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然一头栽就书里,仿佛要和它决一死战。他的手指点着书页,嘴唇无声动着,像是在跟那些陌生符号打交道,房间里时不时传出他烦躁的翻书声和泄气的唉叹声。
客厅里,谢白岫正安静地吃着那份温热的猪脚饭。他能清晰听到里面的动静,书页哗啦声,和陆煜然的不耐烦的声音。
谢白岫眼神朝着门口方向望了下,今天陆煜然的状态很奇怪,因为他从来没有中午回来过,而且不洗澡就往房间里走,这不是他的作风。
但他没有多想,有没有多问。他默默收拾好饭盒,擦干净桌子,最后来到窗边,摊开速写本。
他不是在画风景,铅笔沙沙在上面动着,开始是个十字型,最后慢慢变成一个头形状,他在想象着某个画面。
几天过去,这种状态成了常态。
陆煜然依旧每天早起跑单,只是回家之后,钻进房间的时间变长了,他们甚至很久没有对话过。
谢白岫偶尔看他出来倒水上厕所,脸上带着迷茫疲惫,嘴里时不时冒出莫名其妙的话。
谢白岫都看在眼里。
一天傍晚,陆煜然潇洒打开门,很显然他今天心情看起来还不错,手里除了给谢白岫打包的晚饭,还多了一个叮叮当当的东西。
他把饭递给谢白岫,随后又将那个玲玲作响的东西像变法似的,从身后掏出来,那是一把崭新的,带着铃铛的颜色钥匙。
“喏,给你的。”陆煜然把钥匙放桌子上,就在饭盒旁边,语气带着随意,“咳咳,我配了一把新钥匙。赏你了,省得以后你出去没钥匙回不来。”
谢白岫看着那把新钥匙,愣住了。这不仅仅是开门的感觉,而是陆煜然对他的接纳和信任。意味着这个原本只属于陆煜然的一房一厅,现在正式向他敞开。
“……谢谢陆哥。”谢白岫难得出奇喊了他一声哥。他拿起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里边。
“以后出门记得锁门就行。”陆煜然摆摆手。
随后他再次走回房间,继续泡在数学的海洋里。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这个出租屋生活着,一个埋头在速写本的世界,一个在被知识支配扑腾着,各自努力,隔着一扇门,却是两个不同的时间。
时间悄悄溜走。
陆煜然努力看了一星期的书,他的进度缓慢得像蜗牛爬行,挫败感时常环绕着他。
这天,他送完了最后一单已到凌晨,肩膀的伤口其实也恢复好了一点,就是总莫名地痛,他瞥见李叔的便利店还没有关,在门外将电瓶车停下,最后走到他经常吃宵夜的座位上一顿努力。
他买瓶矿泉水,依旧记账上。
他掏出跟陈娴红借的其他科目的书,咬着笔杆,对着那些教材,又响起一阵哀嚎。
单机果然太痛苦了,没有人教,靠自己总吃不动这书里的内容,报个班?咦,不行太贵了。他要是报班,那估计以后的外卖钱全部都要赔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瘦的身影走到他旁边。谢白岫穿着简单的T恤,是陆煜然给他的。
他手里拿着一碗泡面,显然是下来买宵夜的。他一眼就看到陆煜然趴在桌子上,对着书愁眉苦脸的样子。
陆煜然也是太过投入,以至于旁边站了个人都没发现。直到谢白岫的目光落在他演算的草稿纸上,停留了几秒。
“这里。”谢白岫的声音轻轻的,他的手指指向草稿纸上混乱的式子,“你配方错了,所以解不出来。”
陆煜然听见声音猛得抬起头,内心浮现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他下意识想合上书,“啊?你怎么下来了……我就随便看看哈哈哈。”
谢白岫没有理会他的掩饰,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道题目上,“求最小值,配方,然后直接看顶点坐标。最小值在x=1的时候,f(1)=0。”他的语速不快,逻辑很清晰。
“等等……”陆煜然顾不上尴尬了,赶紧把草稿推过去,“你写一遍,我听不太懂。”
谢白岫把泡面放在一旁,他弯下腰,重新将刚才的话全部一一写到纸上。
陆煜然看了他写的东西,很明显还是没有理解,因为他连基础都没有铺垫好,盲目做题只会让他焦虑。
“那……这个呢?这个集合题,什么交集并集的,绕得我头晕。”陆煜然顾不得那么多了,有免费的人教他,他高兴还来不及。
“嗯……”谢白岫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想学会,我建议你先把知识点理一遍。”
“怎么做?”很明显陆煜然已经开始了求学之路,连怼人都话都没说出口。
谢白岫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他摊开陆煜然面前的教材,快速翻看了几页,有扫过旁边几本不同的教科书。
“你学这些……是准备高考?”谢白岫看出来了。
陆煜然被问得有些尴尬,一个外卖员突然学习,确实是一件很突兀的事,“啊……被你发现了,就想着试试,考不上就算了。”他顿了顿,“哈哈不是说高考是人生的转折点吗,我看看能不能给自己考个未来。”他的话带着不确定,如果高考能改变未来,那些学习好的,早就过上好日子了,显然他的话,自己说出来都不相信。
谢白岫看着他,依旧没有立即开口。便利店的灯光比家里的亮多了,陆煜然眼下的青黑展露着他的不甘。
他想起这段时间,陆煜然的反常。几秒的原地沉默,谢白岫点点头,没有多余的鼓励和质疑,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那,从第一课开始讲?”
陆煜然眼睛瞬间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果然高考过的人就是不一样,他把旁边的凳子移到谢白岫的屁股下,“讲!必须讲!”
从便利店学习被谢白岫发现后,陆煜然的生活节奏彻底被重新打乱组装。送外卖的电瓶车依旧跑得飞快,但后背箱里,除了头盔雨衣,永远塞着几被卷了边的教材和笔迹满满的草稿纸。
等餐的间隙,堵车的空挡,甚至是在电梯上升的几十秒里,他不再刷手机,而是打开APP背单词,看数学公式,理解语文文言文等。
出租屋的状态也彻底变了。陆煜然不再把自己关房间里闭门深造,他会主动抱着书和草稿,主动坐下到谢白岫通常画画的地方。
沙沙的铅笔声和哗哗的翻书声,充斥着整个屋子,偶尔有恍然大悟的“哦”,也有陆煜然听不懂抓狂的哀嚎。
谢白岫的身份从一开始的流浪画家,变成了他免费随叫随到的“家教老师”。
不愧是考上的人。谢白岫的讲解清晰,没有多余的废话,直击要点。
陆煜然从退学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拿起过书,他的基础很薄弱,很多概念要从头开始捋,虽然学起来吃力,但他劲头十足。
有时候晚上谢白岫在旁边画画,陆煜然就默默在一边背书,遇到卡壳的地方他会轻轻的敲桌子,谢白岫就会放下铅笔,倾听他的疑问。
生活过的很充实,虽然很累,但陆煜然第一次感觉,其实,学习还不错。
一个周末的下午,陆煜然刚送完手里的单,鬼使神差停在一座小庙前。
庙里很安静,檀香的气息环绕,充斥着整个空气。陆煜然学着旁边的阿姨,买了一包香,然后打火,笨拙地跪拜。
他向庙里方丈求了两个平安符。
一个小心翼翼地写了姐姐的名字,握在手里心里默念:“姐姐,一定要好起来。”
另一个,他看着红布上的符文,低声说:“……也保佑我自己吧,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他把给姐姐的那个仔细放进口袋,自己的拿一根红绳串起来,挂在钥匙扣上。
回到家,谢白岫此刻正对着速写本出神。陆煜然把打包的晚饭放在桌子上,动作间,那个新挂的护身符随着腰间的钥匙晃了晃。
“回……回来了。”谢白岫问,语气和平常一样。
“嗯,回来了。”陆煜然咧嘴一笑,拿起钥匙晃了晃平安符,“今天路上看到个庙,拜了拜,顺便求了个符。吃饭吧,谢老师。”
陆煜然又摊坐起来,他早就在外面解决了肚子。突然一股不同于寻常的味道传入鼻尖,不是饭菜香,也不是颜料的味道,是一种很熟悉但又陌生的味道,虽然很淡,可陆煜然的狗鼻子可是出了名的灵。
“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他看向谢白岫,眼神带着怀疑。
“没……没有啊?”谢白岫虽然语气很淡,可也能看出来他有些紧张。
“奇怪?”陆煜然摇摇头,四周的味道都被他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转了一圈,但味道甚至太淡了,根本找不到源头。
“真没有?”他狐疑地看向谢白岫,对方正垂着眼,没有跟他自视,“谢白岫,你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谢白岫下意识吞咽,没吭声。
陆煜然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他不断在这狭窄的屋子里扑腾跳着,势必要把源头找出来。
整个家他都翻烂了,最后只剩下厕所和厨房那两个地方。他下意识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果然味道越来越近,刚推开门,一股气味扑面而来,那是消毒水的味道,“咳咳咳,他妈的,你厨房喷那么多消毒水干什么?呛死我了。”
“我……打扫了一下。”谢白岫所幸他闻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
“真无语,喷那么多,消毒水不要钱的是吧。”他往厕所里走去,随后又走出来,咦,一个奇怪的纸箱正在灶台地上,没见过,并且封地严严实实的。“这是什么。”他伸手要打开。
谢白岫注意到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准备好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