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通往教学楼的路上已经有很多跑在前面的学生，跑来的声音像催促的鼓点，还有不知道哪来的篮球拍地的声音。
秦知瑶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陆容的脸，一边在想到底要说什么一边在想真想一巴掌拍上去。
秦知瑶当然没有拍上去，给她八百个胆子也不敢。
焦急之余，她还想象着如果关老师回家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肯定想不到是她干的。
“还有十秒。”陆容看她一动不动。
“你……”秦知瑶急了半天就蹦出一个字。
“我什么？”陆容立刻说：“还有五秒。”
哪有这么快！
“你很帅，”秦知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出来，“行了吧！”
她不说假话，她确实一直听陈袅袅说全校的女生都说他很帅，就连她没什么概念的人都慢慢看出来了，确实比学校里的男生都要好看。
陆容只是不经心地笑了一下，“需要你说吗？”
秦知瑶：“我能说的好话就这样了，你快让我进去，其他人要回来了。”
陆容却说：“还有四秒。”
这忽快忽慢的读秒真是全由他定！
秦知瑶不服气：“你想听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行了吧？”
“我想听你说……”陆容吊人胃口地说：“喜欢……”
秦知瑶的脸再次热起来，“喜……喜欢什么啊？”
陆容看着她的样子，终于打算放过她，“喜欢我帮你。”
“那……”秦知瑶顺着他：“我喜欢你帮我。”
她说完，脸上的热度居高不下，一股脑地就想撞过教室门口的椅子走回去，听到脚下“咣当”一声，秦知瑶低头，看到原本下一秒就会被她撞到的凳子被陆容用脚勾到了后面，给她把路让开。
秦知瑶拿起自己的凳子，搬回座位上，回头看到陆容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刚跑回来还流着汗的男同学。
“陆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这不科学啊，我们几个是跑的最快的啊，没看见你在前边啊。”
“笨不笨，陆哥能跟咱们一样吗？你没看见陆哥坐在那打游戏老班都不管他吗？”
“那倒是，不一样不一样。”
陆容没理他们，一直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之前，视线都在秦知瑶的身上。
“哎，不对啊，秦学霸怎么也在教室里。”
“不会是和我们陆哥……”
“别瞎说，人家学霸提前回教室学习呢。”
“是是是。”
听到这些，秦知瑶低下头。
经常围在陆容身边的这几个哥们倒是不常说他俩的闲话，和别的起哄的同学还真不一样。
难怪他们看起来傻傻的，却能和陆容成为朋友。
到放学的时候，秦知瑶听同学讨论才发现冯倩一个下午都没来学校。
“你知道吗？听说班主任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学校门口闹着要往门上撞。”
“你说她不会心理出问题吧。”
“谁知道呢，你说她妈妈怎么就天天拿她和别人比较呢，那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啊，她自己生的孩子学习不好难道不是她基因笨吗？”
“哈哈，她妈妈也真是的，冯倩长得那么漂亮，说是班花都不为过，完全可以不走文化课，考个表演或者别的特长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啊。”
“是啊，如果我长得像她或者像秦知瑶那么好看，我肯定学播音主持去了，我跟你说，我其实特别想当记者，每天在电视台惩恶扬善。”
“不漂亮也可以当记者啊，再说了，你很可爱啊。”
“呜呜你真好，我爱你。”
秦知瑶收拾好东西，看着两个女主挽着手走出教室。
陈袅袅心脏不好，这学期开学就没来过学校，出院后也要在家静养一段时间，家里给她请了私教，估计高考之前都不会来学校了。
秦知瑶一个人往外走，突然书包被人从背后拉住，秦知瑶回头，又看到了陆容。
自从中午去他家吃饭，陈袅袅又不来学校了，秦知瑶现在一天中见到的最多的人就是他了。
“今天放学干嘛？”他问。
“回去写作业啊。”秦知瑶拉回自己的书包带。
陆容的校服拉链敞开，露出里面的黑色卫衣，没有花样，只在胸前有一个logo，秦知瑶看清logo时想起撞上他胸膛的触感，低下头。
校门口的电子围栏下走过了一群蚂蚁。
余光看到陆容拎着挎包的手，少年的手骨节修长，冷白皮衬得包带的纹理都很有质感。
他说：“陪我去一个地方。”
秦知瑶抬头第一反应是拒绝，又想听听，“你要去哪？”
“后面那条街新开了一家书店。”
秦知瑶：“你要去买书？”
陆容啧了一声，“买游戏卡。”
“我又不懂游戏，”秦知瑶看到同学们往外走的时候都要看他们两个人一眼，就往树下走，“跟你去做什么？”
陆容笑了一下，往他定好的方向颔首，“跟上。”
秦知瑶从树下出来，“……行吧。”
其实她作业早就写完了。
秦知瑶没有来过学校后面的这条街，和她家以及陆容家都不在一个方向，之前就听陈袅袅说过这条街有很多他们学校的人来，最火的是奶茶店和书店，是能碰到很多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的地方。
秦知瑶前面这个显然就是一个“风云人物”。
陆容平时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在窗户上探头看他，现在走在街上，陌生的面孔更多了，也都在看他。
有穿他们学校校服的，甚至还有穿别的学校校服的。
这也太夸张了吧，秦知瑶心想。
她默默地拉开距离，突然被一个外校的女生拉住，和她一起跟在陆容的身后，“同学，你也是临海一中的吗？”
“对啊。”她穿着校服，很明显。
“我是你们隔壁三中的，前面这个就是你们学校的陆容吧？我在微博见过他的照片，没想到本人更帅啊。”
秦知瑶看着陆容的后脑勺，有些不解，“微博？”
“对啊，你不玩微博吗？”
秦知瑶摇摇头。
“就是之前有人把他的照片发到了你们学校的微博超话上，热度可高了，好多人都说他是临海最帅的校草，比我们学校的帅多了。”
秦知瑶眨眨眼，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前面好像就是书店了。
“所以，同学，你有他的手机号码吗？”
秦知瑶还真没有，“我没有。”
“好吧，那你能帮我要一下吗？”
“对不起啊，”秦知瑶在书店门口停下，看到陆容在前面也停了下来，“这个忙我帮不了。”
女生有些失望，她看了看陆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上前，转身跑掉了。
陆容这才走进书店，看样子刚才是在等她。
秦知瑶跟在他身后，就看到他问书店的前台要了一根笔和一张纸，写了点东西，回头递给秦知瑶。
“什么啊。”她接过，看到上面是一串数字。
“我的号码。”
“哦……”秦知瑶把纸片叠好，放进校服口袋。
他刚才听到她们的对话了。
两人往里走，秦知瑶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来，问他：“你刚才怎么不也给那个女生一个？”
走到游戏卡展示柜前，陆容停住，语气有些莫名：“我给别人干嘛？”
‘别人’两个字重重地落进秦知瑶的耳朵里，“好吧。”
她的手揣在校服口袋里，那张纸片在她的手心，被她反复摩挲。
像打火的纸折子，竟也马上就要在她的口袋里擦出火花。
秦知瑶站在他旁边，看他选游戏卡，视线跟着他的手指游走，最后他好像随便拿了一个，“好了，走吧。”
“那是什么游戏啊？”
陆容拿起来看了一眼，才给她念游戏名。
所以，果然是随便拿的。
陆容付钱的时候，秦知瑶先一步走出书店的门口，等他的时候，突然看到一道白色的小身影在绿化带里转瞬即逝。
好像是一只狗。
秦知瑶的脑袋顿时发紧，这里离外婆常去的棋牌馆不远。
就在她刚才看到的瞬间，好像看到了它脖子上的红色项圈，是外婆亲手给它做的，上面还挂着用木头刻的名字。
不会吧……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脚步又快又稳地朝绿化带走去。
那道白色的身影蹿得很快，秦知瑶一刻都不敢大意。
她的额头沁出了汗，眼睛也有些干涩。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应该是陆容出来了。
他快步走在她身旁，看出了她紧绷的神经，“你在找什么？”
秦知瑶看着前方，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头也不回地说：“好像是卷卷，我之前的小狗。”
“白色的是吧，等着，”陆容把书店给的包装袋放到她手上，扔下手里的挎包，快步冲向绿化带。
“交给我。”
秦知瑶抱着陆容的东西，在原地急得跺脚，眼泪成行地流到嘴角，像海盐一样湿咸。
她干脆从地上捡起陆容的包，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扭了一下，一瘸一拐地快步跟上去。
路过的人奇怪地盯着她看，秦知瑶浑然不觉，在一片朦胧的泪眼中看到一个欣长的身影向她走来，怀里抱着一团灰色的毛。
他抱着脏兮兮的小狗向她走过来。
秦知瑶张张嘴，想谢谢他，一开口却泣不成声，“呜……是……呜……”
“是你的卷卷吧。”他说。
秦知瑶连连点头，把泪珠子甩到了他的校服上，“谢……呜……你。”
“别说了，那边有家宠物医院，先带它去医院吧。”
秦知瑶：“好……”
扭伤的脚好像被失而复得的喜悦打了一针麻醉剂，秦知瑶跟在他身后，很快就走到了宠物医院。
卷卷浑身的毛发都缠绕打卷，带着很浓的脏臭味，红色的泪痕从眼角蔓延到嘴边。
秦知瑶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看着卷卷被放到医生面前的诊台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陆容回头把诊室的门关上，“医生，这是家里走丢两年左右的狗，麻烦先做个检查。”
医生很有职业道德，如果是一般人看到脏兮兮的流浪狗，可能早就开始嫌弃了。
秦知瑶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医生，看着她检查卷卷的毛发、牙齿、四肢，最后医生要抽血，秦知瑶抱住卷卷，它很乖地配合抽血。
卷卷看起来应该是很久没有吃饭了，医生把血样带去检查的时候，它虚弱地靠着秦知瑶，无力的尾巴还在尽力地摆动。
秦知瑶的眼泪再一次决堤，落在了卷卷的耳朵上，它抬起来脸来用鼻子去拱她的手心，“好，我不哭。”
秦知瑶哽咽地说着，紧紧地抱着它，另一个医生走进来，“这只狗应该是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我给它打个葡萄糖。”
秦知瑶：“好，谢谢医生。”
打针的时候卷卷依然很乖，它不断地嗅着秦知瑶身上的味道，嗓子里发出低声的呜咽。
此刻的秦知瑶无比感谢。
感谢卷卷还活着。
感谢它还记得她。
打完针，卷卷最后的力气也用尽了，它躺在诊台上，一双黑亮的眼睛始终看着秦知瑶。
她轻轻地抚摸着它，在它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秦知瑶笑了，抬头的功夫，才去看一眼始终站在一旁的陆容，他的校服袖子和腹部全都因为抱狗而变得灰扑扑的，秦知瑶的情绪已经平和了很多，“谢谢你。”
“客气什么，”陆容随便摆了下手，“看它这么虚弱，刚才跑得还挺快。”
秦知瑶笑了一下，又有些悲伤：“如果跑得不快的话，可能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它流浪的时候，可能随时面对着同类的伤害、人类的捕捉，和恶劣的生存环境。
但它应该也会偶尔遇到几个给它食物的善良的人。
医生走了进来，“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营养不良，肝功能下降，我现在给它喂一下驱虫药，这只狗应该是十岁左右了，算是老龄犬，你们带回去之后吃点有营养的先养一养，但也要注意量，身上的毛打结严重，旁边就是宠物店，你们带过去把打结的毛剃了，最好再洗个澡。”
“好，谢谢医生。”
看着医生给它喂好药，秦知瑶走到医院的前台结账，还好她平时会把王涵给她的生活费攒起来，给卷卷检查身体一共花了五百多，她刚好有这么多。
到了宠物店，秦知瑶和陆容坐在外面等着，卷卷被带进去剃毛和洗澡。
它的体力和精神已经恢复了一些，会盯着店员小哥看给它洗澡时都拿了什么东西，还用头去蹭小哥。
虽然是一只十岁的老狗狗了，但它看起来还是非常有精神，也很亲人。
秦知瑶松了一口气，看到宠物店的货架上有牵引绳，盯着出神。
陆容问她：“买绳子？”
秦知瑶想了想，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摇头，“算了，它应该不会跟我回去。”
“之前舅舅也找过它，它不愿意和人回家过正常的生活，只想流浪在外面，它只想……等外婆。”
“嗯。”
“真是个小傻瓜，我想尊重它的意愿，”秦知瑶叹了口气，她的嗓子发紧，“虽然它在外面过得不太好，但是我以后可以每天来喂它，看看它，它应该就生活在这条街上。”
这几年，它一直守在外婆常去的麻将馆附近的这片地方，不知道它是不是赶走了来抢底盘的野狗，不知道它冬天的时候在哪里度过寒冷。
她不敢细想。
陆容点点头，他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秦知瑶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她接过来，擦了擦鼻涕，“谢谢你，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不急，”陆容往后靠在椅背上，“我又没有剩下的作业。”
秦知瑶笑了一下，冒出了一个鼻涕泡，“其实我也写完了。”
她自习的时候就写完了，也看到陆容写得比她还快。
秦知瑶想从纸巾包里再拿一张，看到陆容早就拿出来了，他拿着一张纸，展开后不太熟练地轻放在她的鼻子下面，动作有些轻直。
秦知瑶原本还在笑，看到他的动作后瞬间哑了火。
他……他在干什么？
秦知瑶呆愣在原地，意识到陆容在帮她擦鼻涕后一瞬间在脚底爆发出了后坐力，整个人向旁边的座位弹了一截，和陆容瞬间拉开了距离，纸巾也因为陆容的动作本来就生疏而掉落在地上。
秦知瑶眨眨眼睛，“我……”
她结巴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实在难以形容这种震惊。
虽然印象中陆容不是那种爱干净到有洁癖的人，但是帮人擦鼻涕这种事……
他居然在给她做？！
啊？！
感觉到鼻腔里又有液体在流动，秦知瑶连忙抽出一张纸，整个人趴下，大力地哼鼻涕，然后擦掉。
这样应该彻底干净了。
秦知瑶抬头，看到自己和陆容之间突然变大的距离，手足无措起来。
倒是陆容，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甚至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
是她的反应太大了吗？
最后，秦知瑶决定先把用过的纸和地上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走回来的时候，她看了看陆容旁边的座位，还是坐到了刚才那个离他远一些的位置上。
气氛变得很尴尬。
“谢……”秦知瑶：“谢谢你啊。”
她没回头看他，但是却能感觉到陆容在看她，甚至好像还笑了一下，“谢什么？”
“我……”秦知瑶想扭头去看他又被自己制止，整个人在座椅上弹起又坐下，继续看着对面的墙说话：“我刚才哭得太多了，眼泪就从眼睛流到鼻子里了，人的眼角有那个……有那个导流管的你知道吧。”
陆容轻飘飘地说：“知道，所以呢？”
“所以……”秦知瑶终于扭头看他，肯定道：“谢谢你帮我擦……眼泪。”
嗯，是眼泪。
不是鼻涕。
不是的。
陆容一下子大笑了起来，少年的眉眼深邃又清澈，此刻笑得弯了起来，嘴边的皮肤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括号’，冷白的皮肤甚至有些泛红，“行，帮你……”
“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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