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然带着好奇打开箱子，纸箱突然探出个脑袋，小小的，灰灰的。那是一只瘦得皮包骨的小猫，眼睛周围糊了分泌物，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虚弱张着嘴喵喵叫，虽然声音很小。
“谢！白！岫！”他猛得转身，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带着难以置信，“这他妈是什么！你捡回来的？”
谢白岫听到声音，站了起来，朝着厨房走，就这样跟陆煜然面对面，听着他发脾气。
“我不是说过不许带不三不四的东西回来吗？”陆煜然指着纸箱。
“你说的是带……不三不四的人回家。”谢白岫心虚反驳。
“我靠？”陆煜然嘴抿成一条，无语两个人正刻在脑门上，面前的人居然跟他玩文字游戏，让他气不打一处来，脾气更是吁地生上来。
“你从哪弄来的这么个快死的东西？脏不脏，有病菌怎么办？传染给你还是传染给我？我们屁大点的地方，自己都活得跟狗一样，你还有心思捡猫？”
他越说越气，这段时间的安排，备考，送外卖，交医药费，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喘地过来。他似乎把这个突然闯入的小生命当发泄口。
“扔出去听到没？现在！立刻！马上！”陆煜然几乎是吼着出来的。
“不行，”谢白岫的声音也跟着大起来，他自视着陆煜然冒着火的双眼，“扔了他会活不了的，我捡的，我管。”
“妈的，你捡的，你拿什么管？”陆煜然显然气笑了，“你他妈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你拿什么管它？你能救活他吗？我这又不是阎王殿，要是死了多晦气，这是我的房子，我说了算，你给我让开。”
他伸手去推谢白岫的肩膀，力道不小。谢白岫被推得原地踉跄，后背往门框上撞，但他又立刻站直了，伸手准备去抢装着猫的纸箱。
“不行。”他几乎是一把抢回来，然后死死将纸箱子护在身后面。
“什么不行？”陆煜然被彻底激怒，他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朝着谢白岫吼：“你行，你有能耐，带着你的猫一起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地方，老子不伺候了。”
他不再试图抢猫，因为身高压制，他直接揪着谢白岫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几乎是将他拽着往门口推去。
“陆煜然，你放开。”谢白岫试图挣扎，想护住纸箱里的猫，又怕摇晃动作太大伤了它，于是，只能顺着被推地方向走。
“滚！”门被陆煜然一把打开，深夜的凉风灌了进来。他用力把人推出去，谢白岫抱着箱子原地踉跄两步，随后就看见门被重重关上。
“砰。”
声音很响亮，整得陆煜然耳朵嗡嗡地。他烦躁抓了抓头发，桌子上还有刚才一起带回来的练习册，但他此刻烦躁得不行，只能打开手机，又刷起短视频，试图让自己沉静下来。
后面还是翻开书，“靠，这题怎么那么绕……”他咬着笔杆，题目是一个几何证明题，他卡在关键一步，推算了几次都没有得出结果，他下意识敲了桌子，喊着那人的名字，“谢白岫……”
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才把人推出去，气不打一处了，他原地“啧”了一声，将草稿纸揉成一团，然后丢进垃圾桶。
他突然想起上周谢白岫还跟他讲过这个类型的题，但脑子就是死都记不住，半天想不起来。当时他还嫌对方啰里吧嗦，可现在他需要谢白岫。
“我真的是上辈子欠他的。”陆煜然低骂，带着认命的烦躁，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几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促：“喂，谢白岫有道题……”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楼道的声控灯听到他的声音回应了下。
真走了？
陆煜然的心猛得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拳，有些难受，一股不清不楚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靠着门框，看着空荡荡的楼道，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夜风带着丝丝寒意，吹得他的胳膊凉嗖嗖，不过还好这里是南方的冬天，没到一月份根本还没有那么冷。
“走了就走了，省得麻烦。”他自言自语，试图说服自己。
他推回屋里，重新打开刚才那题，可他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抛物线。
辅助面。
坐标系。
谢白岫平时讲题的样子正浮现在他眼前。
“靠。”陆煜然把笔拍在桌子上，他再也坐不住了，为了一只猫至于吗。这次他动作更快，他再次冲到门口，眼睛瞟到墙上那把铃铛钥匙，是他给谢白岫的。
打开门，人还是不在。
他站在楼道，犹豫了几秒。越到凌晨，楼下的风是越大，楼下隐隐约约传出了几声喵喵叫。
难道他在楼下？
他快步穿上洞洞鞋下楼，在扶手处张望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直到一楼门口，果然，人还是不在。
“叫你滚还真的滚啊靠。”他心里按骂到，平常死皮赖脸的待着，这次为了只流浪猫就这样走了，真冷血。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人还是很诚实的，陆煜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转，试图能找到谢白岫的身影。
垃圾站旁边？没有。
自行车棚？没有。
李叔便利店？没有。
小公园的长椅？也没有。
他甚至开始想，这个小子没有钱能跑哪去，不会傻乎乎抱着猫蹲在街边吧？那只猫看起来真的快不行了……要是真死在谢白岫的怀里……
这个念头让他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晦气，而是他赶谢白岫出门时，谢白岫那双执拗的眼睛告诉他，他不能看着那只猫等死。
陆煜然本来失去耐心准备回去了，他不知不觉走到其他小区后门，一阵呜咽的“喵呜”声响起，听起来要死不活的，很像。
陆煜然脚步一顿，他悄悄走到发出声音的源头，在一棵老榕树下停下。
果然谢白岫在那。
他背靠着粗糙的枝干，坐在草坪下。该说不说，这个人真的很喜欢随地大小坐，在家里坐地板就算了，在外面还要往草坪上凑。
他整个人环抱着那个纸箱，里面的小猫还在呜呜喵喵着，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清晰。
陆煜然看着他被风吹得发白的脸，看着他护住那只随时会死掉的小猫，摇了摇头，他低声吐槽。
他没有继续躲在后面看，故意加重脚步走了过去。
脚步声很重很重，谢白岫一下就注意到了，回头。
陆煜然走到他面前，那个比他高半截身高的人，此刻正蹲成一团，仿佛两只流浪猫，那般既视感。
两人在暗黄的路灯下对视着，空气只有风声，谢白岫的仰视，陆煜然的无奈，和小猫垂死挣扎的哼唧。
陆煜然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动作粗暴，然后，弯下腰，没有去抢箱子，他的动作很快。
“你干嘛？”谢白岫下意识将箱子移到一旁，生怕他又把猫抢走，然后丢掉。
“闭嘴，冻死你算了。”他脱下一件薄外套，然后扔给谢白岫。
“回家。”陆煜然开口。
“猫呢。”谢白岫问。
“要养就带着，不养就扔了，随便你。”陆煜然也是无奈，他松口了，跟谢白岫相处快两个月，虽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但就是狗，养两天都能变熟，何况是人，他早把谢白岫当……室友？
好吧，他没想好用什么词去形容他们的关系。
“喂，”陆煜然的语气不确定，“你真要救它？我看它真的活不久了。”他不是冷漠无情，只是一只猫的治疗，光靠养是养不好的，得上医院，他们的经济情况怎么可能扶持的起。
打从遇到谢白岫这个人开始，这生活怎么就一百八十度大翻转了。
“没救怎么知道。”谢白岫用手指轻轻蹭着小猫的头。
“随便你，反正不要打扰到我就行。”陆煜然长呼了口气，白捡的家庭教师，忍忍吧。
“真的？”谢白岫的语气带着不确定，“我真的可以养吗？”
“废话？难不成我大半夜下来跟你吹风啊？”陆煜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双手插进裤兜，他短裤短袖，被风吹得有些瑟瑟发抖，背脊却挺得格外的直。
他的语气掩饰不住别扭的妥协，“赶紧的，冷死了，你如果要它死你就慢慢走吧。”他的步伐迈得又大又快，仿佛慢一秒停一秒就会改变主意。
谢白岫听到，赶紧将纸箱抱紧，踉踉跄跄跟在陆煜然的后面。
回到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气氛依旧压抑。
陆煜然没空看谢白岫，他抓起笔用力在草稿纸上划拉着公式，仿佛要把所有怒气全部转化为动力。
谢白岫默默找了个角落蹲下，拿出一条家里没用的破毛巾，铺在箱底，又在架子上拿出几根棉签，轻轻地擦试着小猫眼睛周围的分泌物，看起来黏糊糊的。
猫虚弱挣扎了下，嘴里不停地喵喵叫。
“喂，”陆煜然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别指望我给他花钱，每天自己想办法给它弄吃的。”他全程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看着桌子上的题。
“好。”谢白岫应了他一声。
这一夜格外漫长，谢白岫隔一会儿就用棉签沾湿小猫的嘴角，生怕它脱水。
陆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沙发睡过去了，等他起来，就看见谢白岫早就铺上了席子躺在地上睡觉。
他本想直接去房间，但那猫的叫声依旧持续，让他萌生一股好奇的心，他还没有仔细看过那只猫呢，谢白岫宁愿被赶出去也要带回家的猫。
靠近纸箱的那一刻，小东西看着瘦瘦小小，灰扑扑的猫湿湿的，有的部位看起来像打结了一样，陆煜然“啧”的一声，他一靠近，那猫像感觉到危机似的，一直“喵呜”不停，心里暗暗骂骂咧咧道：妈的，这破猫吵死了，真不知道谢白岫那个家伙怎么睡着的。
陆煜然皱着眉头，蹲在纸箱前。他伸出手指，原地犹豫了一下，带着不情愿轻轻地摩挲着小猫纤细的背脊，触感冰凉，只有骨头，像一块冷冰冰的小石头。
“服了……”他低声，说不清楚到底是嫌弃还是别的什么。这小东西，真的还能活吗？谢白岫这个傻子，捡这么个累赘回来……
他的目光从猫身上移开，落到了旁边睡在草席上熟睡的谢白岫脸上。那人侧着躺，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半张侧脸和长长的睫毛。
在昏暗的灯光下，谢白岫的呼吸很清晰，甚至听起来很沉……他的脸颊看起来透露着不自然的红晕，一阵不详的预感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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