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移塔是个大工程,但是塔中人完全感觉不到。
三天过去了,瑰臻没醒,反倒越发睡得沉了。
第三天,容娘上了塔,霈川直接布下结界,将其拒之门外。以他大乘期的修为,确实可以与诸位大魔碰一碰。
容娘他们没敢硬碰。
第十天,容娘拆了结界,可瑰臻依然没醒。
霈川从后腰抽出那根从不离身的桃枝,是神树上折下来的一截,诛邪除魔的法器。想当初刚拜进东山门下时,师门让他去选剑,他没选,瑰臻将这桃枝赠了他。
霈川提着桃枝守在门前,第一个冲上来想比划的人,被他抽在脸上当场一条伤痕深可见骨。
他们心生忌惮,再退一步,承诺三十天。
第三十天的时候,霈川钻进柱子里查看瑰臻的情况,她仍然闭着眼。
霈川叹了口气,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起身刚准备离去,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袍角。
那力道非常轻,霈川已经走出了一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猛一回头,正对上瑰臻微睁的双眼。
霈川蹲下身:“师尊,你醒了。”
瑰臻搭着他的手臂,示意扶她起身。
霈川按下她的手:“您再休息一会儿。”
瑰臻哑着嗓子:“这一个月……闹翻天了吧。”
她不仅清楚外面的情形,甚至还清楚时间过了多久。
霈川点头:“是有一个月了,但是情况没你说的那么糟糕。”
他还是有把握对付那群上蹿下跳的魔的。
瑰臻没说什么,钻出来,拿过霈川手上的桃枝,轻轻一挥,脚下的地砖焕然一新,不仅修补得完美,甚至还换上了亮眼的青绿色。
床榻,珠帘,纱幔,地毯,琉璃灯……
瑰臻并不是凭空变出这些东西的,而是从自己随身的百宝囊中取出来的。
安置好了这一切,这一层塔简直换了个模样,比起笑春风的阁楼也不差多少。
瑰臻踩着雪白的羊绒毯,歪在坐榻上,对霈川说:“你也歇歇,眼睛都熬红了。”
霈川打量着周围的摆设,一个没留神,差点碰倒一个花瓶,他用手扶住,道:“师尊这是要常住的打算?”
瑰臻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既然你不想歇,那就先把正事办了,请容娘上来。”
容娘不用请,自己闻着味就来了。
瑰臻很友好地请她坐。
容娘看了看一身整洁的瑰臻,又低头看了看衣衫褴褛的自己,道:“挺不像话的,希望仙子别怪我失礼。”
瑰臻道:“你多虑了,坐下谈。”
容娘落座在坐榻的另一边,霈川靠在屏风上,一双幽深的眼睛时刻盯着外面的动静。
两个女人同时正对着他沉默的背影。
瑰臻先开口:“你生了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
容娘摆弄着腰上垂下来的布条,笑了笑,说道:“您别说笑了,我们魔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一切都凭拳头说话。我们魔族,一生只对伴侣低头,也只有求爱的时候,才会放低姿态。”
霈川微微侧了一下头,忍住了没转身。
瑰臻不再接这个话茬,说到正事:“谈谈条件,我可以带你们一起离开。”
容娘道:“我们现在这个境况,哪里还有筹码跟您谈,您有什么吩咐直接点,说吧。”
瑰臻指了一下霈川:“我徒弟,你看见了,纯血的魔,而且天赋异禀。我不管你们魔族以后到哪里、干什么,必须给我徒弟留一席之地。”
容娘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道:“地位是自己争的,不是靠人赏的。”
瑰臻瞥过去一眼,说了句:“我现在就是在争,看不出来吗?”
容娘失笑,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好啊,我们答应,等出去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每一个族人,但是我们需要立誓。”
瑰臻:“血誓。”
血誓,是唯一能将人和自己的誓言捆绑在一起的法术。
订立血誓的人,一旦背誓,会在脸上永远烙刻耻辱的痕迹。
虽不致命,但也极其狠绝。
当年,霍亭在假意投奔极夜之前,便在松风面前订了永不背叛的血誓。
那也成了证明他清白的唯一证据。
一人一张符,一滴血,血落进符中,便要开始起誓。
容娘先来:“我以魔族的名义起誓,承诺视霈川为同胞,永远接纳他,不背弃,不驱逐。”
符纸烧成一团,结成了一个剔透的圆球,里面包裹的正是起誓之人的鲜血。
瑰臻也咬破了手指,立誓:“当时机合适,破塔之时,我必将竭尽全力保魔族众人平安脱险。”
她们交换了血誓。
容娘重复了一遍她的誓言:“当时机合适……意思就是现在还不行。”她早就看见这一层的陈设了,猜也猜得到:“你要在塔中多留些日子?”
瑰臻:“是,想活命,听我的。”
容娘点头:“我们肯定听你的,但是希望不要太久。”
瑰臻道:“当然。”
容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而且还拿到了血誓,离开的时候非常满意。
瑰臻猜她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烦自己了。
可霈川是个麻烦。
容娘一走,霈川就迅速逼近了:“师尊方才是什么意思?”
瑰臻半靠在榻上,仰着脖子才能到他的脸,她说:“你站得太高了,矮一点。”
于是,霈川干脆利落的半跪在她的榻下,道:“师尊,我有很用心的练功,师尊答应过的帮我洗髓换血。”
他压根不知道那本心法从一开始就是瑰臻拿来哄骗他的。
他一往情深的信了,而且从未怀疑。
瑰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确定那里没长良心,于是安然继续哄骗道:“你猜它为什么是禁术……没那么容易成功的,傻孩子,将来如有万一,你得有条后路。”
瑰臻的目光一直徘徊在他的下颌周围,用眼神描摹着那深刻流畅的线条,见他的喉结一滑,似要开口,立刻打断了,说道:“我不希望你死,你的后路,就是为师的后路,明白吗?”
霈川最终妥协,但问道:“我已练至第九层,师尊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瑰臻想了想,道:“等我们回到仙谷,立刻开始。”
他们短暂地在塔中安顿下来,日子能称得上安逸。
可外面就没有那么太平了。
神月山召回所有弟子,然后宣布封山,闭关。
霓霞仙谷的东山又枯了,掌门曦晖带人回去后,沉默了三天,面对各路上门打听消息的人,终于当众承认瑰臻殒没了,她的画像前,也供起了三炷香。
随即,霓霞仙谷的所有弟子也开始了深居简出。
东山后的禁林封印松动,李桂和髓芝轮流加固,但仍然封不住逸散的魔息,整个东山的上方都蒙了一层邪气。
霍明堂带领琼州府的弟子将塔移在自家的后山,观察了几天,发现塔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危险,逐渐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人间的战火也烧到了中原。
修道之人自古有家训,不得干预人间权势的纷争。
但是琼州府完全不在乎了,霍明堂早就在朝廷上领了个国师的名头,在朝廷的鼓动下饱受百姓的尊崇,琼州府门下弟子接二连三入军参战,霍明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会,临仙道上的散仙吵闹了一会儿,发现翻不起什么大浪花,便也就散了。
锁妖塔裂开第一道口子的时候,瑰臻分出神识看了一眼,发现这里是琼州府后山的思过崖底,终年都是冰封雪地,此地设有封印,不能动用任何灵力,可是思过崖高逾百丈,没有灵力,难以徒手攀到崖顶,更何况,这里如此冷,据说琼州府很多罪人都冻饿在此。
瑰臻收回神识,悄悄把哪一层裂缝抹平,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照常在塔里空耗着时间,盯着霈川练功修行,到下面听魔族聊聊他们的风土人情,有时候也会单独约见容娘,给她讲讲外面的形势。
毕竟容娘一心报仇,当下形势必须要了解。
容娘说自己没脑子可能不是玩笑,她在这段时间里,制定了几个计划,拿给瑰臻过目,瑰臻实在不好意思说打击的话,只能委婉道:“要不你再想想?”
见魔族的复仇之路艰难,瑰臻吩咐霈川去帮一把。
霈川不去,闭着眼,背对着瑰臻装死。
瑰臻踢他,他也不为所动。瑰臻无法,只得蹲下身,用力揪着霈川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道:“对付琼州府不仅仅是魔族的私仇,我需要他们互相咬起来,闹得天下人尽皆知才好,快去!”
霈川耳朵都被扯红了,才慢吞吞地将瑰臻的手拨开,说道:“师尊的意思我懂,但您还是歇了这想法吧,就他们,不可能,饭喂到嘴边上也不会吃的。”
言外之意,是嫌他们太蠢。
瑰臻嘴巴一撇:“你这孩子说话太难听了点,那可是你亲娘,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脑子是随了谁?你爹?”
霈川不吭声。
瑰臻闲着没事瞎琢磨:“听说他以前是神官,而且他还认识我,可我完全不知道他是谁,将来有一天若能回去,也好在天上打听打听。”
霈川的心头像是有片阴霾直接罩了下来。
其实自从知道了瑰臻的身世之后,这种感觉时刻都有。
她是天上花神殿的神官,迟早有一天是要回天上去的,留不住。
那他怎么办呢。
脱胎成为一个人,有可能一身的经脉都会废掉,真正成为一个凡人,寿命不足百岁,一眨眼的功夫就要随风散去了。
而身为一个魔,便注定了与她背道而驰。
总之,都再难见面了。
他都恨不能把她攥在手里,摆在眼前,怎能忍受她逐渐远去,停在天边,看不见也摸不到呢?
瑰臻又道:“容娘说,她把那个神官变成了魔,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瑰臻站起身,又轻轻踢了霈川一下:“别发呆,你去把容娘请上来,我好好问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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