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像密集鼓点那样激烈的颤动着,攀着桌沿的手指微缩,她几乎快要在他的眼睛里溺毙。
陈盏躲闪着挪开视线。
察觉到她的不淡定,贺京遂低低轻笑着勾唇,打火机被他把玩着,骨骼分明的手指捏着旋转,散漫又游刃有余。
那打火机的样式就在她眼角余光里飘来飘去,虽垂落视线,但陈盏却能感知头顶的那束灼热目光,烧得她头皮发麻。
“不敢回答?”就连质问的声音也是很轻的,但轻得太过,就变得浮薄,“心虚了?”
“没有。”陈盏机械的摇着脑袋,那样子有些木,“我没有要拿你的打火机。”
贺京遂微挑动眉梢,黑眸灼灼,似乎饶有兴趣听她接下来的解释。
但……这要怎么解释。
陈盏紧绷着脑袋里的弦,咽了咽嗓,胡乱找了个理由,“只是刚刚看到了,有点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陈同学,有些东西,你应该和它保持距离。”
比如他手里的打火机。
贺京遂熟稔的用拇指拨开打火机的盖子,“咔嚓”一声,一簇蓝色火焰亮起。
映进她的瞳孔里,美丽,却又危险。
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但贺京遂也说了和他们同样意思的话,他明明最是张扬,骨子里野劲儿十足,就算是危险得如同刀尖上的绯血,他也会想要去尝一尝,就更别提劝别人了,他甚至压根不在意除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为……为什么?”
“因为你是好学生啊,”贺京遂“啪嗒”一声,火光熄灭,蓝色焰体在空中消散,他将打火机放进兜里,直接摁灭了陈盏的好奇心,“打火机这种东西,是坏学生才有的。”
恍然从这场酣甜的梦里醒来,陈盏顿悟。
是啊。
就像好学生与坏学生。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
因为楼颜的那通电话,国庆七天长假,陈盏不得不回家里一趟。
她本打算假期第一天再回去,一是想在医院里多照顾照顾贺时宜,二是她想尽可能的减少和楼颜相处的时间,毕竟她们母女俩,从来没有过促膝长谈,三五两句话不好,就把天聊死了。
可这一切的计划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打断。
是江遇打来的。
接到他的电话时,陈盏正坐在病床边给贺时宜剥橘子。
她走到窗边接电话,看见温温的燥风将树梢吹得摇摇晃晃,电话里传来江遇柔和润朗的声音,带着笑意,“盏盏。”
“江遇哥。”陈盏面上不惊,唇角有喜,“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不能给你打电话吗?”江遇在电话那头笑着逗她,“还是说,我们盏盏已经快要把哥哥忘了。”
“没有,”陈盏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有些意外。
江遇和她是邻居,大她几岁,大三的时候作为交换生去国外留学,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听说他在国外做研究,平日里工作很忙,他们这些年也都没怎么联系,若不是这次他突然回国,她可能还真跟他说的那样,快忘记他了。
“算了,不逗你了,你最近怎么样?”
陈盏说:“生活顺利,心情愉快。”
“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
陈盏没理解这句话。
直到江遇又说:“我听我妈说,你高考志愿改报了美院,楼姨因为这个跟你发了火。”
这话怎么传进他们家耳朵里,陈盏是知道的,她微微皱眉,只简单解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江遇哥,你别再多问了。”
她的声音不似刚刚雀跃轻快,低低沉沉的。
“我不问,只是担心你,暑假那两个多月没少受苦吧?”
陈盏垂眸默认。
高考之后的两个月暑假,陈盏确实很不好过,楼颜整天罚她骂她,把她关在家里没有一个好脸色。
她也知道这样不对,也知道不应该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可是她就是想试试,想试着走走没有被楼颜安排过的人生。
“这都过去了。”
“不过楼姨也是为了你,盏盏,我不过问你的选择,但是背着楼姨临时修改志愿这种事儿确实是你做错了,”电话里的声音逐渐语重心长,“楼姨从小管你管得紧,是因为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她心疼你,才对你这么严格,你别怪她。”
“我没怪过她。”陈盏嗫嚅着声音,冒着委屈,“我也知道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好。”
可是方式不对,只会一遍又一遍的伤她的心。
“既然这样,那就早点回家吧。”
“还是不了,江遇哥。”陈盏想也没想就拒绝,“我明早再回去。”
那通电话之后,和楼颜之间的气氛还尚未缓和,她回去也是坐冷板凳,说不定又要被她唠唠叨叨的教育一顿。
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晚点回去。
她做的这番打算,江遇听一句话就明白过来,在电话那头笑笑,真心劝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楼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盏盏,你也不想一直和她就保持这种你不来我不往的关系吧。”
确实也不想,陈盏有一丝丝松动,但又怕是自己一厢情愿,叛逆劲儿上头,破罐子破摔道:“是她一直耿耿于怀跟我生气,这明明就是她自己的问题。”
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江遇被逗笑,迎合着她的脾气,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啊,我们盏盏宽宏大量一点,不跟她计较好吗?”
她本来也没有多计较什么,只是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楼颜能理解她的心情,不要再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话都说到这个层面上,陈盏也不好不答应下来。
江遇跟她说来接她,两人说好了碰面的地点,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跟贺时宜说明情况,她大发慈悲的放人,“那你赶紧回家吧,你不用担心我这儿。”
“好,那我走啦,你要有什么事就跟我打电话。”
陈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她挥手说再见,然后离开病房。
病房里少一个人,便安静很多,贺时宜靠坐在病床上,双手环胸,故作深沉的出神思考着刚刚陈盏打的那通电话,她不小心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听清了一二。
陈盏给电话里的那个人喊哥。
是个男的。
听刚刚她说话的语气,还挺亲密。
这是……有情况啊。
贺时宜簇得一下亮了眼眸,跟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但下一秒,额头被人屈指敲了下。
“啊。”思路被打断,她回神抬手去捂,也抬眼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贺京遂,“哥?你怎么来了?”
她微皱眉头可怜吧唧的小表情倒是挺丰富的,贺京遂缓缓地勾了一下唇角,逗她,“怎么,打扰你和帅哥做白日梦了?”
床头立着的玻璃瓶里的桔梗被他换下来,装上新的,晶莹剔透的水珠还残留在花瓣上。
贺时宜看着那花笑了,她最喜欢的就是桔梗,没回答他的打趣,恍然大悟他来此的目的,“你原来给我送花来了。”
她眼睛笑得弯弯的,灿烂又生动的一张脸。
就要跟他说“谢谢哥”时,贺京遂一句话又将这份感谢堵了回去,“蒋谦南给你买的。”
“蒋谦南?”贺时宜惊讶得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的眨了眨眼。
贺京遂扭过头来,视线对上她那快要傻掉的眼睛,“这下不叫哥了?”
重点不是这个,贺时宜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怎么还给我买花了。”
“估计是钱多没地儿花吧。”
“……”
贺时宜不深想蒋谦南为什么给她买花,比起这个,她现在八卦欲很重,也不分对象是谁,拉着贺京遂就一顿分享。
“哥,我发现一个情况。”
贺京遂坐在靠床边的那张板凳上,手机“叮咚”响了下,他掏出来回信息。不知道她在卖什么关子,贺京遂分出三分心思挺配合的问了句:“什么情况?”
“盏盏好像在偷偷谈恋爱。”
打字的手一顿,贺京遂抬眼看向她,锋利的眼神似乎在考究她话里的真实性,却又不出半刻有所收敛。
后又垂下眼,继续打字回复手机里的信息,一副事不关己的闲散模样,“别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跟我有关系啦,”贺时宜说:“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看着贺京遂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所改变,甚至无动于衷,八卦的心思偃旗息鼓,**缩减了一大半,她没了心情,“算了,你应该也不喜欢听这些,我还是找别人吧。”
贺时宜说着,就从枕边摸出手机,笑着跟别人打字聊天。
她聊得认真,一点也没察觉贺京遂朝她抛去的视线。
……
陈盏和江遇说好在医院附近见面,她人到那儿时,江遇已经先到了。
还东张西望着四处找人时,江遇就率先看到她,跟她挥手,“盏盏!”
闻声看去,陈盏看见路边的某辆黑色轿车里的男人,对江遇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少年长身玉立,温润明朗,笑起来总是如沐春风,而现在的他,褪去了一身青涩,被成熟装点,是稳重的大人。
她笑着走过去,跟他打了招呼,“江遇哥。”
江遇下车,迎上去,他穿寻常质地的白衬衫,袖口凌乱卷到手肘,衣领松两颗扣子,露出锁骨。
还是记忆里的翩翩少年郎。
“好久不见。”
江遇笑着,那双温和的眼睛注满和煦的阳光,落在她眼睛里。
陈盏跟他打趣,“确实很久没见了。”
“小没良心,”江遇抬手刮刮她的鼻子,故意说给她听,“这么多年,也不见你给哥哥打个电话,给你发邮件你也已读不回。”
陈盏抬手摸摸鼻子,解释道:“这不是怕你忙嘛,更何况你走的时候我刚好学业紧张,我本来也想给你回邮件的,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每天严格把控我玩电子产品。”
说得有些小委屈,江遇低声笑了笑。
随后,两人就上了车。
路上,江遇问了些她的大学生活,以及刚上大学习不习惯,陈盏都一一回答。
想到他们碰面的地点,江遇又问:“怎么约在医院附近见面?你身体不舒服吗?”
陈盏说:“不是我,是我室友,她得了急性阑尾炎,本来打算明天回家,今天再多陪陪她的。”
“没有家属在这边吗?”他随口问。
陈盏怔了一下,没隐瞒,“…有的,有个哥哥。”
“那就不用再担心了,盏盏,”江遇扭头看她,“你室友有哥哥在,你在那儿待着也不方便。”
言外之意,她是外人。
有些黯然神伤,陈盏微垂眼睫,情绪低落。
江遇说得没错,若不是因为室友这份际缘,她跟这对兄妹没有任何关系。
车子驶进一别墅园区,江遇送陈盏到了家门口,她下车,跟江遇挥手说再见。
“快进去吧,和楼姨好好聊。”
“嗯。”
车窗缓缓摇上隔绝视线,车子启动开走。
看着那辆车驶远后,陈盏才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她的家,站在原地,她有些踌躇不安。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她才抬脚走了进去。
楼颜是高中数学老师,下午没她的课,所以很早就回了家。
闲暇的午后,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教案,听见门口动静,下意识抬眼看去。
陈盏从玄关走进来。
大概没料到她在家,和她那双淡如水的眼睛对上时,陈盏身子明显一怔,小声开口喊她,“妈……”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楼颜翻了一页手里的教案,她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顺口问一句。
他们之间的交流一直都是这样。
很少掺杂情感,陈盏也早已经习惯。
按照往常那般,她回答:“江遇哥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早点回来,让我跟你好好聊聊。”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要聊什么。
但楼颜直接拒绝了这个请求,“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聊的,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读完这个大学,之后我会想办法安排你出国。”
她还没放弃让她出国留学的打算。
陈盏皱眉,感到不悦,气急攻心,连调高的语气都着急了半分,“妈,我说了我不出国,您怎么每次都喜欢擅自替我做决定。”
“从小到大,你都管着我,我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陈盏越说越急,“我明白您的苦心,但是我现在长大了,我可以为自己负责,为我的未来……”
“啪!”
被合上的书猛地被她甩到茶几上,发出一声巨响,直接打断了陈盏的声音。
那颗想冲破被她束缚的心脏滚热的跳动着,她看着脸色极差的楼颜,眼里有恨铁不成钢的悲怆,听着她说:“所以我管你这么多年,还是我的错了?”
陈盏张唇想解释,却又听见她说:“我这么努力的培养你,想让你变得优秀,就是希望以后出了社会别人能高看你一眼,这难道也错了?”
“没有,我不是……”陈盏摇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一步步把你教好,可是你呢,你怎么报答我的,背着我临时改报艺术学院,我是不是很早就跟你说过,艺术不是你要走的路。”她越说越觉得火大,甚至有些崩溃,“京北大学有什么不好,那可是顶尖学府!比你那个什么艺术学院好了不止百倍千倍,真不知道你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都坚持了那么多年了陈盏,最后一步,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放弃!”
比以往哪一次都委屈,她眼睛泛酸,喉头也哽塞的很。
即便难过到快要说不出话来,陈盏也还是倔强的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声音微颤的告诉她,“因为我想自己做一次选择。”
哪怕最后的结果并不如她所愿,她也想为自己做一次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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