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早就不是两年前那个江南了。
这里早就没有了她的家。
她在皇恩寺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有一天,就这样不见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带走了一样东西。
那便是在东都时,子清戴着的那副面具。
当子清发现程阑离开的时候,早就已经人走茶凉,不剩半点的痕迹。
这几日子清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只冷着一张脸,除了打扫庭院,便是跪在佛前敲木鱼。
寺内僧众都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的脾气大家都再了解不过了,他自小就温顺开朗,从来没有过不去的事情。
但程阑的不告而别对他而言是个很大的打击,他根本想不通为什么她要走,又去了哪里。
说起来程阑走之前,似乎便有了预兆,只是当时的子清没有发现罢了,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一切都不是无迹可寻......
......
寺内僧众都知道,子清从东都回来以后,便带回来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不是别人,便是当年名满江南的大才女程阑。
两人回来的那天,天气晴朗,月明星稀,共同乘坐在一匹黑马之上,程阑的脸上还斑驳着泪痕,一看脸上便是刚刚下过一场琉璃雨。
子清不曾剃度过,却也是佛家子弟,是寺中僧众的好师弟。
程阑又捐了不少的香火钱,在众僧人的眼中她是个有钱又菩萨心肠的好人。
尤其是一梦,手中握着签筒便开始摇卦。
“一梦,你作甚呢?”
一梦笑笑:“敲定一个良辰吉日,看看师弟与程小姐何时成亲比较好。”
师傅敲了敲一梦的脑袋,小声道:“你倒是考虑得周全,你问过程小姐和你师弟的想法了吗?”
方丈法号止戎,已经年近五十,却依旧威风凛凛,他并不是个面目和蔼的人,反倒是比颜王殿下还要再粗犷几分。
一梦缩了缩脖子,讪讪笑了笑。
“师傅......徒儿也是关心师弟。”
“嗯,若是你真的关心你师弟,那就去扶一下他吧,瞧上去,他腿是受了伤。”止戎的眉头竖起,有些凶巴巴的,“还不轻。”
一梦歪了歪头,朝着师弟的方向仔细观察,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
“子清。”远远的,止戎唤了子清一声。
子清看了过来,眼底满满都是清澈与思念。
“师傅......师傅!”他自小是师傅带大的,情同父子,虽然就像一般的父子一样,长大之后关系就没有那么亲近了,但两年不见师傅,再次见着,心中总是难掩激动的。
他瘸着一只腿,快走了两步,发现是在疼得紧,又放轻了脚步。
“腿不便,就不用走过来了,时辰差不多了,该上晚课了。”止戎转过身,对着一众看热闹的僧众道,“嗯?都还不回去?”
他甚至没有朝子清走进一步,只是远远一声后,便不再看他了。
一梦总觉得有些奇怪,自从师傅与反贼军头目聊过一次天之后,师傅就变得奇怪了起来,原本就鲜少见人,回来之后便闭关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还辟谷了好几天。
尤其是这一次子清回来,师傅的态度又如此不冷不热。
真是叫人好生琢磨不透啊......
“一梦啊,你先拿着伤药,去你师弟的房间的等着。”止戎拍了拍一梦的肩膀。
一梦身躯一震。
“知,知道了......师傅。”
他好生听话地拿着一瓶伤药,乖乖等在子清的房间里。
子清先去为程小姐安排厢房了,还未回来。
师傅早就知道子清要会来,于是早早就将他的房间收拾妥当了,床单被褥都是新换新洗的,还在太阳底下晒了整整一个白天,如今他的整个房间都是暖洋洋的,有一种若有若无舒适的气味。
一梦拿着药瓶,心里想着今日的晚课不用上了。
他靠坐在窗边,窗外吹来徐徐的风,吹的悠闲。
直到子清从门里走进来......
“师兄。”
“诶。”一梦转过身,笑盈盈看着子清,“师傅说让我给你来送点伤药。”
“还是师傅细心。”子清接过药瓶,给了一梦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一梦抱着他抱个人都差点摔一个踉跄的可怜师弟,悠悠道:“路都走不稳啦?和师兄说说,一路上都吃了什么苦......”
“这个,说来话长。”
......
回到了江南之后,他们先在乡间的一个小屋落脚。
皇恩寺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若是马不停蹄,怕是也要一天一夜。
此处名叫风月林,却毫无风月可言,只有冷冷的夜风透心凉。
林中那小屋看上去已经荒废了许久,风吹动屋门,吱嘎吱嘎响。
这小屋总共有两个房间,程阑与子清一人一间,张叔在外堂打了个地铺。
这一夜,程阑睡得不好,到了后半夜就被噩梦吓醒了。
当她从梦中醒来之后,就立刻掉入了现实中的噩梦。
她听见房间外有响声,那声音很是奇怪,像是东西磕碰的声音,又像是木头断裂。
可风月林是荒山野岭,就算是有人打家劫舍,也打不到这里来。
她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
门外的声音依旧还在窸窸窣窣的。
只是须臾,她终于听出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在东西磕碰的声音之中,还夹杂着一些厚重的呼吸声。
那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而是来自于野兽......
糟了。
她心中一沉。
莫不是进了什么野兽?
她瞪大了眼睛,心跳骤停又狂跳,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她屏息凝神,此刻她的心绪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张叔还在门外,若是真是进了野兽,怕是多半已经糟了那东西的毒害了。
想到这里,她便不知道要如何保持冷静了,她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若是魂灵有形,她觉得此事自己的魂灵定是扭成了一团。
她不断地发抖,眼泪从眼眶中涌出。
张叔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现在有多恨啊,却什么都无法去做。
直到外面安静了,死一般的安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她方才敢下床去开门。
只是为时已晚。
张叔被咬掉了一个手臂,半截小腿。
房间里四处都布满了杀戮的气息,还有四处分布血染的兽爪印。
她甚至不敢放声去哭,只是跪在张叔面前,无休无止地掉眼泪。
不过有一件事,是她不知道的。
方才外面的那家伙,并不只是一直山林野兽,而是来自魔界的异兽。
它是受人所托,来到的这里,要吃掉一个人。
他这只是认错了人罢了。
子清醒得太晚了,当他发现张叔尸体的时候,程阑已经哭了有一会儿了。张叔残缺的身体已经凉了。
子清嘴巴笨,压根就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程阑,而且他自己也吓得不轻。
被野兽撕咬过的尸体,触目惊心。那张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脸也再也不会再以笑颜面对他们了。
于是子清只能抱着正在哭泣的程阑,用最温柔的无声陪伴,告诉程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让她依靠。
子清也哭了很久,当天的情况就是两人在山风瑟瑟的小屋里,在血腥与失去中,依偎在一起哭泣。
但事情并没有这样过去,第二日清晨,子清与程阑将张叔的尸体葬在山林之中,他们随身也没有纸钱,周围更是寻不到人家,于是只用一个小坛子装上了一些坟头土,打算带回去再寻地方安葬,供奉。
子清驾着马车,载着程阑,一路上两人都听哀伤的,没有话可以说。
都说坏事都是一起来的,真不是假的。
他们自小屋出发,不过两个时辰,便被一队蒙面人给拦在了半山腰。
他们不像是山匪,倒像是一帮蓄谋已久的恶贼。
“你就是高子清?”蒙面人的头目指着子清,语气满是怨恨。
子清完全摸不着头绪,他确实是子清,但他却不姓高。
“我不是,你们寻错仇了。”他理直气壮朝他们道,“我乃半个出家人,自小生在佛堂,我与阁下不可能结仇。”
对方本来好歹还耐心听了一会儿,听到了自小生在佛堂,明显脸上的表情就变化了,不是趋于平静,反倒添上了变本加厉的恨意。
“那就没错了,我们寻的就是你的仇!”
子清有些彷徨,跳下马车,准备与他们硬抗。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冲着自己来的,总是要去面对的。
故事说到这里。
一梦已经将一瓶药粉一股脑地撒到了他腿上那道长疤痕上。
“阿弥陀佛,你们能活着回来,也是不容易。”
看着已经疼得咬紧牙关的子清,他皱起眉头来。
他心中有一个关于此事的猜测,但也只能埋在心里,这是一件不可能在子清面前说出来的事情。
这,关于子清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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