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咳血声,惊醒梦中人。
陆尽明枯躺了好一会儿,身上有些燥热,他掀开被子坐起。
昏睡前发生的事在脑海打转,一想到褚砚秋和那个神族人是一伙的,他神色黑的不能再黑。
「小师弟,醒了就先起来,师尊......」燕林双一身血腥从隔壁的房间走出。
陆尽明瞥了一眼,冷声道:「无论褚砚秋现在在哪,让她立刻滚过来。」
「陆尽明,你还——」燕林双双手攥的死死的。
「怎么,腿也断了?」陆尽明抬起苍白的手,盯看说:「腿断了就给我爬过来,若让我亲自去找她,就不止断腿这么简单了。」
燕林双猛地将他从床上拽下,一身血腥拖着陆尽明穿过房帘,停在一张很窄的榻前。
「燕姑娘,我们尽力了,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
燕林双倏地放开陆尽明,她难以置信道:「怎么会呢,先前不是还说有一线希望?」
「先前我们以为褚姑娘胸口的伤避开了要害,所以幽冥族即使在她内府留下煞气,但只要她醒来,相信以褚姑娘的本事,能化解那股煞气,但她的五脏六腑已经枯死,她不可能醒得过来。」
「不能用灵力将她体内的煞气化解吗?」
「现在她这具身体距离爆体而亡只差临门一脚,外界干扰只会加快这个速度。」
燕林双喃喃自语:「怎么会呢?」
「燕姑娘节哀。」
燕林双红着眼眶,她愣愣道:「我送二老出去,我们在此处之事还望二老莫要外传。」
燕林双强撑着身体送他们出去。
陆尽明脑袋一片空白,逼仄的屋子里寂静无声,陆尽明蹲下身,褚砚秋已经不再咳血,静瘫着一动不动,他伸手去擦褚砚秋的嘴角的血,触手冰冷。
「我来吧,你去找一些办理后事需要的东西,就在村里找,不要去太远。」
陆尽明擦血的动作一僵,他又摸了摸褚砚秋脖颈,脉搏微弱到他近乎感受不到。
直到这一刻,陆尽明才慌了,她身上不是留着仙族的血吗?怎会轻易死去。
他忽然抱起褚砚秋往外走,燕林双猛然回过神横在他身前。
「陆尽明你做什么。」
燕林双极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幽冥族和神族都在找你,神族不会动玄门之人,但幽冥族会,二师弟现在死守在诡序门,师尊已经没了,他不能再有事,我处理完这里的事还要回去帮他,那日我们能离开九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若还记得师尊的一点好,哪怕只有一点,便让她好好走完最后一程。」
是呀,他们是怎么离开的九幽,他们不是在化骨池的祭台上吗?她不是还在替自己炼玄霜蒂莲吗?
后来呢?
后来神族来了,幽冥王也来了,他们还打了起来,自己还用褚砚秋的身体挡下殿九的杀招,还有最后一个如同他一般失控的幽冥族之人,一手捅穿了褚砚秋的心口。
陆尽明忽然想狠扇自己一耳光,若不是自己不把她的命当作命,若不是自己非要在那种时候听那些话,他们兴许不会遇到神族和幽冥族之人。
「滚开!」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燕林双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吼道:「你发什么神经!」
她双手抢过褚砚秋的身体,但才触上时,被凉的缩了缩手,她看向双眼紧闭的褚砚秋时,声音忽然轻了一分。
「小陆,我不知道你醒来时为何那样说话,但师尊这个人只是看起来冷冰冰的,做事心狠手辣,其实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待人好,她的人生跟我们不一样,缺少过很多正常人该有的阶段。」
燕林双说着说着,似在做一场告别。
「起初她收我为徒时,因为玄门的那些传言,我有些怕她,但后来,她为了替我炼一件灵器,差点被困在大梵山里出不来,后来还有一次,我们两同时被困在中元梦境里,我看过那些过往,你知道她为何建立诡序门吗?」
「为了给被镇在死人渊里的那些修士有个归处。」
「她修出地藏魂后,有许多人想让师尊加入自己的门派,但师尊当时只有一个要求,便是给她一个能安置元神的地方,其中璃宫给的条件最好,她便加入了璃宫,但是璃宫那群人阳奉阴违,他们想研究出师尊为何能开黄泉门,于是暗地里对师尊交给他们的元神使用非人手段,师尊是因为这个缘由才离开璃宫建立了诡序门。」
「玄门说她背叛师门便是这样来的,还有玄门之人说她性格阴郁,其实这都是他们逼得,他们从未善待过师尊,但后来师尊能入地府后,那些生命即将到头的修士就想让师尊替他们改命,也就是替他们从地府将魂魄牵回,然后找一个年轻一点的身体,夺舍。」
「这世间还知道这些真相的人不多了,别人怎么说她我不管,但我们是她最亲的人,我不希望连你也误解她。」
「小陆,我们好好送师尊最后一程吧。」燕林双簌簌地抖着背哽声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他抱着褚砚秋恍若未闻继续往外走,追上的燕林双还未开口便听他冷冷道:
「你若真想她死在这里,就继续拦。」
「你能救师尊?!」燕林双惊问。
「熹微山上的归虚水能将她身上的煞气化解。」
燕林双让出身,「师尊就交给你了。」
熹微山:
山顶氤氲缭绕,一池天然温泉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泉脉两端各有一个人。
泉水没过腰窝,陆尽明薄薄的手掌里攥着一把小刀,泉波又推上一层,小刀掉入水中,他闭上眼。
他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三日了。
而另一端的褚砚秋身影很模糊的晃了一下,接着她缓缓睁开眼,
或许是归虚水的缘故,这一回她没开通灵眼也能看见自己对面还有一个人,只是温泉水汽成纱,她不能看清五官。
褚砚秋望了一眼四周,对于自己为何身处此处尚存疑虑。
水中传出腥味,她低头一看,泉水染了一层红墨。
「嗯——」
沙哑的嗓音很难不令人产生遐想。
「谁在那?」说完没等对方回答,褚砚秋谨慎地游了过去。
陆尽明则完全陷入在身体里的异样里,半点未察觉。
褚砚秋游到一半忽然从水底钻出......
她僵硬的转身准备离开,但鲜血染红了半池泉水,她余光下意识瞟了一眼男子的脸,不看还好,一看脸刷的一下涨红了。
是陆尽明——
褚砚秋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并未有受伤的痕迹,这血应该是他身上的。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
她硬着头皮靠近,闷喘的声音如在耳畔,越发清晰。
忽然,水底下的腕子被一股凉意覆盖,陆尽明睁开有些失焦的眼。
褚砚秋从水中拽出他的腕抵在岩壁上问:「你这具身体还要不要了!」
陆尽明怔愣住了一瞬,然后湿润的眸子里忽然射出狠意,他反手掐住褚砚秋的脖子将她按在岩壁前,两人都只着了一件单衣,陆尽明滚烫的胸膛贴了上来,「褚砚秋,你究竟在那玄霜蒂莲里放了什么!」
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褚砚秋一瞬便明白了他此话的意思:「我什么也没放。」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阴阳火出了问题?
「你还敢说什么都没放,你那瓣玄霜蒂莲放入我身体里后,我身上就有一股燥热。」
陆尽明的眼尾染上了艳红,这三日身体里的那股邪火一日比一日难熬,起初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放放血还能熬过,现在,他近乎已经失去理智了。
「我,我不知道,你冷静点,我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话未说完,她身上陡然一凉。
陆尽明撕去她身上的单衣,他似乎被褚砚秋波光潋滟的眸子刺激到了。
「陆尽——别......」
褚砚秋发出一声颤音,撑掌的手猛地抓进陆尽明的肉里,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现在这种情况,除非两人打一场,陆尽明才会停下,但他的臂膀上那道道被割裂的皮肤令褚砚秋使不出力。
算了,他若有办法,也不会在身上划那么多刀。
泉水激荡起水花,风雪地里一池春色。
陆尽明眼中带着幽光,他声音暗哑道:「你和那神族人是一伙的?」
「不......不是......」
褚砚秋紧咬着的牙关,熹微山山顶除了这一池温泉,其余都是覆上了一层厚雪,她身子背靠在冰凉的岩壁上,冷的发抖,腿上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陆......陆尽明......」
「那你喜欢他?」陆尽明丝毫不知何为怜香惜玉,他恨不能将褚砚秋揉成一团血肉,这样就能塞进腹中。
「以前......」
腿骨上剜肉蚀骨般的痛近乎让她喘不过气,褚砚秋极艰难的说完一句话:
「陆尽明,能不能换个地方......」
「以前喜欢过?」陆尽明忽然像个野兽一般,他掐着褚砚秋的腰窝将她托举起放在泉水岸边的雪地里。
「我告诉你,我最讨厌别人控制我,你既然对玄霜蒂莲动了手脚,那一切后果你便受着吧。」
褚砚秋在雪地里躺了一天一夜。
晨雾拭尽春光,日夜颠倒的疯狂仿佛不存在,陆尽明冷眸穿好衣裳。
褚砚秋在雪地里匍匐前行,后背被雪地里的青石生生磨得血肉模糊,随着“噗通”一声,她整个人没入泉水中。
每年三月春,如果没有万蝶云的药,褚砚秋的腿伤就会复发,这冰天雪地里,无异于让她伤上加伤。
陆尽明面对她的反常举动,毫无反应,他蹲下身,在水里捞了一把,褚砚秋被他卡着下巴将头捞出水面,一字一句道:
「褚砚秋,攻心为上这一计你用的很好,但我不会再上当。」
褚砚秋全身发颤到话都说不出来,陆尽明眸色暗沉看了片刻,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泉水池里的那个人,瞬间重新沉入水底,温热的泉水令她失去知觉的身子慢慢好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褚砚秋才从水底探出。
人影已然远去,泉水两岸唯余浸骨的冷雪,褚砚秋强撑绷着的身体陡然一松,她笑了。
这一回,究竟又是哪里出了错,为何即使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她还是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不对,褚砚秋,你从来都不是正常人。
别忘了,你的人生从出身的那一刻起就定型了,万蝶云让你拿剑是为了见褚末衣,而你练剑是为了杀褚末衣,从那一刻起,你注定做不了一个正常人。
别忘了过去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别忘了人人都能定你生死的日子,别忘了当初那么拼命的修炼是为了什么。
杀母是你的过去,弑父是你的未来。
既然在化骨池里活了下来,那这十年里走出的那条岔路,就不要再走下去了。
褚砚秋反复在心中重复一句话,天上那个人还在看着你,一切都还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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