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人柔柔道:“说……说那男子给了柳姑娘一样东西,看着沉甸甸的,柳姑娘接了就往静心苑去,两人走得近,说话时还……还凑得挺近……”
她故意把话说得暧昧,眼角偷瞄赵祯的神色,见他眉头微蹙,心里暗暗得意。
“沉甸甸的东西?”赵祯重复了一句,目光转向柳嘉之,“你接了?”
柳嘉之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回陛下,臣女从未见过什么男子,更不曾接任何东西。”
张美人几步凑到赵祯身边:“陛下何必跟她费口舌!她说没接东西,让奴才们搜搜便知!若是搜不出,臣妾甘愿领罚。可若是搜出来了……”
她眼风扫向柳嘉之,“就别怪臣妾说句难听的,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留着也是祸根!”
柳嘉之浑身一僵,下意识攥紧了袖中那枚银哨子。
张美人见状,得意地拍了拍手:“来人,给我搜仔细些。尤其是袖袋和衣襟,别让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了去!”
“不可!”她声音发紧,往后退了半步。
张美人冷笑一声,“看来柳姑娘是心虚了!来人啊,给我仔细搜!”
*
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立刻上前,眼神里带着打量,显然是早有准备。
赵时念吓得抱住柳嘉之的胳膊,哭喊着:“不许碰我姐姐!”
柳嘉之把公主护在身后,死死盯着张美人:“贵妃娘娘这般咄咄逼人,莫非早就给臣女备好了赃物?”
张美人脸色微变,朝嬷嬷使了个眼色。
“陛下!”柳嘉之眼圈发红,“臣女虽出身微末,却也知廉耻!这般当众搜身,与折辱无异!”
赵祯没说话,只垂眸看她。
张美人在一旁冷笑:“廉耻?真有廉耻,就不会跟野男人钻静心苑!我看你是怕了吧?”
说着催促着嬷嬷,“动手!出了事我担着!”
嬷嬷的手刚要碰到柳嘉之,赵祯忽然抬了抬手。
“慢。”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嬷嬷们立刻停住,垂手侍立。
张美人急了:“陛下!”
赵祯没理她,反倒朝柳嘉之走近半步。
*
赵祯比柳嘉之高出一个头还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垂落的衣袖上:“藏了什么?”
这声音压得极近,柳嘉之浑身一麻,下意识后退,却被他伸手轻轻搂住了后腰。
“臣女没藏任何东西。”柳嘉之声音虽小但异常坚定。
赵祯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嘴角勾了勾,转而对张美人道:“她既说没藏,便是没藏。”
“陛下!”张美人还不死心,“您怎能凭她一句话就信了?这柳嘉之来历不明,保不齐……”
话没说完,赵祯忽然伸手,极快地往柳嘉之袖口里一探,又收了回来。
动作快得像错觉,只有柳嘉之清楚地感觉到,那枚银哨子被他勾了一下,又稳稳落回原处。
“你看,”他摊开手,掌心空空如也,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纵容,“确实没东西。”
柳嘉之的心跳得像要炸开。
他摸到了?他不仅摸到了,还帮她瞒过去了?
*
张美人忽然跪下:
“臣妾也是担心公主年纪小,怕被人哄了去。毕竟她来历不明,万一……万一是什么人安插进来的眼线,伤了陛下或公主,臣妾万死难辞其咎啊!”
赵祯忽然笑了笑:“眼线?能被你宫里的人随意锁进静心苑,这样的眼线,也太不中用了。”
张美人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
赵祯收回手,理了理衣袖,对柳嘉之道:“被锁进去时,可有反抗?”
柳嘉之据实道:“挣扎过,摔了一跤,蹭破了些皮。”
“让太医再来看一趟。”
“不……不必了,谢陛下。”柳嘉之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细若蚊吟。
赵祯没再坚持,只对张茂则道:“往后锦华阁多加派些侍卫。”
又看了眼张美人,“你也回去吧,好好反省。”
张美人咬着牙,狠狠剜了柳嘉之一眼,悻悻走了。
*
暖阁里终于安静下来。
赵时念拉了拉柳嘉之的衣角:“姐姐,你脸好红哦。”
“冷吗?”赵祯忽然开口。
柳嘉之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控制不住在发抖:“不……不冷。”
赵时念抱着赵祯的腿晃:“父皇,姐姐是刚才被坏人吓着了。”
赵祯被女儿逗笑,弯腰将她抱起,目光却越过赵时念,落在柳嘉之肘上的伤处。
“药呢?”他问。
侍立一旁不敢出声的宫女听罢,急忙搜出金疮药呈上。
赵祯只伸出手接过,递到她面前:“自己涂,还是要朕帮你?”
柳嘉之的脸骤然红了,连忙接过:“臣女自己下去涂就好,谢陛下。”
“就在这涂,朕看着你。”
*
柳嘉之迟疑片刻,看着赵祯不容置疑的神色。慢吞吞旋开瓶塞,倒出一点药膏在指尖。
她的指尖刚要碰到伤口,忽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轻点。”赵祯的声音难得认真。
柳嘉之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
赵时念在他怀里好奇地歪着头:“父皇,你会涂药吗?”
赵祯没说话,另一只手抢过柳嘉之手里的药瓶,倒了些药膏在掌心搓热,然后才极轻地覆在她的伤处。
他的动作很慢,指腹避开最红的地方,只在边缘轻轻打圈。
柳嘉之僵着身子不敢动,只能低着头看他的手。
“疼?”他抬眼问。
“不疼。”她的声音轻得不可闻。
“这宫里不比外面,”他忽然开口,语气淡了些,“人心叵测,凡事多留个心眼。”
没有猜忌,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说不清的提醒,像长辈对晚辈,又像……别的什么。
“谢陛下提点。”她低下头。
赵祯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又悄摸勾起,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直到把药膏涂匀,他才松开她的手腕,顺手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好了。”
柳嘉之慌忙收回手:“多谢陛下。”
赵祯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点莫名的烦躁。
他站起身,将赵时念抱回榻上:“朕还有奏折要批,你们歇着吧。”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回头看了眼柳嘉之:“有朕在,那哨子用处不大。”
柳嘉之猛地抬头,他已抬脚带着内侍浩浩荡荡出去了。
*
那座带小跨院的门一如往常被踹开,晏井承浑然未觉。
他正蹲在地上,手持铜箔,对着烛光反复弯折,胡茬已经爬满了下颌。
这是他把自己关在这里的第七天。
喻赤提着食盒进来,差点被脚边的木架绊倒。
那架子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铜线,顶端支着个陶制的圆筒,筒口蒙着层绷紧的羊皮纸。
旁边散落着,几卷画满奇形怪状符号的图纸。
“我说你这几天到底在瞎捣鼓些什么?”喻赤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搁,踢开脚边的铜线。
“前儿拆了我爹放这的那只铜壶,昨儿又让我去药铺买了半斤硫磺,今儿这羊皮纸是要学道士画符?”
晏井承没抬头,铜箔被折成个小巧的螺旋转了转,眉头拧得更紧:“还差些。”
“差什么?”喻赤蹲下来,戳了戳那陶制圆筒,“我问你,小之说等我们,你还不赶快想招,在这儿跟堆铜片较什么劲?”
晏井承的手猛地一顿,铜箔啪地断成两截。
*
他抬头时,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铺开:“这个就是小之要的。”
“小之?”
“她要能听见家乡声音的物件。”晏井承捡起地上的断铜箔。
“在益州,她指着烟花跟我说,想要个能装下声音、装下光景的东西,隔着千里也能让亲人知道她好不好。”
他忽然起身,走到木架前,拿起那陶制圆筒,对着筒口轻轻呵了口气,羊皮纸微微震动,发出细碎的嗡鸣。
“我试过了,用绷紧的皮纸能传些响动,可太远就听不清。或许……或许用更细的铜丝缠在筒外,再配上打磨过的磁石,能让声音走得更远些?”
他说得认真,眼里竟泛出点光。
喻赤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没了火气。这傻子哪是在造什么物件,分明是把柳嘉之随口说的一句戏言,当成了救命的浮木。
“你就算造出这劳什子……”喻赤的声音低了些,“她在宫里,能收到吗?官家能让她收到吗?”
晏井承的动作僵住,陶筒从他手里滑下。
他望着地上那堆七零八落的铜片、羊皮纸、磁石,忽然笑了一声,笑声里有点说不清的执拗。
“造出来再说。”他弯腰捡起陶筒,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
*
锦华阁,三更刚过,忽然炸开一声尖叫。
柳嘉之刚蘸了墨,想补完准备给官窑的那半幅小兔子花样,手一抖,墨点溅在宣纸上。
她掀帘冲进去,正看见赵时念缩在床角,怀里死死抱着被角,手指着床头那尊彩绘陶娃娃。
“它们……它们都在看我!眼睛!好多眼睛!”
江安七正跪在榻前,想把她搂进怀里,却被她狠狠推开:“别碰我!它们会吃掉你的!”
小姑娘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涣散得像蒙了层雾,明明是熟悉的眉眼,此刻却透着股让人心惊的陌生。
“念念不怕,”柳嘉之放轻脚步走过去,“你看,那陶娃娃是白日里你亲手画的呀,它的红嘴唇还是念念描的呢。”
她慢慢蹲下来,顺着赵时念的目光看向床头。
那陶娃娃是前几日柳嘉之托官窑送来的玩意儿,憨态可掬,此刻在烛火下,彩绘的眉眼倒真显出几分诡异。
赵时念却猛地摇头:“不是的……它们换了眼睛!黑的!像洞里的蛇!”
她忽然抓住柳嘉之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姐姐,它们要抓我走!去那个黑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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