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拍卖的其他一些小东西分别送进了客人的雅间里。
聚魂鼎和阴阳鱼由于过于贵重,被留到最后。
城主命葫芦鬼带上宝贝,带着随从,浩浩荡荡的走向霈川的雅间。
霍亭重新现身高台,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琼州府三位已经先撤了。
瑰臻掩住身形,靠在廊上两侧的屏风后,城主经过她身边时,完全没发现她。
霈川掀开桌上铺的红绸,按着葛生的脑袋把人塞了进去,藏好后,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
城主停在月洞门外轻敲了两下,笑道:“陈公子?方便进吗?”
陈公子,就是原本此屋的客人,眼下正被霈川困在玄宝阁的某个茅房里出不来。
葫芦鬼将宝贝举得高高的抬进门。
霈川双手环胸,腰靠着桌沿,城主脸上挂着笑容走进门,正对上霈川那张陌生且惹眼的脸,疑惑了:“陈公子?”
鬼修一向对同类的嗅觉十分敏锐。
而如今所剩无几的同类中何时有这样一号人物?
纸房镇,霈川一招掏心差点彻底要了她的命。
仇人就在她面前,但她却认不出已成年的霈川。
霈川盯着她,说:“我不姓陈。”
城主低头确认了一遍宾客名单。
霈川便趁她低头的那一瞬间,骤然动手发难,将高举宝贝的葫芦鬼吸到近前,抢了东西,再掐着他的脖子粗暴地甩了出去。
“放肆!”
城主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人是个西北货,而且还是来闹事的,她怒斥:“给我拿下他。”
霈川单手接住了宝贝,将两条活鱼一抖倒进了聚魂鼎里。
黑面鬼一拥而入,混乱中,霈川洒出一把瓜子。
只见无数锋利细碎的金光割裂了空气,乘着风直取对方的咽喉。
霈川将聚魂鼎塞进桌子底下,然后飞身而出,飘然落在了十步之外。
这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调虎离山的计谋。
然而城主以及他带领下的黑面鬼,毫无防备的中计了。
霍亭站在高台上重重一拍栏杆:“蠢物。”
他不得不亲自出马,一阵黑色的阴风刮过,乱局中没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葛生将东西塞进百宝囊中,还一脸迷茫:“钱呢?不用给了?”
他的小伙伴奋力拽着他的领子往自己身后挡:“殿……公子,快走。”
瑰臻手握踪丝,神情一凛,她听见了那情急之下的脱口而出的称呼。
殿?
殿什么?
好了不得的身份啊!
葛生一边艰难出逃,一边混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忽然,一片阴影盖了下来,葛生先是感觉到面前一暗,继而,耳边的喧嚣逐渐远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结界把他单独隔了起来。
黑色的浓雾中走出一个人。
葛生惊慌之余,仍能叫嚣:“劳驾让让,你谁啊?”
霍亭冰冷地打量着他:“东西交出来。”
葛生冲他呲牙:“东西进了小爷的口袋就不可能再拿出去,你说梦话呢!”
霍亭勾了勾手指,不知是用了什么邪术,葛生只觉得周遭急剧降温,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流动缓慢,几乎要结成冰。
葛生捂紧了腰间的百宝囊,内心绝望,估摸着自己可能要完蛋了。
正在此时,外面轰然一声巨响,一道剑光劈在了结界上,霍亭所设的结界顿时出现了裂缝。
霍亭打出了一道道符咒进行加固。
然而令他猝不及防的是,脚下的青砖咔咔作响,有了松动。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青砖四分五裂,尘土一股脑往他眼睛里扬。视线模糊中,一个烂竹筐从天而降,罩住了葛生和他的同伴,再下一刻,钻进地下,不见了踪影。
霍亭身上缭绕的黑雾聚散无常,更显得他此刻的模样阴晴不定。
他宽袖一挥,撤去了结界,随手一道掌风迁怒,无差别掀翻了一群人,其中还包括不少他自己的手下。
另一边,玄宝阁倾巢出动,咬在霈川的身后紧追不舍。
霈川在身后留下了一片鸡飞狗跳。
可鬼城终究是人家的地盘。
城主见捉不住他,使出了杀手锏。
霈川感觉到地下的翁鸣震颤,犹豫的停住了脚,回头望去,正见骇人一暮,街道两侧的房屋建筑开始扭曲拉长,形成了高不可逾的墙壁,街道的走向也变了,两条原本相反的道路经过扭曲后相互对接到一起,石板竟然是活的,霈川身处其中,一座迷宫赫然形成。
好庞大的工程。
霈川听到头顶上传来异动,抬头望去,几十个鬼影倒吊在天上,缓慢的移动。霈川知道,它们正在试图锁定他的位置,而他的两侧,已经没有可以供他躲避的地方了。
这要是被抓住了,可不会好过。
霈川左右张望,忽然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肩膀,重重一压。
他神色严肃地转头,看清来人,瞳孔骤缩,浑身绷紧的劲头也适当松懈下来。
“师尊。”他更紧地反握住了瑰臻的手。
瑰臻食指压在唇上,牵着他贴墙站着,指了指旁边一个翻到的摊子。
霈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半人高的大缸。
瑰臻拉着他朝缸靠近。
霈川忽然觉得无比眼熟,那缸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瑰臻掀开缸的盖子,露出里面浑浊发绿的茶汤,霈川想起来了,这摊子是孟婧婧的,她一直在这个位置卖忘忧汤。
瑰臻指着缸,意思是让他躲进去。
霈川盯着里面的茶汤,漏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
瑰臻正急着办事,没耐心与他婆婆妈妈,按着他的脖子就把人硬塞了进去。
霈川无奈呛了几口汤,味道怪怪的,后味绵长的苦,舌尖都要涩的卷起来了。霈川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听孟婧婧说这忘忧汤的功效,似乎能让人忘记某些事情。
思及此,霈川呛得更厉害了,他拼了命的干呕,试图把已经入胃的茶汤倒出来,可出其不意,瑰臻又摁着他的脑袋,进去灌了一口。
霈川终于压不住骨子里的暴怒,头一次吼道:“够了!”
瑰臻站在缸口处,望着他的眼神平静、冷淡,然后哐一下扣上了盖子,并在上面压了符,使霈川轻易不得出来。
鬼城的守卫刚好于此时发现了瑰臻的所在,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瑰臻回身便彻。
她的身体化作一道绯红色的流光,风一样卷过大街小巷,每一个试图拦住她的黑面鬼,都在接触到她衣角的那一瞬间,迅速枯竭了全身的修为,消失在当场。
葛生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不安分的掀开框子,通过缝隙往外看,见到绯光流转的那一幕时,惊叹的合不拢嘴。
“前辈们……成年仙君战斗时原来如此的赏心悦目。”
不想他们,抡着笨重的剑,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法术。
瑰臻顺着墙壁飘起,占据了玄宝阁的屋顶,那是整座鬼城的最高点。
她头一歪,听到李桂传来一句话:“给我争取时间,我需要藏住身份和行踪,去做一件事。”
瑰臻越高调惹眼,李桂便越有行动空间。瑰臻没有追问李桂想要干什么,追兵将至,鬼城城主看清了她的脸,惊恐道:“是你!”
瑰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展袖幻出了一截桃枝,花满枝头,轻轻一点,绯色的花海顺着街道两侧席卷了整座鬼城,然后继续沿着悬崖峭壁攀爬而上。
有许多黑面鬼在接触到桃树时,身体一部分发生了腐化,疼痛钻心,他们惊恐的怪叫,互相传递消息:“是神降……是神降!”
琼州府的弟子背靠悬崖峭壁,藏着身形,彼此震惊:“是她来了?”
霍明妃是情绪最不稳定的,她眼里映着花海,道:“什么情况?怎么会是她?你们不是说引来的是李桂吗?”
其他两个人皱眉一头的雾水,糊涂道:“我们内线传来的消息不可能有错,而且我在青城山亲眼见到李桂现身,不不不,他一定来了。”
“情况不妙,我们需先撤。”
“先撤?聚魂鼎不要啦!?而且李桂那个老小子,绝不能留,他很可能已经查到了对我们不利的东西,以他的城府,我们斗不过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那些有的没的,且不说聚魂鼎已经丢了,李桂甚至都不曾露过面,你打算怎么找他?去哪找?霓霞仙谷来的人太多了,一旦我们在他们面前露了行迹,出去以后必定遭到诘问,到时候,整个临仙道都会跟我们要解释。先走。”
他们起身往青城山出口的方向撤去。
瑰臻遥遥往那几个人逃窜的方向望了一眼,她感觉到李桂的灵力波动也在那边。
可惜她现在被城主缠得紧,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城主始终记得当年纸房镇的仇,誓要一雪前耻。
而瑰臻同样也想趁这个机会把她搞死。
瑰臻扬起桃枝,苍穹之上惊雷炸响。
城主惶恐的抬头望去。
瑰臻微微一笑:“天道助我,你该伏诛了。”
在驱魔镇邪一道上,瑰臻从不自谦。
更何况有天道相助,雷电齐聚,没有邪祟能活的了。
如果有,那也一定并非凡品。
瑰臻生平仅见过一个能在天道围剿下逃出生天的人才,霍亭。
瑰臻引了雷劫,一鞭子劈了下来。
城主踉跄后退,连接都不敢尝试,转身便退,她忠心耿耿的手下们被她拉来当肉盾,一瞬间,血肉横飞,死伤无数。
眼看她即将丧命于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护盾切了下来,挡在了瑰臻的面前。
霍亭的黑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瑰臻攻势稍缓。
人才来了。
城主扯住了霍亭的斗篷,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人!”
瑰臻盯着他笑了笑:“真麻烦,又是你。”
霍亭头上的兜帽落了下来,他一手护持着面前的结界,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南边的方向:“你家的弟子们快要撤走了,你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否则,我不保证他们能安全离开。”
南边,也正是刚刚出现李桂灵力波动的地方。
瑰臻无法,缓缓放下手,以示妥协,但嘴上却不饶人:“我会告知鬼府的判官大人,请他来收拾残局,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希望下次再见面时,能有个了断。”
在天雷的摧残下。
鬼城的街道塌陷了大半,形同战后的废墟。
霈川终于掀开了缸的盖子,趴伏在墙上剧烈的呛咳,意识混沌,脑袋飘飘然,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里抽离。
霈川双手颤抖着,摸便了浑身,掏出一把匕首。
他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单手抵在胸口,逼出了他的内丹。
他在冲破元婴境界时,刚修成的一颗完整漂亮的内丹,鲜红色,令人联想到沸腾的热血。
内丹离体,痛的彻骨。
霈川一把捏住内丹,亮出匕首,刻下了两个字——“瑰臻。”
额上的冷汗一滴一滴淌落,在地面汇聚成一小洼,其中混了血的颜色,尤显得浑浊刺目。
霈川虚脱的一松手,内丹颤抖着迫不及待冲回他的胸口,霈川扶着墙壁,顺着断壁残垣,一路寻找那家包打听的铺子。
葛生趁乱掀了筐子,在街面上乱窜,好不容易找到了霈川,将聚魂鼎用黑布包着,塞进了他怀里,道:“我们各自去找各自的师尊吧,先走一步,等回仙谷,我请你喝酒。”
霈川听见了师尊两个字,脑袋里仍然麻木,但心里的内丹却一阵震颤,霈川点头表示知晓,与葛生分手,跌跌撞撞走了两条街后,终于在一个裂缝中,找到了包打听的铺子。
他掀帘进去。
老板见了他表示出极大的惊讶:“娘哎,你还真找来了。”
聚魂鼎甩在桌子上。
老板鉴定了真假,摸了一把口水,珍重地将东西收了起来。
霈川:“我时间不多了,快说。”
老板道:“好,我告诉你。”
霈川从老板的口中得知了霍亭的生平,他本是琼州府收养的孤儿,因为性格沉稳天赋不错,当时的琼州府府主便认下他为义子,人魔之战的前期,他跟在府主身边,几度出生入死,战功、名望都不可小觑。
但毕竟养子的身份过于尴尬,而琼州府传统更重视血脉。
霍亭出了头,才是日子难熬的开始。
师尊自然偏心嫡系,而嫡系又处处排挤他这个身份尴尬的外人。
许是受够了同门的欺辱,许是从根上就不是个好人,霍亭在一次最关键的对决中,叛出师门,投到了魔尊极夜的麾下。
而他带走呈给极夜的投名状,是琼州府驻地青城山的失守。
自此,霍亭成名狼藉,成了临仙道上最令人不齿的叛徒。
霈川有一点不解:“当年……魔尊都灭了,他为何没有被清算?”
老板道:“魔尊极夜败后,他的所有部下都被剿灭,唯独这个霍亭逃过一劫,可见他不简单。哦对了,我再告诉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霈川:“说。”
老板神秘一笑道:“当年,极夜与松风决战东山,他们身边各自都带了一人。松风带了他的师妹,也就是现今的瑰臻仙子,而极夜带去的正是他最忠实的心腹,霍亭。”
极夜与松风,一个堕魔,一个飞升,都不存于世了。
可瑰臻与霍亭,都还活着。
霈川头晕得更厉害了。
听老板提起瑰臻时,他眼前闪过瑰臻的模样,却感到一阵失落。
他晃晃悠悠的起身,准备离开。
推门的那一瞬间,外面劲风袭来,霈川一侧身,躲开迎面而来的砂石,却见瑰臻正静静站在不远处的砂石上。
似乎是在等他。
霈川嗓子干涩,唤了一声:“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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