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噼里啪啦往身上砸。
陆煜然刚送完最后一单外卖，他把电瓶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自家楼下的便利店门外，就往便利店大门冲去。
他全身湿透了，南方的天气就是如此之奇葩，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迎面而来的是什么气候。
“哟，陆仔外卖送完了？”一个中年大叔整个人五仰八叉躺在摇摇椅上，正对着收银台，手里还拿着把蒲扇。
“这鬼天气，送个屁。”陆煜然抹了把额头，随即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李叔，你这有干毛巾没？借我用用，成落汤鸡了。”他跺了踩脚，想把运动鞋里的水甩出来点，湿湿黏腻的感觉让他浑身难受得不行。
早知道今天穿洞洞鞋出门了。
李叔慢悠悠坐直了起来，下巴朝收银台旁边挂着的一块半旧不新的蓝色毛巾努了努，“喏，自己拿。”他又补充道，“今天的雨够邪乎的，下午还好好的。最后一单送哪里了？没超时吧？”
“啧，老街那边的旧房，七楼！连个破电梯都没有。”陆煜然扯过那个蓝毛巾，上下打量了一会，没用，放回去了，顺手扯了几张桌子上的面纸。
“差点，就差两分钟。那门禁还不好使，叫了半天才开门，差点把门铃按爆。”陆煜然的衣服正紧紧贴在皮肤上，被便利店里的冷气一激，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走到冰柜前，拉开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挑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拧盖子的时候还有些纠结，但这是纯自虐行为，他做不到，喉咙干得简直快冒烟了，咕噜咕噜一顿，果然好受多了。
“喏，记账上，月底一起算。”他把瓶子放在收银台上面，又扯了两张纸巾擦了脖子上的汗。他站的地方正好是空调对着吹的位置，背后一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李叔，你空调能不能调高点？刚从桑拿房出来又进你这冰窖，我身子骨遭不住啊！”
李叔嘿嘿两声，指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大雨：“什么桑拿房？那明明是水帘洞！调高点？等会我这老身子还不得捂出痱子。”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慢吞吞起身，走到空调板前，象征性按了两下，“行了行了，给你个面子，喝冰水又淋雨，小心明天感冒爬不起来送单。”其实就是按了个节能，陆煜然瞄到了。
“感冒？等发工资了才敢病。”他自嘲无奈勾了勾嘴角，工作服下勾勒出年轻人略显单薄却紧实的轮廓。
疲惫这才后知后觉涌上来，他看着玻璃门外被雨彻底冲刷模糊的自家楼栋入口，叹了口气：“这破雨，啥时候停啊……”
就在这时，他揣在湿漉漉裤兜里的手机，隔着布料，清晰地响了一声，拿出来的时候屏幕早就亮了。
那不是电话铃声，而是再熟悉不过的短促新订单声。
陆煜然和李叔同时愣了一下。
他脸上的疲惫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烦躁取代，他暗暗骂了一句脏话：“操！”
李叔重新坐回摇摇椅，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你小子，没下线啊？”
“忘记了……”陆煜然冲进来的时候，脑子哪想过那么多，谁知道这个系统自己派单了。
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他有一瞬间想把这破手机扔出外面，但残缺的理智和干瘪的钱包制止了他。
“真他娘的催命。”他嘴上抱怨，手指却狠狠戳在屏幕上，认命接下这一单。
李叔的蒲扇慢悠悠地扇动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单子钱它就注定是要找你啊，认命吧，陆仔。”
“求您别念了，”陆煜然烦躁抓了下头发，这才刚喘上一口气，又要去加班了，“我这就去当水鬼。”
他认命冲出外面，把刚才的小电瓶停车架又踢回去，跨上已经湿透的车垫，这次的单子是个写字楼，不算太远，但雨很大，路况糟糕，等到达目的地，他发现比前面那一单好多了，至少有电梯。
送完这一单，他立马点下线，不然一会又要被系统安排了，他全身上下淋了雨后浑身难受，此时此刻只想要痛痛快快洗个澡。
终于，他又回到了家楼下，不过这次他没有跟李叔闲聊，他从便利店里接了条充电线，插上电瓶车充电口，红灯，可以，今天结束了。
雨势在回来的路上小了很多，比起刚才，现在更像老天爷在嘘嘘，一会多一会少的。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就像刚从大海里打捞出的咸鱼，只想冲刷全身，然后瘫倒在床上，这是目前能想到最幸福的事。
单元楼的入口老旧，声控灯时灵时不灵。
陆煜然摸黑着墙跺了跺脚，昏暗的黄灯才勉强亮起来，光束微弱得像下一秒就会不告而别。
就在这晦暗的光线，他猛然顿住脚步。楼梯口靠墙的角落，蜷缩着一个人影。
看起来是个年轻男生，体型跟自己差不多，但比自己又瘦削些，他怀里紧紧抱着用防水布包起来，看着鼓鼓嚷嚷的大东西，形状很不规则，旁边也散落一地但包裹同样严实的画板，和熟悉的颜料工具。
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头发湿漉漉贴在额角，肩膀还在微微发抖着，像一只被雨淋湿无处可去的流浪猫。
陆煜然明显愣了一下。
这老楼住着的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或者租住的上班族，这个时间点，这个狼狈的样子，还抱着这些画画工具的人，很明显……他没见过。
也许是新搬来的？
但哪有一搬来就缩楼道的？陆煜然心里嘀嘀咕咕着，疲惫让他懒得深究。他侧过身子，尽量努力不碰到对方，一步一个湿脚印，艰难爬上三楼。
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冲刷了一日的泥泞与疲惫，换上旧短袖短裤，陆煜然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外面还在下着小雨，楼道口的小插曲他也没多想，困意袭来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沉入梦乡。
……
第二天是周末，单子格外的多。
陆煜然就像绑定了被抽的陀螺，有人点单，有单抢，他就不断地在这个小市区周遭辗转着，从清晨忙到夜晚，想到账户里即将多出来的数字，心里多少有了点底。
晚上十点半左右，他终于结束了今天最后一单。把车停好，拖着一日复一日的疲惫，他再次走回那熟悉的楼道准备回家。
声控灯今天很听话，一进来就亮了。
陆煜然的目光又瞥向那个角落。
那人怎么还在？
姿势几乎没变，还是那样抱着东西蜷缩着，不过白天出门没看见他，难道他把这当睡觉的地方了？
他走近几步，那男生的头低垂着，衣服一角看起来还有点湿湿的，皱巴巴贴在腰间上，整个人透着一股被遗弃的孤寂感。
这个人不会真把这当家了吧？就这？
昨天的疲惫与自顾不暇的心情让他选择忽略，但此刻，对方狼狈的样子如针一般扎破了他疲惫外壳下的恻隐之心。
这老楼房的治安不算好，楼道进进出出的，一个毫无防备的人带着明显值钱的东西，实在太不安全了，更何况，这外边到处都是流浪汉，万一遇到……
嘶，他不敢细想。
他犹豫几秒，没有直接走上楼。在男生的面前停下，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生硬刻意：
“喂，哥们，你没事吧？”
那蜷缩的身影突然怔了一下，像是被惊吓到，他突然抬起头看着陆煜然。
陆煜然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很年轻，看起来，就比自己大一两岁的样子。
面前的人脸上苍白，眼下有很明显的青晕，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有神，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罩笼下，仍然能看出眼神里藏着警惕和茫然。
他长得很好看，带着点艺术气息的清秀感，可能是他旁边的绘画工具让他联想到的，只是此刻被狼狈和憔悴掩盖了一大半气质。
男生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把东西抱刚紧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的目光迅速打理着陆煜然身上的外卖服，又垂下眼，看了看自己沾满泥石的鞋尖。
陆煜然被他无声的回应弄的有些尴尬，“喂，问你话呢？你在这安家了？怎么回事？没有地方去？”他稍微提高了音量，带着点送外卖的语调直来直去。
男生沉默，又把头低下，身子缩得更紧了，拒绝交流。
陆煜然看他油盐不进的模样，他累得快死了，只想回去躺着睡大觉，偏偏路上碰到个闷葫芦，“哑巴了？”他的语气有点不耐烦，心里想着自己真多管闲事。
就在他准备回家，踏上第一阶台阶的时候，他看到那些工具，联想到了什么，虽然不知道这小子遭遇了什么，但这种无言的困顿，他可是过来人，他懂。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带着近呼粗鲁的干脆，“行了，别在这楼道躺尸了，看你的样子冻不死饿不死，但在这里待着算怎么回事，准备招贼呢？”
见他不回应，他决定给最后一次机会，语气生硬得像在命令：“我那屋，三楼，地方小，但总比这破楼道强点。你要不嫌弃今晚睡那儿，明天爱去哪去哪，别在这里吓得其他住户。”
男生猛得抬起头，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此刻正直勾勾盯着陆煜然。那眼神越看越复杂，有怀疑，有茫然，有惊喜，反正啥都有。
陆煜然也没再回头看他，只侧身让了点可以跟上去的位置。他知道自己可能多管闲事，也可以会惹上麻烦，但他没法将人丢在这冰冷的楼道口里。
一时兴起就开了[狗头叼玫瑰]期待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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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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