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秦知瑶和陆容在楼道里告别。
两人的手分开的时候,陆容的手指还勾了一下秦知瑶的手心。
他一定是故意的。
关上门,秦知瑶靠着墙出神了良久,最后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都笑得有些僵了。
她能感觉到一种快乐的因子在她的身体里流窜,像五彩缤纷的萤火虫,像夏日深空的流星。
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第二天白天,秦知瑶去了一趟方宁的家,方宁不愿意上学,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门口还放着方宁妈妈给她切好的苹果,显然她不愿意开门拿进去。
“这么荒废也不是个办法,”方宁妈妈的眼泪像是早已流干,“就算留级也没关系,现在最主要的不是学习,而是我怕她心里出问题。”
“就算安排她去别的学校,她也会担心会不会有同学欺负她,担心……担心被同学孤立,所以,秦律师,这件事如果不能对施暴者有一个处理结果,我的女儿恐怕再也没有办法重回校园了。”
“一想到那些欺负她的恶魔现在还在学校的操场上跑步、在教室里读书,我的心就好痛啊。”
“方宁爸爸和我离婚后就出国了,现在她只有我这个妈妈,我恨我之前没有保护好她,但是那些欺负她的人,我一定要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秦知瑶扶住她的肩膀,深呼吸一口气,“我明白,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掌握证据,确定对方宁实施霸凌的人员。”
“拜托你了,秦律师。”
“好,”秦知瑶:“我去找方宁谈谈。”
秦知瑶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拿起地上的那盘苹果,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
秦知瑶小声问:“方宁,你睡着了吗?”
“你谁啊!”里面的女孩声音有些恼。
“我是律师,”秦知瑶开门见山道:“我受你母亲张心兰的委托,来代理你的事情。”
“我没有事情!我好着呢!”
“是,你没有事情,但是那些欺负你的人还好好地在学校上课,他们甚至能考上大学,去心仪的城市,你呢。”
张心兰握住了秦知瑶的手臂,秦知瑶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没关系。
里面没有了声音。
张心兰揪心地看着紧闭的门,双手压在心脏的位置,嘴角不断颤抖着。
秦知瑶把手放在她的背上,上下慢慢给她捋气,继续对着门说:“你要在房间里躲一辈子吗?”
“该站在阳光下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秦知瑶说话时也带了些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大。
她说完后,整个家里寂静了五秒钟,然后是房间门打开的声音,秦知瑶从门缝看到里面的窗帘紧闭,清晨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都被阻挡在外,尘封着里面的女孩。
“你进来吧,就你自己。”
秦知瑶回头,向张心兰点了下头,走进去后把门关上。
房间里很乱,秦知瑶绕过地上杂乱的衣服和书本,看到她的床头扔了很多攥成团的纸巾,她把苹果放到她的书桌上,找了个地方坐下。
“你睡了多久啊?”
方宁把头发束起来,露出眼下的乌青,显然并没有怎么睡觉,“就几个小时吧。”
“那你不睡觉的时候有没有看看刑法?”秦知瑶递给她一块苹果。
她低着头,“没有,谁看那东西。”
“你可能还没有了解过,如果你们学校有人欺负你的话,你不需要忍气吞声,刑法里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会保护你的,你的妈妈也会保护你的。”
“你在说什么啊,那些人都是学校的关系户,学校根本就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就算教导主任和校长知道了,肯定也会袒护他们的!我讨厌学校!我再也不想去上学了!”方宁的声音带了些哽咽。
秦知瑶低了下头,又重新抬头看她,“方宁,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
方宁抬起头看她,“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现在还在上学,可能觉得学校就是最大的秩序,认为最大的惩罚也就是被学校开除,当你看到那些人在学校里无法无天,你可能会害怕他们,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不管他们和学校和校长是什么关系,学校只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如果他们真的做了违法的事情,学校根本没有权利包庇他们。”
“我们还有法律的武器,为什么我今天会来这里,就是因为你的妈妈在为你筹盔备甲,只要我们掌握充足的证据,就会有很大的胜算。”
方宁坐直了:“可是他们不也是未成年人吗?就算报警抓他们,那也只会教育一下就放出来吧,我听我同学都是这么说的,他们都是混社会的。”
“未成年保护法里有明确规定,”秦知瑶:“未成年人对未成年人实施犯罪或侵犯的,要依法追究责任。”
“真的吗?”有光照进女孩的眼底。
秦知瑶点头,“现在,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
从方宁的房间里出来,秦知瑶轻轻地把房门关上,一抬眼就看到张心兰关切的眼神,她双手交握,眼里布满血丝,“怎么样了,秦律师?”
“鉴于您女儿的个人意愿,”秦知瑶肯定地说:“我会省去发律师函调解的步骤,直接准备资料到法院上诉。”
张心兰一把握住秦知瑶的手,她的颤抖也传递给她,“好。”
到了下班时间,律所的人们都在讨论晚上的聚餐,高远没精打采地在秦知瑶旁边收拾东西,“上辈子坏事做尽,这辈子进和盛。”
属于打工人的冲天怨气。
秦知瑶收拾好东西,有几个同事过来叫她一起走,“你们先去吧,我等一下高远。”
“好,那我们在餐厅等你。”
秦知瑶:“好。”
她和高远是最后两个走出律所的人,关了门窗灯,高远左右看看,对着秦知瑶小声说:“知瑶姐,我跟你说,我那天看到了惊天一幕。”
秦知瑶以为又是谁的八卦,不扫他的兴,“什么啊?”
“我那天路过闻主任的办公室看到有人给他塞钱!”他一边说一边朝左右后方看,“肯定不只那一个人,闻主任嘴上说着不要,结果是告诉他下次在律所外面给。”
“他肯定在外面收了不少钱,我那天刚好碰见一个不懂‘规矩’的,直接在闻主任办公室就要给他。”
秦知瑶不确定地问:“应该是律师费吧,闻主任从业二十多年了,他的律师费本来就很贵的。”
“律师费一般直接就打到律所账上了,就算给现金,也不至于偷偷摸摸的吧。”
秦知瑶没有说话。
高远:“他肯定私下里收脏钱,我听说他有几次找不到人的时候,是在澳门,你说他在干什么。”
“虽然我们不是公检法的人,”秦知瑶笑笑,就当听了一个玩笑,“也是要讲证据的嘛。”
“哼,”高远:“要是让我发现他为了脏钱做了什么下三滥的勾当,我一定不留情面,维护司法正义!”
秦知瑶:“嗯嗯。”
聚餐的地方是一家居酒屋,离和盛有段距离,反而离东讯比较近,秦知瑶想起陆容和她说过他们聚餐是在附近吃日料,她在门口左右看看,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家。
想着要不要在微信上问问陆容的时候,和盛的人在门口看到了秦知瑶,连忙把她拉了进去,“我们的主角来啦,快进去,闻主任给咱们定了包间。”
包间很大,和盛的人坐了两张桌子。
秦知瑶在包间门口换了鞋,进去找了个位置盘腿坐着,高远紧跟着坐在她旁边,“知瑶姐,我怎么感觉今天要喝酒呢。”
“嗯……”秦知瑶看了看局面,他说的对,“少喝点吧。”
“咱们律所也是好久没有聚餐了,”人都来的差不多了,闻建业站起来,举着酒杯,“这次借秦知瑶和高远回来的契机,咱们所一起聚一聚,今年我们的业务量和诉讼额都比起去年又上了一个台阶,大家再接再厉,咱们争取一起再上一个台阶!”
众人附和着意思意思。
高远小声在秦知瑶旁边说:“隔这么远我都闻到他的脚臭味了。”
幸好隔得远,闻建业听不到。
虽然秦知瑶和高远说了要少喝点,但是总有人来向他俩尤其是秦知瑶敬酒,特别是年轻人,都来打听她在东讯的半年经历。
“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秦知瑶难以拒绝,“他们东讯项目组的员工也都是很配合很专业的。”
“菜没点几个,”高远在她旁边说:“光叫人喝酒,还都是米酒,抠门死了。”
秦知瑶听着他说话,感觉到很热,举起手给自己扇风。
最后散场的时候,喝多了的闻建业嚷嚷着要带着人们去下一场,被不知道哪个同事塞进出租车打发走了。
被外面的晚风一吹,秦知瑶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这酒后颈要上来了。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走了,秦知瑶在手机上找代驾,晕晕乎乎地怎么都输不对支付密码。
“什么破软件,就不能先给我代驾再付款吗?”
高远也没比她清醒多少,“知瑶姐,你是不是没开通免密支付,你第一次用这个软件吧。”
秦知瑶点点头,“你打到车了吗?”
“我打到了,”高远的手机差点没拿稳,“还有三分钟,我给你看看你的代驾软件吧。”
秦知瑶觉得他是救星,往前一步把手机递给他,重心突然失去稳定,眼看着就要摔到高远的身上。
秦知瑶闭上眼睛伸出双手,想给自己找个支点,却感到腰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腰侧随之一紧,整个人被扳了回去,一阵眼冒金星的天旋地转过后,她的后背靠上了结实的胸膛。
秦知瑶的头更晕了,整个人软趴趴的,在那人的怀里翻了个身,看到了清晰有张力的喉结和下颌线。
熟悉的玉龙茶香,沾了一些外面的烟酒味。
“是你啊,”秦知瑶笑笑:“快帮我找个代驾。”
陆容看着她的样子,蹙了下眉毛,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高远,“我给你当代驾。”
高远的车到了,“我走了啊,陆组长,你照顾好知瑶姐。”
陆容点点头,抱着秦知瑶之余,看到高远怎么都摸不到出租车的门把手,用空着的手帮他开了门,高远上车报完地址就睡了。
出租车驶离,陆容从秦知瑶手里拿过车钥匙,扶着她走到车边,把她放进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
他动作刚结束,突然被秦知瑶缠上了脖子。
时间不早,停车场的人们陆续开车离开,白色的车灯晃过一盏又一盏,人声时高时低,车里自动播放着轻缓婉转的音乐。
秦知瑶看着眼前距离过近的脸,两人鼻尖相触,感叹了一句:“真帅啊。”
“再看就成对眼了。”陆容的声音带了些沉哑。
“让我看看怎么了,”秦知瑶不满地撅起嘴唇,“都怪你。”
陆容的视线向下略过,回到她的眼睛,“怪我什么?”
“我本来有很多……”秦知瑶转动着迟钝的脑袋,“男人的。”
陆容冷笑了一声,“男人?”
“对啊。”秦知瑶摇晃着脑袋,两人的鼻尖时而相碰,时而离开,忽远忽近的距离像用羽毛挠痒。
陆容的喉结滚动,抬手抓住了秦知瑶的手臂。
秦知瑶又说:“自从再遇到你,我身边就没有那些男人了,哈哈。”说完,还傻笑了一声。
“那你,”陆容的眼神深不见底,“要我还是要他们?”
“啊……”秦知瑶愣神片刻,才听懂他的问题,摇摇头,“我不要他们。”
说完,她就像没气的气球,整个人向后睡去,手也从陆容的脖颈后松了下来。
陆容靠着门框,看了她片刻,直到燥热被夜晚的凉风吹熄,他坐上车,往回开。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程时越打来的。
“最近忙什么呢,朋友?”
横向的车流稀疏驶过,取消聚焦后是一道道红黄色相间的流星。
陆容向右看去,是秦知瑶熟睡在安全带上摇摇晃晃的脑袋。
“忙什么?”陆容笑了一下,“最近刚把鱼塘清理完。”
“什么鱼塘,你养鱼了。”
“不是我的,”绿灯亮了,陆容挂挡开车,“别人的。”
“你清理别人的鱼塘干什么。”对面不解。
陆容笑笑,街景在侧窗外飞速后退,
“为了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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