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高家逃亡至江南，同时紧随而来的是程家与白家。
当年他们都是为了追捕高家而来，高家人走投无路，将刚刚出生的小儿子送养给了皇恩寺，他们的二儿子也被他们给藏在了一户农家。
那寄养给皇恩寺的孩子是子清，那藏在农家的孩子则是造反的高渊。
这两兄弟，一个对自己的仇恨一无所知，另外一个确实浸泡在仇恨中长大的。
高渊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全家都是死于皇家官场之争，于是一心都是要去报复。
他的养母是江南的一位富农，家中有一些财力，这个家里就他一个孩子。
他也算是有良心，不仅将家产越做越大，还在背地里招兵买马。
好吧，好像也不是很有良心。
他养母留给他的那一点点家业，辛辛苦苦挣出来的那些银两，统统被他拿来用来造反了。到了最后落得一个押送京城，三月问斩，人头骨碌碌落地的结局。
在死前，他甚至都没有再见到那离开时还在襁褓中的胞弟一眼。
他不动皇恩寺，便是为了他的弟弟。
寺里的那些老头心里应该都清楚，他高渊的狼烟烧遍了整个江南，唯独放过了他们这座破庙，全都是托了子清福，那为何他们还要将子清支走。
当高渊和他的反贼军们降临皇恩寺，止戎已经在院中等候了，他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不动不摇。
高渊问他：“我弟弟呢？”
止戎轻轻一笑，道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慈悲地闭上了眼睛。
高渊又问了一边：“我弟弟呢？”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止戎将高渊单独请到了一间屋中说话。
高渊随身带着一把长刀，但却在进屋前将刀暂且放下了。
毕竟那是从小将自己弟弟带大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起码的尊重与人性，高渊还是有的。
止戎鲜少会为别人烹茶，除了那几个徒弟外，高渊大概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份。
“尝尝吧，我烹茶还是不错的，还未出家时，有一位故人常夸我烹的茶好喝。”止戎此刻不像是寺中的高僧，倒像是一位寻常世俗长辈。
高渊抬眼看着止戎娴熟的烹茶动作，除了确认他确实有烹茶的手艺之外，他根本看不出来别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诡谋的样子。
难道说真就是烹茶而已？
“我弟弟呢？”他依旧是那句话，问不出一个结果他不肯作罢，“我要见他，让我见他一面吧。”
“按照道理，我已经入了佛家，凡俗之事便不干涉了。”说话归说话，一点儿也没有耽误到止戎烹茶的手法，“但我还是要以一位长辈的身份答应你，我保证你弟弟他此生都将安泰。”
“我感激你们对他的养育，但请你们让我见他一面。”高渊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不知道是被眼前这个横眉立目老和尚的温柔言语所打动，还是弟弟触及到了他心里那片唯一柔软的位置。
“他现在十分安全，比起知道有你这样一个兄长还有那么一段家族前尘，他或许更应该去过原原本本的生活。”
高渊噎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比谁都知道仇恨的苦。
“或许你说的没有错。”他垂下眸。
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递到了他的面前，他顺手接过，微微颔首道了个谢字。
“伯伯......可否告诉我，他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止戎听见伯伯二字表情沉了一沉，他没有应也没有反驳。
“乖巧聪明，俊朗明媚。他自小就很有福气，将心放在肚子里。”
高渊摇摇头，自嘲般笑了笑：“若是真的有福气，便不会出生在我们高家了。”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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