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离开了那座半山腰的小木屋。
瑰臻转头问霈川：“见识到了？”
霈川点了一下头。
瑰臻道：“你总觉得人高贵，现在你还想当人吗？”
霈川：“我意已决，师尊莫要尝试在劝了。”
瑰臻淡淡哼笑了一声：“我才不劝你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霈川直觉她好像是不高兴了，想弄清缘由，又没有头绪，于是只有沉默。
瑰臻站在高处眺望天色。
霈川问起了正事：“师尊是否觉得海中的怪象与那位惨死的女人有关。”
瑰臻道：“他们不知内情，只知道害怕，十之有九是他们自己心虚脑补出来的，我需要见一见神月山的使者。”
霈川察觉到奇怪：“按理说神月山的师者早该到了，怎么不见人影呢？”
瑰臻从袖子里摸出了自己的锦囊，伸手进去翻捯了一会儿，掏出来一根翠翎。
这是神月山的信物。
瑰臻将它放在手心里吹了一口气儿，翠翎轻飘飘的浮了起来，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找准的方向，往海面上飘去，结果走了没多远，忽然停下，一头栽进了海里。
瑰臻和霈川要往海边去，那救回来的小女孩恐惧海水，呆在山坡上不肯下来，瑰臻交代了一句注意安全，也就随着她去了。
到了海边，霈川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瑰臻召回了翠翎，吹干水，收回锦囊。
霈川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人在下面？”
瑰臻站到礁石上，蹲下身撩了一把浑浊的海水，问道：“你刚刚入海救人时，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霈川仔细回忆了一番，道：“海底暗涌不止一处，一环紧扣一环，凡人落入其中根本无法生还。”他有疑问：“师尊刚才岸上旁观，一定也有发现。”
瑰臻“嗯”了一声，说道：“有发现，他们都被困在海底了。”
霈川：“那我们是不是应该……”
“不。”瑰臻不等他说完，就回绝了他的建议，道：“转机在岸上。”
霈川：“师尊已经有计划了？”
瑰臻道：“有。”她用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霈川，道：“你下海，我留在岸上。”
霈川：“分开行动？”
瑰臻说：“对。”
霈川对这个提议感到十分不适，但又不想再被骂没没断奶，即使心里不愿意，也答应了。
瑰臻从自己怀里取出了一只环佩，晶莹冰透，肉眼可见里面有风霈的灵力在流转，瑰臻上前一步，亲手将环佩系在了霈川的腰间。
霈川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似水。
“这是什么？”他问。
瑰臻道：“你现在灵力不稳，很容易受风水影响，没有在身边，你要时刻留心，一旦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此物可及时助你梳理经脉。”她理了一下环佩上垂下的流苏，郑重嘱咐了一句：“别弄丢了。”
霈川立刻握住了环佩，说：“不会。”
瑰臻的手海来不及收回，落了一根小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十指连心，灼烫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到了心口，在她那颗堪比坚冰的心房外徘徊。
霈川垂着眼，不着痕迹地挪开了手。
瑰臻松开了那一股青绿的流苏，推了他一下：“走吧。”
霈川却站在原迟迟不动，他说：“我从北地荒原里来，第一次到西海这么远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见到海，总是听人说海上的落日别有一番美，弟子想等黑下来再走。”
瑰臻哼笑：“你倒是挺有闲情逸致。”
却纵容了他的请求。
海上落日却是美过寻常风景。
霈川蹲在雪白的沙子上捡东西，瑰臻不知道他在扒拉什么，也懒得去问，过了一会儿，霈川走过来，手里拿了个东西，是一些细如米珠的小螺壳。
这玩意儿在海边并不罕见，但想要找到一把一般大小的却是不容易。
霈川用丝线将它们穿成一串，刚好能环在手上，献宝似的双手送到了瑰臻的眼前。
瑰臻低头看着那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心里忽然觉得痒痒的，问道：“有什么用？”
霈川道：“没什么用处，只是回礼，请师尊笑纳。”
见瑰臻没有要接下的意思。
霈川又道：“我现在穷，没什么好东西，师尊且耐心些，等我的将来。”
瑰臻微微弯下身子，认真盯着他的双眼。
霈川眼里一片坦荡，里头映着海上的晚霞，绚烂的霞光里又全是瑰臻的身影。
又是这种目光。
令人坐立难安，令人心生愧疚。
瑰臻不由得想，他看着别人的时候，难道也是这样一片真挚吗？
霈川已经趁瑰臻愣神的时候，将螺壳手串放进了她的手里，然后迎着瑰臻的目光，一步一步退到了海水里。
落日悬在西海上方，水面映得人眼前恍惚。
霈川就在日头将落未落的时候，与瑰臻作别，沉进了水下。
瑰臻独自一个人保持着姿势不变，仍坐在礁石上，在某一个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了冷，恍然抬头看天，原来已经入夜了。
码头上的那些凡人被吊了大半天，近乎脱水，再耗下去恐要出人命，火把熊熊燃烧，县官老爷一次又一次的派人查看，试图动手救人，却次次都以失败告终。
那些渔民的家里人也坐不住了，前去码头上，急得团团转。
瑰臻大发慈悲，远远的捏了个法诀，将那些人放下来摔在了地上。
他们左右张望都看不见瑰臻的身影，误以为是她已经离开，所以法术才失效，于是又换下了那副诚惶诚恐的嘴脸。
瑰臻闭上眼睛，站在枯草之间，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几乎站成了一棵树。
渔民们的放肆大笑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那二位大约是进海了吧。”
“到现在没动静，指定是交代进去了，哈哈哈哈，我呸，还仙君呢！瞧他们一个个乳臭未干牙都没长齐的样子，老子吃的鱼都比他们走的路多，活该！。”
“一个上钩的仙君换一条金鱼，走，我们领赏去。”
他们陡然之间又换了一副嘴脸，三五成群朝同一个方向走去，正是半山腰上那座木屋。
那个老太婆和她儿子的住处。
瑰臻想起了那小女孩也留在半山腰上。
她来到一株粗壮的芭蕉树面前，闭上眼睛，将手掌放上去。
树上的纹理贴在手心中，而树下盘根交错的根系在那一瞬叫，奇妙地与瑰臻元神相连，带着她的五感六识在地底下尽情蔓延。
瑰臻把眼睛放在了一根杂草上，在风中摇摆了几下，看见那些五大三粗的渔民跪在那小女孩面前，双手呈在头顶，接受金鱼的赏赐。
可怜兮兮的小女孩摇身一变，换了一副阴鸷的模样，此时，她再开口，分明是低哑成熟的女声：“明日继续出海，最近还会有客人到访，我绝对不允许有一个漏网之鱼，否则沉下海的就是你们这座岛，明白吗？”
渔民们又欢喜，又恐惧，捧着金鱼卑微地答应。
瑰臻把手从树干上放下，腕间挂着一串雪□□致的螺壳。
——原来这才是所谓的“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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