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砚秋思绪卡了一下，即使早有准备，但再次听到时，她还是有些面红心烫。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人无完人，看人是要从心去看，但判人是从行上来判，那日你说弑杀不是看他的行为，罪行在未实施前那都不是犯罪，想和做中间从来就隔着很远的距离，你想你能，在这个前提下，想的同时还能制止自己的这个行为，便就说明了你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陆尽明了，同样的......」
说到这里，褚砚秋停了一瞬，这些话是她想了许多天才想出来的，她只希望陆尽明听完后不要再问下去了：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自人族诞生以来，便无一不对男女**之事有过幻想和**，因为这本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有这方面的想法或**从来都没有错，若只有欲没有情，也没有错，因为这只是你身体的最真实反应，以后你若真的对一个人有情了，没有欲那才是不行的。」
「所以你现在不必纠结，只需要正确的对待就行，你还记得那日我们路过极乐世界时所看到的吗？那些人便是没有正确对待自己的**，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能控制自己这方面的行为，这更加说明了你不是幽冥族那般毫无底线之人。」
「这么说，你是想试试我行为上的......」
褚砚秋生怕他再做出些什么来，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
陆尽明冷笑，倒是会装腔作势。
陆尽明嘴上虽是调侃，但脸色却越听越沉，褚砚秋后来的话他已经没有再听。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变了这么多；
原来他已经在行为上为她所操纵了；
人果然是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充满了算计。
离开冥河那一日，她故意装出那副模样给自己看，让自己心生愧疚，这样如果遇到了危险，自己会带她逃命，给她治伤；
方才也是，她说了那样一句话，又用了同样的一双手，让自己掉进她编制的感情陷阱里；
还有这些天都是，她是身上流着仙族血脉，肯定不会死，所以她故意在自己面前割裂元神，扰自己心绪。
「陆尽明，先离开这里，有人在朝这个方向......」
褚砚秋话还未说完，便听半空中响起一个久别的声音：
「褚砚秋，将他交给我。」
褚砚秋漆黑的眸子又变得幽绿，她开了通灵眼，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那人除了殿九还有谁。
「殿九，他是我幽冥族之人，你撒野撒到我幽冥族来了，今日我让你有来无回。」
此声音一出，幽暗尽头又现了一方势力，直冲目标而来。
松涛激荡，化骨池里的七苦水被两方势力挤得既柔又刚，万蝶云恭身跟在幽冥王身边，跟随他们的，是一些面带玄铁面具之人。
「这便是将你偷走的那个人修？杀了她。」
人还在不断的增加，化骨池方圆百里的天空被殿九带来的人遮住，至于地下，听这源源不断的声响，地塌只是时间问题。
面对幽冥王的冷言命令，陆尽明斜睨过去：「你在命令我？」
「这具肉身不配幽冥族冥河第一子的身份，一起毁了再随我回去，我们便不再计较你私自出冥河一事。」
不待陆尽明回答，殿九神色肃穆翻手下令，天边众人顿竖战戟，褚砚秋倏忽掠身向前，殿九横臂叫停。
「大人，你们此次又要做什么？」褚砚秋于半空中说。
她认识此人？他们是一伙的？陆尽明眸中阴郁，他转过身不再看一眼褚砚秋。
幽冥王有些满意他的反应，「看到没，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寒霜砭骨，陆尽明抬了一眼幽冥王，一字一顿道：「我说过我要回幽冥族了吗？」
「你可知这人是来杀你的，不回幽冥族，你今日无活路。」幽冥王半带威胁的说。
「所以呢？」化骨池彻底陷入死寂里，一瞬过后，陆尽明怒意悉数盛放，化骨池的祭台被无形的力量震得粉碎，继而又是玄铁面具之下爆出惨叫声。
幽冥王错愕之际，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对象一般，万钧雷霆横扫幽冥族。
「陆——」
「绝不能让此人活着。」褚砚秋的话被殿九遮住，语音未落，漫天箭矢如雨轰然袭向陆尽明，殿九一步跨过她，褚砚秋见状，倏忽拔剑相拦。
「褚砚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当初留你一命不是让你助纣为虐。」
褚砚秋目光冷漠，手中焚天毫不留情。
「你当真要走上仙帝给你安排的那条路？」
「他是我弟子。」褚砚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又是一记强攻，幽暗的九幽被她手中的剑光映得大亮。
殿九终于不再避闪，开始反攻，榴红火焰成球，铺满整个夜空，褚砚秋挥剑的动作略一缓，她不退反进腾空而上，浩瀚剑气与榴红火球相撞爆开，她一人一剑截下了漫天坠落的陨星。
陆尽明已经彻底沉浸在杀意中，失了心智，面对这样的绝世风姿，他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倒是幽冥王注视到了褚砚秋，「万蝶云，此人身上真留着仙帝的血脉？」
万蝶云：「回幽冥王，褚末衣那厮将身份隐藏的太好了，此事我也是近期才查出来的，真假有待商榷，不过看她如今这身修为，应当十有**是真的，如果您不信，我可以去试试殿九，当初就是他告诉我褚砚秋不能留的。」
「看来是我小看这个不声不响的仙帝了。」幽冥王目光如炬，他未管万蝶云的小心思，说：「此人留不得，你去杀了她。」
「那这位......」万蝶云瞟向陆尽明，却听幽冥王说：「让他杀，他现在杀的越多，我越好控制他。」
万蝶云应了一声是便穿过鼎沸的人群，榴红深处，褚砚秋一次又一次爆开榴红火球，身后空门大开，眼看万蝶云背后的那一剑就要从后背贯向前胸，身旁一个带着玄铁面具的幽冥族忽然反目接下那一剑。
「你......」
这猝不及防的惊变不止惊到了万蝶云一人，褚砚秋和殿九也皆停下了手。
「师尊。」燕林双取下面具叫道。
燕林双本是官家女，她父亲迷信术士，为求仕途将她活祭了，她的魂魄被折磨了近百年，一直到遇见褚砚秋，她的魂魄才得到解放。
褚砚秋救了她后，便收她做了弟子。
「你怎么在这里？」褚砚秋回过神问燕林双。
「这段时间，幽冥族到处在打听师尊的消息，还封锁了九幽，我担心师尊有危险，用传音符联系师尊也联系不上，便混在了幽冥族的搜查队伍中。」
说完她明目张胆的在褚砚秋手中塞了一张纸，褚砚秋打开一看是一张仓促画成的逃生地图，就在化骨池下面，什么意思不用多说。
燕林双是鬼修，在这里化过形，化骨池底下的阵法她摸的一清二楚，且还动过手脚，这张图便是她方才画的。
万蝶云的视线被燕林双挡住，殿九相对而立，褚砚秋迅速烧了手中的纸。
「她们应该是想逃。」
两人这番**裸的动作，很难不让人猜到她们要干什么，万蝶对着殿九道：
「大人，大人真是高瞻远瞩，若不是大人当初告诉我仙帝的阴谋，还那般言辞正义的说她留不得，我不会杀她，现在看来，她连幽冥族的人都勾结，当真是个搅乱三界的祸害，这样的人大人还是早日除之为好。」
「你还要不要脸，当初分明是你自己心有不甘，觉得自己筹谋半生，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所以心有不甘，才想杀我师尊，更可悲的是，你居然还喜欢上了那个为君不仁，为父不慈的畜生，为了逼那个畜生见自己，便那般折磨她，连死都不给她一个痛快。」
燕林双满脸愤恨的一顿输出。
当事人褚砚秋反倒没太大情绪起伏，一个月前，在褚砚秋对万蝶云问出那番话后，便决定让这个人彻底退出自己的生命，以后万蝶云与自己而言，便只是幽冥族的一条狗。
只是今日她倒又听到了一件自己不知道的事。
「大人，她说的是真的，仙帝是我父亲？」
今日一别，再见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有些事她要问清。
殿九垂眸，「你想问什么？」
「他不是想用我控制凡界吗？为何我到现在为止还未见过他。」
「因为你还不够强，等你修出长生魄，他自会来取你的命。」
所以自己越强，离死亡就越近？
「什么取她的命，褚末衣他不是想她以凡胎□□获长生的力量吗？为何要取她的命？」万蝶云说。
「这消息是他故意放出的，因为他需要褚砚秋尽快成长。」
只有死地里，才能激发出人的最大潜力。
褚砚秋眸子愈发冷静，她年过半百，便站在了玄门最高的位置，归其原因，不就是一次次无限逼近死亡的环境让自己不得不往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万蝶云情绪忽然异常的激动，若真是如此，那这些年，自己就是个笑话。
「万蝶云，你还不明白吗，从头到尾你都恨错了人，褚末衣若真是为了我，我不会被你囚禁在地牢里，我不会被玄门百家追杀，他为的只是自己，我们人族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燕林双想到了她自己，她忧忧道：「师尊......」
「不用管我，你先走。」
燕林双的拒绝还未说出口，就倏地被她送进了灼月中。
化骨池池水不知何时起被鲜血染红了，尸山血海正中央，陆尽明疯狂的如同魔鬼一般，一瞬间，他又绞杀了几十人。
褚砚秋一个闪身插入了这腥风血雨中，殿九紧随其后。
幽冥王一看褚砚秋当即出手，殿九手中雷霆亦是毫不留手对向陆尽明。
「砰——」
褚砚秋反掌扛下一击，焚天锐鸣，手臂震的发颤，而陆尽明似乎比他好些，两人霍地正面交上，周遭被殃及了一大片，褚砚秋屏息看去，却发现了陆尽明的不对劲。
那日在他内府里看到的那个画面似乎重现，陆尽明每奋然一分，皮肉上的根根血管就蔓沿几分，而周遭尸体上的黑气似也如同那日看到的那般，在丝丝往那血管里钻。
再看幽冥王的神色，褚砚秋当即想到了什么，于是她一个横冲，拽向陆尽明，「陆尽明，走。」
然陆尽明已彻底疯魔，他反手甩出褚砚秋挡下殿九的一击。
「褚——」殿九的话止在嘴边，褚砚秋生生挨了他全力一击的前提下，竟匪夷所思地还在上前。
五脏六腑似要化成一滩血，剧烈的疼痛令她直不起腰，但她还是迅速而又稳当的从玄霜蒂莲上摘下一瓣花瓣。
陆尽明看着这个在自己眼前晃晃荡荡的女子，鬼气森森的眼珠子转了转，零星记忆令他微愣。
在他愣神之际，褚砚秋忽然扑上陆尽明，接着，两人方向一换，她将捏着的那瓣花瓣按进陆尽明眉心的同时，一只不知从哪里探出来的手从她后背捅向前胸，血水溅在陆尽明脸上。
褚砚秋全身不听使唤的剧烈痉挛了一下，连她按在陆尽明眉心上的那根手指都没能稳住抖了一下。
玄霜蒂莲入体的那一瞬，陆尽明心神恢复几分清明，而在这个过程中，他面对的是褚砚秋正在枯萎的生命力。
「哇——」一口鲜血破口而出，褚砚秋用尽全身最后仅存的一丝力气将陆尽明扑进血池里。
原来化骨池的水这般痛啊。
她这一世，经历了几次摧心脱骨般的痛，比如杀万蝶云时，比如看镇魄柱里的元神陨落时，比如此时此刻。
一瞬变得如此漫长，她这一生，来时不受人期待，走时应该除了那两个弟子也无人关心了。
不对，还有一个她最不喜欢的人，方才殿九说了那人的身份，自己若死了，不知道会不会对他那千年大计产生一点微弱的影响。
可悲啊，想杀了那么多年的人，最后她却连面都未曾见过。
......
在彻底阖上眼前，褚砚秋将燕林霜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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