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松田阵平看了一眼标价，两千五百万日元，他不吃不喝，五年的工资。
萩原研二也看了一眼标价，下意识赞扬道：“小一红的眼光真好……嗷！”
他的后脑勺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这是夸眼光好的时候吗！”松田阵平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小孩子没有管他们的眉眼官司，目光热切地看着松田阵平。
“可……咳，听着，一红，这个不可以。”
他要怎么说呢，松田阵平在组织措辞，他不太想直白地告诉孩子太贵了，他买不起。
但思考了几秒，松田阵平还是坦白：“太贵了，爸爸买不起。”
“那我过生日可以要这个做礼物吗？”夏目一红表示很懂，夏目唯也经常说，昂贵的东西就是很少见的、不能随意拥有的东西，只有在生日等特殊纪念日，才可以拥有。
她补充了一句：“妈妈说过，过生日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只要是商店里可以买到的。”
“……”松田阵平猜到了夏目唯之前发的短信的意思了，他更加惊诧于，夏目唯怎么会说这种话。万一一红看中一栋别墅，难道也要买来送做生日礼物吗？
但是他不好直接反驳夏目唯的话，他可以和夏目唯争议某件事情，但不可以对孩子说，你的母亲说错了。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但鼻梁上的墨镜却越来越滑，鼻尖上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夏目一红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嘴巴越来越扁，脸也皱起来，小手抓着旁边的柱子，眼里满是质疑，似乎在说，难道你在说谎？还是妈妈在骗我？
松田阵平真怕她就地打滚，开始哭闹。
还是萩原研二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缓和气氛，主动提议：“小一红真的喜欢这个项链吗？要不要仔细看看，试一试？”
他摸了摸小孩的头，十分自来熟地带着夏目一红走进新开张的店铺，和里面站着的店面经理搭话，姐姐长姐姐短，将对方哄得很开心。
他话音一转，又委婉地提道，自己带着朋友孩子来这里，刚好看见美丽的珠宝，小孩子多么喜欢，多么赞叹，十分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但这怎么可以呢。
女店长盯着对方的脸，犹豫了两秒，就倒戈了，主动提出可以让小孩试一试。
“……哎，真的可以试一试吗？实在太感谢了！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为难，小一红很乖的，就站在这里看，不会损坏东西的。”
萩原研二双手合十，歪头，比了一个wink，看得女经理心头小鹿乱撞，拿出钥匙，打开了保险柜，将那个项链拿出来了。
夏目一红激动得涨红了脸，主动带上手套，轻摸项链的轮廓和花纹，凝神细看那诱人的深蓝色宝石，越看越觉得美丽。
“来试一试吧。”店面经理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不是那种闹腾的小孩，好感度的驱使下，开始自我安慰，遇见重要顾客，试戴一两次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夏目一红很激动，她稍微矜持地抬高下巴，让店面经理帮自己把珠宝戴上，嵌满宝石的项链对于小孩子来说太过沉重，让她整个脖子都沉甸甸的，略微不适地动了动。
“快照相。”萩原研二偷偷撞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肩膀，小声提醒道，“不，录像。”
松田阵平咳嗽一声，脸色发烫，觉得这种白嫖店里的珠宝拍照的行为，有些太厚颜了，但顶着夏目一红期待的目光，还是妥协地拿出手机，给原地转圈的小姑娘录像拍照。
夏目一红没有戴很久，两分钟后，就十分礼貌地感谢经理姐姐，请她帮忙将项链取下来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残存着刚刚的冰冷。
“怎么样？是不是太笨重了，小一红？”萩原研二笑着问道，“戴上之后连走路都不方便了呢，还要担心跑起来会不会磕碰到。”
他试图用这种方法劝退小孩，想要美丽珠宝的心思。
然而失败了。
“我可以收在盒子里，放在我的房间里啊。”夏目一红用一脸叔叔好笨的表情看着萩原研二，振振有词，“妈妈种下的果树也很好看，但我也没有天天扛着它啊。”
“它太好看了，我想每天都看到它。如果把它挂在床头，每天睁眼就能看见，那我一定会笑醒的。”
萩原研二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所以，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拥有它啊？”
“啊，稍等一下，一红。”松田阵平说道。
萩原研二扭头，发现松田阵平竟然真的开始看标签，询问那位经理，可不可以打折。
他骇然，扯住松田阵平的衣角，低声问道：“小阵平，你是中彩票了么？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没有钱。”松田阵平将自己的衣服扯回来，这是上次那件衣服报废之后，小唯给他新制的衣服，可不能让他扯坏了。
他半蹲下来，清清嗓子，对着一红说道：“当然，生日礼物想要什么都可以。但是这个生日礼物，指的不是你四个月后的那个生日哦。”
“而是你二十岁的生日，那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生日，是成年日。”
“如果一红真的很想要，可以将它预定做自己二十岁的礼物。那接下来，只要耐心地等待十四个春秋轮换，就可以拿到了。”松田阵平装作没看见小孩懵懂皱起来的脸，耐心地解释道，语气缓和。
“但这样特殊的日子只有一个，一红确定要占用这个名额吗？不考虑一下要别的更想要的东西吗？确定了就不能出尔反尔了哦。”松田阵平眨眨眼睛。
“啊——”夏目一红听懂了，她皱眉，陷入了纠结。她的确犹豫了，就如同进入果园想要摘取最大最红的苹果的果农，不想太早定下答案。
松田阵平勾唇：“如果一红还不能决定，我们先回家慢慢思考怎么样？这里蹲着不舒服，妈妈做好了饭，正在家等我们。”
夏目一红成功被哄走了。萩原研二鼓掌庆贺，暗中抹了一把汗，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什么坏结果。
不过蓝宝石……萩原研二的目光转到角落里放着的一个小号蓝宝石手镯，看起来像是儿童款的，标价十五万。
……
等到松田阵平回到家，一直维持的平静笑脸就垮下来了。
他艰难地吃完午饭，等到几个孩子午睡的时候，对夏目唯抱怨这件事情。
“你怎么能和一红说那种话呢？”
“哪种话？”夏目唯斜了他一眼，“我明明告诉你不要走那条路。”
松田阵平气势微顿，但很快挺起腰板：“你这是治标不治本，一红喜欢出去逛，总能看见那些昂贵的东西。我们需要教导她的是金钱观，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拥有的……”
“这是一红从幼稚园回来的时候问我的。”夏目唯忽然开口提起了另一件事，“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有的东西，她却没有？”
她的脸色苍白，目光变得晦涩，语气也越来越强硬。
“和她同班的一个小孩，穿得是迪#尼定制款的公主裙，还会换上配套的头饰和鞋子，每天打扮得像一位真正的公主。”
“还有的小孩，自带的点心是某地季节限定的特产……”
“等一下，小唯，你冷静一点。”松田阵平敏锐地感受到了夏目唯对于这个话题的偏执，联想到她和她父母的仇恨，连忙打断施法，“不能提供给小孩子最好的物质条件，不是否认一位优秀的父母的标准啊。”
夏目唯瞥了他一眼，然后闭了闭眼，语气恢复平静：“……我告诉一红，只有太过娇气的孩子才会想要很多东西。但作为正常的小孩子，有几样非常想要的东西是正常的。小孩子也要有‘拥有喜欢东西’的权利和自由。”
“所以和她约定，每年的生日，是获得喜欢的东西的日子，无论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是可以买到的，都可以。”
“但有些东西太昂贵了，”松田阵平皱眉，“她应该正确认识物品的价格。”
“然后做一个乖宝宝？克制自己想要的**？不要妄想超出购买能力的东西？或者，不要麻烦父母？等到她自己长大挣钱，再想买什么买什么？”夏目唯语气带着嘲讽。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因为他感受到了，夏目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而是在和……某些过去对话。
“一年一次的欲、望，我认为决不能被批评为想要的太多，甜甜。”
“金钱并不能成为，我们拒绝给孩子买他们渴盼的东西的借口。”夏目唯语气幽幽，“因为这昭示的，不是小孩不懂事，而是我们的无能。”
“如果连这种简单的条件都不能达成，那在最开始就不要选择做父母。”
“照你这么说，除了亿万富翁，其他人是不是都不配生孩子了？”松田阵平觉得可笑，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责怪。
没想到夏目唯点头了：“是啊，如果连我自己都不能在这个世道如鱼得水，迫切渴望的东西都没有得到。为什么要带小孩子过来呢？那样我不就和……一样，是一个又当又立的恶人了么？”
“如果那些小孩是作为养老工具、改变未来的赌资、实现自己梦想的媒介出生的，生下来注定要吃苦，那为什么要生他们？这就是不合格的父母。”
“你不能因为世上大部分人都在吃苦、吃学习的苦、吃工作的苦、委屈自己，就觉得，吃苦是必然的、能接受的事情。继而觉得，你为了满足自己的**，将一个陌生的灵魂拉到这个世界，然后它受苦了，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而不是你的过错。”
夏目唯慢慢低头说道：“我为了满足我做母亲的**，将一红她们带来这个世界，必然尽全力不让她们受一点委屈，而不能觉得世道如此，我无能为力是理所应当的。”
餐厅内的空气凝滞。这是他们从地铁事件结束后，第一次提起相关的事情。松田阵平的呼吸有些沉重，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反复几次，才重新找到了语言。
“或许你将父母想得太高尚了，对他们要求太多。但实际上他们都是普通人，不能要求这么多。”松田阵平半是玩笑地说道，“照你这么高要求，人类早就绝种了。”
夏目唯不置可否，她承认自己小的时候看了太多对此歌功颂德的书籍，最伟大的、无私的父爱母爱，但并不想降低标准，她认为只有这样的才是合格的。
“而且，小孩子不经历风雨的捶打，怎么能获得成长？”松田阵平先是反对，但又很快放软了语气，“你不用太紧张，太担心自己会亏欠孩子，太担心小孩子会受伤。”
“当初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没什么钱，不也顺利结婚，有了一红吗？可见你当时应该不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太好？二绿她们白天闹你了？我给你捶捶腰？”
松田阵平怀疑她是不是产后抑郁了。
不，夏目唯很冷静，她在心里反驳，当初我就那么想到，我是真的拥有了一切，做好万全准备之后，才决定要小孩子的。
哪怕一红生日礼物许愿想要一颗人造卫星，或者想要美丽国的白房子。我都可以给她找来。
那个项链，如果是一红和她一起出去逛街，估计她就买下来了，再对松田阵平说给一红买了个玻璃玩具。
所以为什么我永远不会在现实里组建家庭，却会爱上纸片人了。夏目唯思索着，又找到了第二个原因，因为在现实里，她的能力不足以满足她自己设定的要求，成为一个的合格的母亲。
但她并没有说出来上述所有心思的意图，而是躺在了床上，抬了抬下巴，示意松田帮自己按摩。
夏目唯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对于父母的想法和自我要求很有意思……松田本身的家庭背景原著交代的也比较清楚，所以关于此处的态度好判断，也好展开。
想努力多更，但总是很慢……坐在电脑前纠结好几个小时，最后拖到不能再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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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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