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瑰臻方才去见李桂时，顺手从他那将西海来信揣回来了。
西海圣女求援的同时，还很周到得连同地图一并寄来，具体标注了需要援助的位置。
以瑰臻和霈川的修为，飞行不需要御剑。他们并肩穿行于云上，瑰臻展开了地图，对霈川道：“你看看地图上标注的位置。”
霈川从瑰臻手中结果地图，面朝西海的方向，对比了一番，发现并非是正西，而是略微东偏，他如实说道：“好像偏了。”
瑰臻点头：“确实偏了，几乎是卡在西海的边境上，稍微再远一点，就不属于西海的管辖范围了。”
霈川：“师尊觉得哪里有问题？”
瑰臻道：“说不出哪里不舒服，但就是觉得那地方邪门。”
她现在修炼的功夫也越来越邪门了，人还没到，就敢下定论。
瑰臻指着地图上西海那广袤的海域，道：“海上不能放置传送阵，神月山的传送阵距离事发的地方太远，且人多眼杂，容易走漏风声，我们直接飞，低调别暴露行踪。”
瑰臻一向信奉低调办事，想要取得成效，先要藏好尾巴。
霈川点了一下头。
他们星夜启程，飞近苍穹，抬头就是深邃的星空，瑰臻身形单薄，逆风而行，像是要把自己揉碎了融进黑暗里。
霈川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空，下意识的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师尊，弟子有一事不解。”
瑰臻不曾放慢速度等他，道：“说。”
霈川道：“鬼城一行回来后，徒弟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忘记了什么东西。”
瑰臻看了他一眼，顺势问道：“你忘了什么？”
霈川道：“我冥想中多次理顺记忆，此生遇到的人和事都很连贯，唯独在离开鬼城那日，浑浑噩噩像大梦了一场，发生的事情有痕迹，但很模糊。师尊，那天您应该一直在我身边，您能告知徒儿发生了什么吗？”
忘忧汤的神奇就在于此，它若要使人忘记一段感情，只需要服下茶汤睡一觉即可。
你仍然记得关于她的一切，可你偏偏忘了爱她。
“你受伤了。”瑰臻说着，指了指他的脑门，道：“伤着脑袋了，昏睡是正常，别多想。”
霈川眼神中充满了探究：“是吗？”
瑰臻无畏地与他对视，反问道：“不然呢，你一个才百来岁的魔，谁会对你的记忆感兴趣啊？”
她这番说辞，霈川不知信了没有，但没再继续追根究底。
东方渐渐亮堂了。
他们在前往西海的途中，要经过大片江南的土地。
惊蛰刚过，印象中，江南的人间应当一片好春光。
然而，他们在一个城镇落地歇脚时，意外见到了一个被屠戮后的村庄，遍地尸骨，大火烧过留下焦黑的断壁残垣。
瑰臻沿着街道走过，此地似乎已经没有活口了。
“人间又开始战乱了？”
临仙道上还没有消息传来。
霈川掀开了塌陷的屋顶，见下面压着一个已死去多时的少年，身体僵硬，早没了气息，一半身子都砸成了糜烂的样子，唯独一只完好的左手里还攥着半块饼。
“屠城，太残忍了。”
烈火的余烬仍然温热，此处怨气深重，久久不散。
霈川呆了一会儿，便觉得难受，头又开始痛，紧接着，眼前模糊的闪过一些画面：无情的铁骑，逃难的妇孺，饿殍遍地……
他俯下身，用力敲着自己的脑壳。
瑰臻远远看见他的异状，立刻幻形来到他身边，两指贴在他的眉心，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到他的识海中，驱赶了那段杂乱无章的幻象。
霈川终于得以喘息，但眼底的血色控制不住的蔓了起来。
瑰臻拉着他撤出城外。
霈川的情况渐渐平息。
他们站在土坡上，望着那座不知名的村庄。
霈川低声道：“帮他们收敛一下尸骨，或许用不了多少时间。”
瑰臻道：“你在此地等着，我去。”
霈川：“我好多了。”
瑰臻抬手制止他继续跟上来，说：“一城死魂怨气冲天，你血脉里魔的本能会兴奋，将它们当成修炼的养分吸收，你最近神魂不稳定，建议你还是远离为好，不要难为自己。”
霈川十分了解他这位师尊，现在还是好言好气的商量，若是他不听话一意孤行，接下来就该用强了。
他只好留在外面。
瑰臻回到村庄，将所有的尸骨敛在一处，然后烧了一把真火。
烈火熊熊中，那些凡胎尽数化成了灰烬，忽然之间天降甘霖，瓢泼大雨也没能浇灭瑰臻的真火。
此地村庄仿佛真正变成了水火交加的地狱。
直至雨水冲洗干净土地里的血腥，烈火烧尽了一切。
瑰臻从锦囊里摸出一把种子，用力撒向了四面八方。
战后的土地需要漫长的自我疗愈，待到明年，假如战争不再卷土重来，她的种子就能开花。
瑰臻到城外与霈川汇合，沉闷着继续西行，他们没有飞，而是一步一步走在雨后泥泞的山路上。
霈川道：“那座山看上去险峻隐秘，他们若能早早的躲进山里，便可幸免于难。”
瑰臻：“我突然想起来，你前一百多年都在人间游荡。人间的一百年啊，也算是历尽沧桑了……”
雨过天晴，正在此时，天降一道紫光落进了山里，漫天的云都乱了分寸。
霈川眼神追着那道光，问道：“那是什么？”
瑰臻遥望着山里，说：“你说的很对，那山里藏了人，有上神降世渡劫，刚才那道光，就是人间未来的将星。”
霈川：“上神降世？”
瑰臻眼睛里饱含忧虑：“一旦天道出手命上神降世，那就说明人间乱局非比寻常。”
霈川在此刻联想到了藏书阁里记载的上古传说，道：“正如同上万年前，混沌初开时，神明赐给人间那株神树？”
瑰臻：“你知道的还挺多嘛。”
霈川：“藏书阁里什么都有。”
瑰臻：“走吧，我们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以瑰臻的年纪，朝代更迭、皇权倾轧这种事她见的太多了。
百姓自古都是砧板上的鱼肉，都说他们苦，可又哪个掌权者真正怜悯过呢。
再行半日，他们抵达西海的水上。
瑰臻闻着海上传来的腥风，皱起了鼻子：“我已经闻到不太平的味道了。”
霈川耳朵一动，侧头道：“我听到了，有人在呼救。”
瑰臻神色凝重：“那还等什么，带路。”
他们飞快的穿梭于海上，霈川的耳朵几乎从未出过错，在他的追寻下，他们很快找到了事发的地方。
一艘渔船被困海上，海底暗涌将船套牢。
小船一直在原地打转。
而海面下，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卷在其中，正奋力挣扎呼救。
瑰臻搭住了霈川的肩膀，吩咐道：“你去救人。”
霈川从半空中俯冲入海，抓住了落海之人的胳膊。
海水下的暗涌将霈川也裹进了其中，巨大的拉扯力似是要撕碎了他，霈川透过浑浊的海水，对上了一双惊惶的眼睛。
是个女孩。
霈川释放灵力，在水中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护盾，将女孩护在其中，他生怕女孩受不了冲撞，动作轻缓地带着她浮出水面，然后一跃上了渔船。
这艘渔船比较大，甲板上有十几个壮年男子正扒着围栏往下看。
霈川带着女孩登上船的时候，他们十几个大男人露出惊恐的神色，齐齐后退。
“别怕，我不是坏人。”霈川为自己辩解，为了安抚渔民，他将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女孩往前推了推，道：“请你们相信我，我可以帮你们。”
那些渔民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放松。
被救的女孩更是反应奇怪，她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得救之后，非但没有回到渔民身边，反而一个劲的往霈川的身后躲。
霈川试图拉一拉她，她便反应剧烈的踢打。
瑰臻将一切看在眼里，降到了船尾。
有个渔民忍不住崩溃的喊道：“用你多管闲事啊，你哪里是救我们，分明是要害死我们！”
霈川听这话迷惑了。
女孩嘤一声抱膝哭了起来。
上去了几个渔民要把女孩拉回来。
他们动作粗鲁，女孩受惊拼命地抓住霈川：“救，仙君救救我……他们要杀我！”
霈川皱眉，果断截下了他们的动作，不肯放人。
渔民凶神恶煞：“又是劳什子废物仙君是吧，我告诉你，要么给我们解决问题，要么别妨碍我们自己解决问题，松手，你个死丫头片子！”
瑰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耐心告罄，摸遍了全身，掏出一把短刃，选了其中看上去说话最有分量的渔民，把他的脑袋摁在栏杆上，刀刃紧贴着颈侧。道：“嘴巴给我放干净，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下水喂鱼的就是你。”
那些渔民吃惊回头：“你……你们不是山上的仙君？”
可能此时的瑰臻看上去更像凶神恶煞的女魔头。
根本不用对峙，被刀架脖子那人马上服了软：“我说，您请问，我什么都说。”
瑰臻瞧了一眼那女孩，道：“你们的船很结实，方才也没有要翻船的迹象，为什么眼睁睁看着那姑娘在水里挣扎却不施救。”
霈川经她一提点，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是啊，明明这船并未陷入危险，船上有绳子有竹筏，为何漠视这个女孩在水里呼救呢？
霈川转身问女孩：“他们是你什么人？”
女孩别无选择，比起那些渔民，她只能信救命恩人。
——“他们是人贩子，我是被买上船的，他们要把我送下水去喂海怪！”
瑰臻手下的渔民大声叫道：“不——不是这样的！姑奶奶给我个机会，您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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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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