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窥见了真相的瑰臻藏在岛上，像个死人一样无声无息，谁也摸不到她的踪迹。
第四日的时候，霓霞仙谷的弟子们到了，李桂也到了。
渔船靠岸，他们同样也是被小女孩的呼救声钓上钩的，但是他们自持名门正派，手段温和的多，被那群渔民堵在码头好一顿欺负，还要好声好气的解释，求着他们相信。
看得人心里憋气。
可无论过程怎样，结局都是算计好的，他们在那位老太婆的诱导下，愤怒地指责他们不配为人，然后有迫不及待地潜入海底探查。
任何人听到这样的故事都会感觉到愤怒。
愤怒又会使他们忽略很多痕迹。
瑰臻目送他们在夜里入海，结果数着数着，发现少了一个人，李桂不在其中。瑰臻暗中哼笑了一声：“老狐狸。”
渔民们带着成果领赏，一人一条小金鱼。
瑰臻闭目躺在芭蕉树下，用一片大叶子盖住了脸，耳目则埋线于地下。
那女孩在半山坡训话完毕，回到木屋，一推篱笆，便见老太婆带着儿子垂手站在院子里。女孩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紧闭的房门，立即意识到了危险。
她动作一顿，破烂的衣裙在风中静了下来，她谨慎的上前，伸出手推开那扇木门。
小木屋本就不大，站在门口几乎能把整个屋子的情况尽收眼中。
李桂站在墙边，拿了一个海螺贴在耳朵上，也不知他听到了什么，一向严肃的表情竟然带了点笑意。
女孩警惕地站定在原地。
李桂见状放下了海螺，平静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忙完回来了？”
女孩听他这副口气，便知自己藏不住了：“你竟然发现了？”
“倒也没什么难的。”李桂道：“只需要做到一点——戒骄戒躁即可。我那些孩子们还是太冲动了，让他们上一次当，涨涨教训，也好明白人不可尽信。”
女孩不解道：“西海神月山的使者来过三波人，都被我诓下海了，几天前，有一男一女一对师徒，也没有对我起疑，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
神月山上的女修们修的就是一个与世隔绝，天真浪漫。
她们上当是意料之中。
至于女孩所说地一男一女一对师徒，自然是早几日抵达的霈川和瑰臻。
霈川那家伙，李桂相处的少，不予做评判。但若说瑰臻会被这拙劣地手段骗到，简直是在说梦话。
李桂道：“从一开始，从那条船说起，它看上去非常新，用料也不廉价，这不是一个深受海难肆虐的渔村应该拥有的船。我并不需要追究那船是怎么来的，我只需要知道它的存在不合理就可以了。”
那些隐居的修士不食人间烟火，哪里会在意到渔船的异常呢。
李桂继续说道：“其二，他们说海难令渔村死人不少，可这么丁点大的村子，我简略一探，却连个披麻戴孝的人都找不到，怎么？是那些死去的人没有家眷吗？”
还是那句话，他不需要深究原因，只需发现不合常理之处足够。
“其三。”李桂在简陋的木屋中踱了几步，在靠墙一侧的角落里，伸脚踢了踢一个卷起来的草席，说道：“似乎是有人在这里打地铺。”
李桂指着那个瘦弱的渔民，道：“我猜这是你的铺盖。”
渔民低头畏缩着不说话。
李桂道：“一个男人在自己家里打地铺睡觉，为什么呢，是因为没有自己的房间吗，还是将房间让给了特殊的‘客人’住？”
渔村里的衙门还真不好找，瑰臻废了一番功夫，找到了一座石砌的院子，和一扇孤零零的门。
她上前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院子里却是空的，等了半天，才有捕快寻着动静找过来，一见是她，捕快瞪圆了眼睛，腿都软了，向后跌在了台阶上。
显然，对方认识她，前两日曾在码头上有过一面之缘。
瑰臻摸了摸自己的脸，逼近：“我很吓人？”
捕快后退：“你、你从海里回来了？”
瑰臻挑眉：“你好像很不可思议？”
捕快语无伦次：“这……这怎么可能呢！”
瑰臻越过他，进了屋，道：“把你们这的官老爷叫出来，我想跟他聊聊。”
捕快意识到眼下的情况不是他能擅自做主的，飞快跑进去报信。
瑰臻在简陋的花厅里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官老爷。
“罪过罪过，让仙君久等了。”佝偻的老头进门先赔罪。
瑰臻瞧了一眼外面，天快亮了，她无意浪费时间，于是开门见山：“听说大人你行善积德，从人牙子手里赎了好些女孩子养在村子里？”
县官讪讪地笑了一下：“外面已经打起仗了，乱世里的人命不值钱，那些女孩被父母丢弃了，在哪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瑰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她又问：“那么，海边老太婆家里那鬼里鬼气的女孩，也是你从外面买回来的？”
县官糊涂道：“仙君娘娘，我有点听不懂您的意思，可否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瑰臻用她那双洞穿世事的眼睛盯着县官看了一会儿，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悄声道：“我问你啊，那只吃人的小妖怪，你到底是从哪里请回来的？”
县官咧嘴笑着，依然想要装傻，不说实话。
瑰臻便道：“算算时间，你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应该回来了吧。”
县官的笑终于有点挂不住了。
瑰臻话音刚落，外面忽然有人中期十足地答了一句：“回来了。”
下一刻，哐当一声。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破开，一个捕快狼狈的扑进门，爬起来捂着身后，十分忌惮地回头。
县官怔怔地盯着门口。
瑰臻却放松地把双腿搭在一起，向后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里。
李桂长袍一掀，迈进了门槛，手里提着一个人。
那可真是提，女孩的领子被拎在他手中，整个人被捆成了粽子，动弹不得。李桂进门一松手，她就歪倒在了地上。
瑰臻指了指旁边蓬头垢面的捕快，对李桂道：“那捕快是我故意放过去给你带路的。”
李桂：“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县官听着这一问一答，知道自己被算计了，面色惨白。
瑰臻又指着小女孩道：“用你的破镜子照一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李桂：“你既然有求于我的镜子，最好对它客气点。”说着，他摸出了照惘镜，催动法力，将女孩的模样投射在镜中，渐渐扭曲幻化成了一条斑斓海蛇的样子。
“果然……”瑰臻道：“第一次见面我看你在海里扭动的姿势就觉得有问题。”
这不是马后炮，第一次见面时，瑰臻特意命令霈川下水救人，而她则停在半空中观察了好一阵子。
李桂说：“那老太婆和他儿子我审过了，他们讲故事有一半是真的。”
瑰臻：“哪一半是真的？”
李桂道：“有关那个获救的女子是真的——她漂在海上，获救，被软禁，被玷污，最终被抛尸海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是瑰臻最不愿听到的事实。
她宁愿受骗也希望那女子的遭遇是凭空捏造的故事。
瑰臻皱眉问：“那什么是假的？”
李桂道：“海难是假的，翻船是假的，恶魂索命是假的，渔村里没死过人，那几个玷污人家女子的畜生都还活着。他们的父母官，甚至趁乱在外面买了一批女孩子，打算在院子里养几年，供他玩乐够了，再嫁给此地的男人当媳妇。”
瑰臻：“那海难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李桂用剑压着海蛇精的头，道：“问她，那个被抛尸海里的女子其实并非凡人，而是个天赋异禀灵根纯净打算前往神月山拜师的女子，她行船海上时，不慎遭遇雷雨，海中逃生，却落到了这群畜生手里。”
海蛇精被李桂折磨的不轻，一直耷拉着头，半昏半醒。
她这样肯定问不出什么了。
便只听李桂说：“下面确实有海怪，女子的尸体沉入海下，神魂也一起困于水中，由于灵根纯净，海怪吸食了她的魂魄，修为精益一日千里，海怪食髓知味，打起了仙山上修士的主意，于是派出了手下，四处散布消息，因仙山修士前来探查，再编故事把她们诓进海下。还有……神月山修士基本都是女子，以至于海上的凡人女子时常遭到误伤，所以附近别的渔村也有传闻，只要献祭女子可换平安，平白害了许多无辜女孩子的性命。”
瑰臻：“真该死啊。”
李桂把海怪精往瑰臻面一送：“你动手。”
瑰臻不推辞，一抬手，虚空中抽出了一根通身泛着红光的桃枝。
许是感觉到了危险，海蛇从半昏半睡中惊醒，见到了瑰臻手中的桃枝，惊惧地睁大了眼睛：“不，不要——”
瑰臻亲自动手斩妖镇魔，向来有天雷助兴，她的手还没落下去，天边的闷雷便一潮接一潮滚了过来，随即云聚在顶空，一道电光撕裂了天幕。
海蛇浑身暴起了业火，她也在熊熊的业火中显出了原型——
一条奋力扭动挣扎的海蛇。
瑰臻用力抽下。
妖孽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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