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赵如意十七岁生辰，这十七年来赵相为她请了无数个先生，只为了给她教养出一个好的性子。
但赵如意偏是不如他爹的意，她好像对琴棋书画一样都不感兴趣，唯一能让她静下心来钻研的只有话本。
可赵相偏偏又不能放任女儿如此。
赵如意不是寻常闺女，她自小就被指婚给了太子，注定是后宫中的女人。
作为后宫中的女人，她既要有德又要有才，这方才能辅佐太子顺利登基，只有让太子离不开她，她才有可能稳稳当当坐上皇后的位置。
“如意，你十七岁了，该有点志气了！”赵相夺过赵如意手上的话本，看着赵如意这一幅不知所谓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爹爹，女儿已然听了你的，在外面一直顺从乖巧，知书达理。既然现在是在府里，没有外人，就无需爹爹关头管脚了对不对。”她嬉皮笑脸地从父亲手中拿过话本，毫不在意地继续看了起来，父亲的唠叨权当耳旁风罢了。
赵相长叹一口气，他也拿自家女儿没有办法，毕竟是自己一点一点惯出来的，当然是要自己受着了。
“你听爹爹说，你偶尔也和你姐姐学学，你姐姐可是东都第一大才女啊，你这个当妹妹的舍得和她差太远吗？”
“姐姐是姐姐，我是我。”赵如意也没有心思继续看话本了，只将话本往书桌上一盖，皱着眉头看着父亲，“爹，我秉性如何你还不知道吗？我不是压根不是琴棋书画那块料。”
“说再多也没有用，给你请的教书先生已经到门口了，你见他不见？”赵相总算是拿出了一点威仪，倒也舍不得真的凶她，只是吓一下，“你若是不见，嗯，你若是不见，今天的晚膳就别吃了。”
“那倒正好，我乘着这个机会轻减轻减。”赵如意抬眼，叛逆地笑了笑。
“你就等着先生罚你。”赵相轻轻拍了拍桌子，其实他原本是想要震慑一下赵如意的，但又怕拍得重了真吓到她,“我这次给你请来的可是当今圣上面前最受用的侍郎......的至交好友。”
光是听着这头衔，赵如意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爹爹，你说的这个先生真的靠谱吗？”
“当然靠谱，君子交君子，你呀，就等着被先生好好改造一番吧。”
赵如意自然是不把父亲的话放在眼里的，这些年来先生请了不少，但没有一个能教的了她的。
原本她也是乐意学的，先生教什么她就学什么。但是后来她发现无论师傅教什么，她都没有办法学进去，可能是天资愚笨吧，无论多好的老师来教她，她都没有办法学到精髓，甚至有一些东西她连浅层的一些基础也无法学会，例如古琴。
不过，她也是会给父亲和特地上门的师傅一个面子的。
她梳妆整齐，穿上一身常服，带着贴身婢女一起去了书房。
她的婢女名叫轻露，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整个相府也只有轻露懂她。
“小姐，一会儿进了书房，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和先生说，这些教书的老头总是迂腐的，若是说了什么让您不开心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赵如意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
轻露的嘱托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这还要从几年前说起，那时候的赵如意还在努力改变自己，她总觉得就算是自己天资再怎么愚笨也不至于三年学不会抚琴吧，但现实却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她真的就一点儿也没有学会，倒不是不会抚琴吧，就是......
“不堪入耳！”教她古琴的老先生忍不住骂骂咧咧道，“不是我夸大其词，老夫教了那么多年琴艺，头一回遇见像千金一般天资可怖之人，说句难听的，就算是放几只虫子在琴上爬，弹出来的韵律也比千金弹得要动听一些。”
起先赵如意还受着，直到后来老琴师越骂越难听。
赵如意当即红了脸：“教不好就教不好，何故要骂人呢？”
“是，我教不好，可当不了你师傅。”老先生差点气得心疾发作，抱着自己的古琴就去和赵相告状了。
于是赵如意咽不下这口气，当着父亲和琴师的面掏出一个小匣子，然后将匣子里的虫子一股脑地倒在了老琴师琴上。
“我倒是要看看，今日这虫如何弹得比我好听！”
还有一次，是一个中年的迂腐律例官，除了讲解律例，他还整日给她讲一些女德女诫，三从四德。
“按照我朝律例，若是千金往后嫁进了宫里，就需要赶紧为太子殿下诞下皇嗣才行。”那律例官认真道。
“为什么？”
“按照我朝律例若是宫妃三年内无所出，则牵连家人，若是五年内无所出则，就要被贬入冷宫。若是太子殿下坐上帝位，千金还未有子嗣，那可要惹上大麻烦了。”那律例官放小了声音，鬼头鬼脑继续道，“若是往后太子殿下驾崩了，千金还未有后，那可是要殉葬的。”
“先生难道不觉得这个制度未免太过于好笑了吗？我凭什么要殉他？”
那律例官云淡风轻，仿佛殉葬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命，而是什么物件一样：“这是人常，作为帝王的妻子，就该有这种觉悟。你也不想让你的丈夫在死后太孤单吧？”
“若是你夫人没了，你会殉葬吗？作为你夫人的丈夫，你也该有这种觉悟。你也不想让你的妻子在死后太孤单吧？”赵如意语气平静，却怼得律例官哑口无言。
此时的赵如意已然不管什么礼仪体统了，亲自将这律例官“请”了出去，然后寻到了父亲。
“爹，我当真学不下去了。”她几近奔溃，连父亲嘱咐他的知书达理都顾不上去管了，“我宁愿去当尼姑，也不愿嫁给太子。什么叫作为帝王的妻子就该有这种觉悟，若不是还要尊师重道，我定将他打一顿。”
“如意。”赵相是个传统的好脾气，遇到这种事情也吞得了气，“是不是先生和你说起了后妃生子的律例了？此事倒是不要紧的，你是太后亲自赐的婚，这些律例与你无关。”
赵如意更加生气了：“爹爹，我哪里是为自己生气？你何不问问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他竟将后宫女子的生命看得如同草芥，他的语气是何等地轻飘飘，竟然觉得人是理所当然的。”
赵相严肃起来，走到女儿身边：“如意啊，这世道本是如此的。我们改变不了，做好自己就罢。”
“爹......”她知道父亲也无能为力，于是也放任了此事罢了，再也没有提及过。
只是从此再无先生肯上门。
回忆到此，赵如意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按照以往管理，轻露就候在门口，书房内只留先生与她。
这是赵如意的习惯，她的卧房只她自己能进，她的书房向来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先生能进。
赵如意深吸一口气，只希望这次的先生不要再是个惹气的人。
她推开门，随着门板轻响，她看见了一道修长的人影。
当那人整个出现在她视线中的时候，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的恍惚。
眼前的人不是什么老头，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中年人，而一位颇有些风采的年轻文人。
他的气质出众，属于是在人群之中也不会被淹没了光彩的人，只一刻她便动摇了，她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和那些迂腐的学者是否会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赵小姐幸会。我是令尊请来的教书匠，我叫李跃。”李跃朝着心心念念的赵如意拘谨地作了个揖，果然和心上人近距离接触是一件紧张的事情，李跃的小心脏控制不住地砰砰乱跳。
“见过李先生。”赵如意将回了个礼，余光偷偷打量着，她发觉李跃站的很直，好像是有些紧张拘谨的样子。
她猜测他定是听过前两个先生的事情，故而怕了。若真是如此，那这个李跃倒是也没有那么特别了......
两人端坐在书桌前，面前的桌面上摆满了笔墨纸砚。
李跃是来教赵如意书法的，但其实按照原来的走向，现在坐在这里的应该是高璋，只不过因为李跃偷偷动了一点点手脚，现在一切都变了。
按照原本的走向，赵如意与高璋应该是在这次的教学中相识，并且由于一些想法不谋而合，于是成为了知己好友，这也就导致了后来的事情。
但因为李跃的出现，所以高璋从原本的榜眼变成了状元，命运与他作为榜眼时完全不同。赵相找他来教赵如意时，他恰好有事要忙脱不开身，便托付给了李跃。
虽然李跃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事会落在自己头上，但是他当然是要去的。
这可是赵如意，他哪里有理由推辞得了......
况且这样一来也好，赵如意摆脱了原本剧情的走向，他也能有机会可以和赵如意有所来往，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赵如意学什么都学不进去，但字写得还是不错的，李跃只是简单地指导了一二，她的字就进步了不少。
“赵小姐很有天赋。”李跃捧着赵如意的字夸奖道，“落笔果决，行笔流畅，风骨绝佳。”
赵如意抬头看着李跃那副货真价实在欣赏的模样，只顿了顿，没有说话，然后又迅速低下了头，再次提笔写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遇见真心在赞扬自己，欣赏自己的人。
她当然是高兴的。
但奇怪的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赞赏，赵如意竟不知道要回应一些什么，所以她只好继续埋头去写。
她想写出一副更好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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