旁边的灯笼鬼，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葛生往街面上望了一眼，指着形形色色的鬼，说：“现在可不敢乱认亲，万一搞错了怎么办。”
“那你们又是怎么凑到一起的。”霈川指着那个一直不做声的灯笼鬼。
灯笼鬼眼睛上糊了层纸，可能看路有些困难，一直傍在飞头蛮的身边。
葛生道：“他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我们是发小，身上种了契，就算彼此化成灰也能认出来。”
霈川了然。
正聊着，一个下半身截断的、脏兮兮的鬼贴着墙根爬过，他长的像个人模样，但脸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脓疮，形容实在可怖。
他们齐齐禁声。
那老鬼从他们身边爬过，到了街巷尽头的僻静处，翻出来一个烂竹筐，兜头把自己罩了进去，简直完美隐身。
葛生脖子跟着转，不自觉拉长跟了过去。
霈川觉得他马上就要贴上去了，急忙拉了一把，道：“你作甚？”
葛生甩着脖子，还是不大能掌控力道，稍微动一动，就拉扯得喉咙生痛，头也跟着晕。他找了个好办法，把长脖子缠在灯笼鬼的大头上，勉强扶稳了，说：“哎，我们也去那边藏起来吧，看上去不错。”
霈川默了一会儿，说：“……你去吧。”
葛生：“你不去？”
霈川：“我觉得你的百宝囊就很不错。”说着，他无声念了句咒诀，原地又变成一只陀螺，弹起来碰了碰葛生腰间的锦袋，竟自觉钻了进去。
有更干净的去处，他当然不会去钻垃圾筐。
葛生扶着自己的脖子，卷着灯笼鬼，一起藏进了竹筐里。
堆放杂物的角落并不宽敞，他们隔壁的隔壁就是那腰斩的老汉，葛生心里抱着三分警醒，时刻留意着那边，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可隔壁就跟死了一样，没有丝毫动静。搜查的人一波又一波的经过，谁也没有留意这里的一堆破竹筐，葛生这才渐渐放松下来，安心躲着。
他们不知道的是，凶残的黑面鬼来来往往地经过，他们的眼睛根本就看不见墙角那一堆烂筐。
唯独瑰臻假扮的黑面鬼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盯了一会儿，然后也装作没有发现走开了。
鬼城的气氛一下子拉满了紧张感。
再一次全城搜捕无果，瑰臻终于见到了城主。
那女人甩着鞭子大发脾气：“好厉害的本事，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玄宝阁里。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我把你们从地狱火刑山里捞出来，费心费力养着，喂着，你们是怎么回报我的？人间的看门狗都比你们强！”
瑰臻听到地狱火刑山，眉梢轻轻一挑。
那可不是个好地方。
地狱火刑山里囚禁的都是最穷凶极恶的鬼，他们为人时在人间罪孽深重，死后入阴间接受审判，巧言狡辩不知悔改者，则判处火刑山服役。
原来这群黑面鬼是火刑山的逃犯。
难怪会戴玄铁面具，火刑山服役的犯人有独特的标志，他们双眼和鼻子都被剜掉了，口中割掉舌头，塞满了糠。
在鬼界，一见他们的模样，便知他们的来处。他们要想不惹人注目，必须先藏好身份。
那女人怒骂了好一阵子。
瑰臻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当初纸坊镇时她们就打过照面，互相摸清底细了。瑰臻更关注的，是刚才在顶层与他们交手的那男子。
此时，那个男人就在城主的身后，立于高台之上，黑袍迤地，一动不动像屋梁上沉默的乌鸦。
瑰臻的目光在他身上徘徊。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轻轻一侧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瑰臻与他对上了眼。
那男子终于动了，他走下两层台阶。
城主止住了骂声，回头竟然十分恭敬的唤了一声：“大人？”
看来他的地位不可小觑。
他低沉地开口：“现在，各自回到房间里，分组核对每一个人的身份，凡事与名单有出入者，一律……就地诛杀。”
最后四个字，平静的回声彻响整个玄宝阁。
黑面鬼的人群中一下子躁动了起来。
瑰臻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她诡异的笑了，看来面具下见不得人的面孔，并不止她一个人。
乱了才好。
越乱越容易钻空子。
瑰臻一边顺着人群的拥挤上楼，一边在心里飞快的分析——
有人故意散布消息将李桂引导了鬼城，但城主对此却毫不知情，姑且可以认定鬼城里除了城主，还有其他隐藏的势力，他们拉锯对峙，并不齐心。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人想要坐享其成。
瑰臻心里嗤笑，真是做梦。她生平最见不得人隔岸观火，说什么都得把暗中那人揪出来一起拖下水不可。
玄宝阁腥臭冲天。
假的黑面鬼身份被戳破，当场诛杀，化作浓黑的血水，不留一丝痕迹。
瑰臻始终保持着镇静，踩着楼梯往上走，她的目标在最顶层。
通过霈川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算不得真切。
极夜的石像供奉在玄宝阁，不算一件小事，必须慎重对待。
“站住！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是那个组的？摘下面具！”
第九层刚被损毁的大门外，有两个高级的黑面鬼把守，他们见了瑰臻，毫不客气的用刀尖指着她的面具。
只有两个。
瑰臻抬手缓缓搭上面具，在他们的一声声催促中，徒手捏碎了玄铁面具，一切快到看不清，两块玄铁碎片便深深的扎进了黑面鬼的喉咙里。
他们缓缓的瘫软在地，化做腐液。
而此处再无其他人把守了。
瑰臻没有犹豫，抬步迈了进去。
暗无天日的高塔里，瑰臻的□□先感到了漫无边际的寒冷。
清灰的地砖上结着一层细白的霜。
瑰臻顺着刚才记住的路线，借着壁灯上幽幽鬼火的光，找到了刚才供奉石像的位置。
极夜的这尊石像足有十人高，雕工栩栩如生，尤其是他的一张脸，目光微垂，眉眼含笑，透着淡淡的讥讽，表情才是精髓所在。这座石像不仅形似，更有七八分的神似。
瑰臻用手指抹了一把他神像上的颜料。
不是涂上去的。
更像是从里面渗出来的。
瑰臻仰头望着他的脸，道：“你受了多少年的香火了？”
石像是死的，自然不会回答。
瑰臻转身轻轻一抬手，掀翻了供桌。供品瓜果灵石以及香火滚了一地。
石像的眼角渗出了一滴鲜红的血。
它好似又鲜活了几分。
寂静的石窟里仿佛隔绝了一切吵闹。
瑰臻看着那一滴血泪滑落，将石像斜切成两半，她笑了笑，问：“你这是气哭了，还是怕哭了？”
石像依旧是石像。
瑰臻敲了敲它的身体，已经发现了石像的用料不凡，她说：“放心，别怕……引我到此的人一定希望我动手毁了你，可惜他们白费心思了，我从来不给别人当枪使。你还可以多存在一段时日，跟我一起看看，暗中的推手，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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