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霈川问:“这里死过很多人?”
瑰臻道:“魔息躁动越来越难压制,我引了当年战死之人的骸骨于河底,勉强能有一点助益。”
霈川被瑰臻拉着,一不小心踩在了河底那些骸骨上,他像烫了脚一般,立刻上浮,双手合在胸前作揖赔罪。
然而,该冒犯的还是冒犯了。
那些骸骨缓缓的动了起来。
霈川起初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然而那些白骨竟一具接着一具的直立起来,他们是真的在动。霈川有些慌乱的看向瑰臻。
瑰臻释放出自己的灵力,那些白骨感知到了熟人来访,原地迟钝的反映了一会儿,竟自觉向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极夜留下的魔息被封禁了东山的山体里,确实只有走水路才能通往里面。
白骨林立,沉默地注释着他们远去。
饶是霈川的心理再强大,也控制不住一身的冷汗渗出。
瑰臻好笑:“你怕什么,怕他们攻击你?”
霈川余光瞥见了一个还不及他膝盖高的小骷颅,一个孩子,死去的时候,估摸还不记事。
他说:“是对已死之人应有的敬畏。”
瑰臻看了他一眼,道:“你在人间活了那么久,假如不刻意暴露身份,没有人会发现你的不同。”
霈川道:“可假的终究是假的,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再往深处,通路越发的幽暗,一点光也见不到了,霈川发现他们已经失去了方向感,只能沿着面前这条通路一直走。
河水也越发刺骨。
霈川乖巧的随着霈川的脚步,走到尽头时,却发现是一条死路。
前方被一块巨石堵上了。
瑰臻松开了他的肩,游到了巨石面前,将手搭在上面,回头问他:“你准备好了吗?”
霈川点了点头。
瑰臻移开了巨石,入口处形成了旋涡。
霈川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撕扯着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都暴力卷了进去。
里面不见阳光,如同最初的混沌。
魔息是没有实体,也没有颜色的。
浓雾中有两点巨大的光源悬在上空,泛着幽幽的蓝色,一闪一闪,荡悠悠的,远远望去,像一双眼睛。
霎那间,霈川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上,冲撞着他那并不坚固的脑壳。
好难受。
他单手抚住了额头。
然而下一刻,一片巨大的叶子伸过来,温和的将他包裹在其中。
霈川惊诧得回身望去。
叶子的另一头被一道绿莹莹的灵力连接着,牵在瑰臻的手中。
瑰臻道:“它们很喜欢你。”
霈川低声请求:“有些难受,师尊,我们出去好吗?”
瑰臻道:“带你来,不是为了折磨你的,是想让你看一看,师尊我千年来耗尽修为也要守住的东西。”
霈川环顾这个地方,说:“我会帮师尊一起守着的。”
瑰臻道:“你答应我,不能让魔息落入到除你我之外任何人的手中。”
霈川点头道:“我答应,我可以发誓。”
瑰臻牵起他的手,带他离开了这里。
西海神月山圣女的信在当天晚上便传到了霓霞仙谷。
瑰臻半夜被李桂叫走。
彼时,霈川正在禁林中修炼心法,瑰臻拍了拍神树。
神树降下了枝叶将霈川绕在其中,呈现出一个守护的姿势。
霈川双眼紧闭,他能感知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也能听见瑰臻在耳边的字字交代,但是他没办法睁开眼睛给与回应。
脸侧沁出来的汗水滴在了土地里,瑰臻用帕子帮他擦干净,然后离开。
桂花洲的书房里,李桂将神月山来信递给瑰臻:“西海上的一座小仙岛丢了宝物,以至于那边异象频繁,甚至不局限于修士,对沿海的村庄和凡人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已经有很多渔民不明原因命丧海上了。神月山处理起来有些棘手,希望我们能出手相助。”
瑰臻问道:“谁去?”
李桂说:“我。”
瑰臻却道:“我也要去,霈川一起。”
李桂说:“我叫你来,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一起,既然你肯答应,明日启程?”
瑰臻道:“好,明日启程,越快越好,但我不与你们同行,分开走吧。”
李桂看了一眼她:“你有别的打算。”
瑰臻摇头,道:“等到了西海再谈打算吧,霈川现在的情况不稳定,随时有失控的可能,我建议最好别让他频繁接触外人。”
李桂点头道:“行啊,你的事情你自己安排。”
他喊瑰臻来单只是为了商讨这么一件事。
说完了事,本该散了,但瑰臻迟迟不走,她坐在李桂面前,仔细打量着他,忽然开口道:“你今年,一千二百三十一岁了。”
李桂淡然地回了一句:“哦,是吗?我自己都算不清岁数了。”
说罢,他在心里掐算了一下,道:“好像还真是,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凡人的生死天注定,早就写在了阴律司的生死簿上。
李桂的身体看上去至少能称一声硬朗。
可是他明年就要死了。
死因,溺亡。
瑰臻道:“我掐指一算,你五行与水相克,最好离水边远一点,要不西海你别去了,换髓芝吧。”
李桂笑了:“是你不愿意与我同行吧,髓芝没时间,她要守着谷里。你将就一下吧,事情快点办,我们就能快点回。”
瑰臻心里一阵一阵闷闷的发痛。
原来这就是凡人一生的悲哀,苦而不自知。
瑰臻起身欲离开。
李桂却从背后叫住了她。
瑰臻问道:“还有什么事?”
李桂坐在书桌后,说:“那件事……如果有一天真相公之于天下,你替我转告掌门、髓芝,公事公办即可。”
瑰臻一下子就明白了,李桂指的是他在鬼城杀死琼州府那三位弟子的事。
李桂道:“我没有清白可言,谁也不必替我辩驳。”
正人君子对上两面三刀的小人总是要吃亏的。先辈有言,恶人还得恶人磨。为达目的,他走上了一条偏锋的路。
李桂一千多岁的人,早不是冲动的毛头小子了,他做决定前,已再三思量,并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
瑰臻道:“我会如实转告,不过——今天听霍明堂的意思,霍亭已经主动把锅揽到身上背了,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还真是令人动容啊。”
他们在这个‘时候提起霍亭,李桂下意识的就将书房外布下了结界。
李桂道:“当时那种情况,我们都不认为他有机会活下来,事后,也都默认他已经死了。那些年他竭力周旋于魔尊极夜的身边,若是没有他,人族的胜利或许来的没那么及时,他的画像理应留存在岫云草茅里,我与髓芝曾试图为他正名,但是你不同意,并一己之力坚决打消了我们的决定。”
瑰臻:“你想说什么?”
李桂道:“他从必死的局里逃脱,当年,是你帮他的吧。”
瑰臻在他面前承认了:“是我。”
李桂急迫地问:“那你为何不肯让他清清白白的回到我们中间?”
“是霍亭自己的决定。”瑰臻显得格外平静,她说:“你要知道,空口白牙一张嘴难以取信于人,能证明霍亭立场的唯一证据,是他与松风定下的血誓。那枚血誓一直以来被松风随身携带。”
而那一次猝不及防的飞升,松风甚至来不及将东西交接给瑰臻。
李桂脸上的激动逐渐退去,再开口时,嗓子像被刀磨过:“当时,他说了什么?”
瑰臻想起了那天夜里,封印魔息所造成的地动使得整个东山成了山灵的坟墓,她耗尽了修为,丹田亏虚,艰难地在林中找到了霍亭。
霍亭内胆被捏碎,修为尽废,躺在地上几乎成了个血人。
瑰臻没有余力救他出去,把他拖到神树下。
她托生于神树,她的神魂与神树相与为一,神树响应了瑰臻的呼唤,将霍亭裹进了它的根系中,令他逃掉了仙门的搜捕。
瑰臻后来去神树那里找他,没见着他的人影,便知他仍活着。
当时,他的确有话留下。
时隔千年,瑰臻告诉李桂:“他说……与其身份存疑被人说短论长,不如还他一个清净,他宁可死掉找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安静地睡一觉。”
然而,如今的情形,他似乎又卷进了是非里。
瑰臻又道:“我不知道他如今正谋划什么,他不说,我不敢问,万一坏了他的事,他是要搭命进去的。”
霈川行完一个大周天,终于能动弹,他点了点绕在身侧的枝叶,神树好像明白他的意思,倏地撤回去了。
他离开禁林,沿着山间的小路慢慢走着。
月色将东山晕染的很温柔。
笑春风忽然之间亮起了灯,盖过了朦胧月光的风头。
霈川一顿,然后朝着灯亮起的方向,加快了脚步,渐渐的,跑了起来。
他这一跑,温柔的夜风也变得猎猎如刀,他快得像一道出鞘的剑气,转瞬间来到了笑春风楼下。
瑰臻的灯还没点完。
她一偏头,霈川正好就落到了她视线的正中央。
霈川道:“师尊,让我来点灯吧。”
瑰臻说:“用不着了,收拾东西,我带你去西海。”
说罢,她收回了灵力,刚刚点燃的明灯一盏一盏的灭掉了。
最后一盏灯是悬在瑰臻头上的最明亮的珠灯,十万颗明珠攒成的彩灯,光影层叠交织,灿烂辉煌,熄灭的那一瞬间,也是由内而外的黯淡,余味无穷。
霈川道:“西海出事了吗?”
瑰臻意有所指道:“有可能不仅仅是西海,要去的人很多,我们先行一步,不与他们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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