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亮出身份,周遭就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裴时屿这个名字在玄门可能没几个知道,但上泇关却人尽皆知,因为当年上泇关的掌门师怀安勾结鬼修,害得凉州之人近乎一夜之间全部丧命一事在玄门传的沸沸扬扬。
当年师怀安都被架上炼魄台问罪了,但问罪前夕临青台的黎沧找到了一些证据,所以凌天阁又放过了师怀安。
具体是什么证据凌天阁并未公布出来,当初说是证据不全,他们还要彻查,但后来鬼修直接大举进攻玄门,那一役死了太多人,玄门至今还未喘息过来,所以关于那件事现在也没个结论。
一个凌天阁的弟子在这时附声道:“师姐,他确实是上泇关的弟子,我曾经见过他。”
裴时屿斜睨过去,他对这人有点印象,玄门人都称他为凌天阁新一代翘楚,具体叫什么他忘了,不过他也懒得去想。
“等等,你们上泇关本就有勾结鬼修的先例,我不信你是真心为我们。”
说话的是千山门的谢煜,此次千山门入秘境的弟子最多,但现在千山门剩下的弟子寥寥无几。
灵云立即怼道:“谢煜,你光长嘴不长脑是吧,他若不是真心的,刚才在湖面上就不会救你们?”
“你......”
“用生巳符。”一直沉默的褚砚秋突然开口,褚砚秋先前在湖面上的那一剑他们都看在眼里,她一开口,其余人不敢再说什么。
唯有云洲帝瞪着一双大眼睛正色道:“这个恐怕不行,生巳符虽可以代替鬼神赦罪破开封印,但是需要极其高的修为才能施展,我们这种修为使用会有性命之忧。”
“你会让我死在这里吗?”云洲帝的话裴时屿恍若未闻。
“不会。”
“好,那就用它。”
云洲帝腹诽,“不是啊,裴兄弟,你......”
裴时屿手指窜起一簇火,生巳符浮在上面,这时褚砚秋冰凉的手覆住他的指,裴时屿皱眉,已经这般严重了。
“等下,你先前用了伏魔弓,不能直接用它。”
裴时屿眼珠一亮,他在想,她还记得。
“刚才是你在要真心吧?”褚砚秋看向谢煜,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谢煜脸色煞白,正欲说什么,褚砚秋猝不及防抽剑在他心口上刺入半指,她平静的说:“那等下就由你来开路。”
褚砚秋抹去剑尖的血,以血为媒在生巳符上面走了几笔。
“褚姑娘,我怎么记得黎沧前辈陨落后,你们临青台便不再和玄门任何一派有往来,现在看来传言并不真。”祁慕说。
灵云一看自家小师叔被质问,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不是真的了,我们临青台确实不曾和哪一派有往来。”
“那他们二人......”
“没有关系,如果你长了一张他这样的脸,我也会帮你。”褚砚秋收了手,“好了。”
裴时屿眉眼里的笑几乎溢出,他暗喜了好一瞬,一直到褚砚秋将生巳符平摊到他手掌,他才敛了敛神闭目念诀。
枯树上的禁制破解的过程中,爆出强光,周遭的众人无差被它攻击到,褚砚秋无法使用灵力,硬生生挨了一招后直接晕了过去。
强风掀浪,灵云连剑都御不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后的人坠落。
“小师叔!”
天旋地转间,裴时屿将脚下那把剑御到极致,才赶在褚砚秋落水前人接住她。
头顶的撞击声愈响愈烈,裴时屿单手施法。
生巳符燃尽后,他两指惯向枯树,眼前景象倏忽碎成萤光,乍然间,周遭一切不断破碎又重组,深湖在这场演变中渐渐变了样。
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他们甚至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连人带身的被拖进了某个时空里。
夜幕时分,万物尽隐。
大雪融化后的小路,泥泞难行,两位身薄面瘦的年轻人在小路上摸索着缓缓前行。
两人中各子高的名叫梵樾,是巫山人,个子矮的叫梵音,梵音是梵樾的娘从外面捡回来的,年龄比他小两岁。
在前的梵樾半伏着身子,他手中攥着两节老木,一根粗麻绳斜跨在身,麻绳后面连着的是一张用来拉农物的板车,但此刻上面放的是一具尸体。
山路颠簸,梵樾的腿脚前几日受了伤,所以走的有些吃力,梵音就在板车侧身提着纸皮灯笼给他照路,有时碰上难走的路她还会在板车后变推。
这十几年,他们一家人在乱世中也算过的不错,至少温饱不成问题,甚至两个孩子还能去私塾读书,可这世道总喜欢玩弄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现在梵家只剩梵樾和梵音两个人了。
接连的天灾**让原本好好的一家四口支离破碎,梵樾的爹不久前被一场天灾带走了,至今尸体都未找到。
而他们现在拉的板车上躺着的是他娘的尸体,梵樾的娘是死于当地恶霸之手,两人正准备将尸体下葬。
安葬祭拜完后,梵樾说:“这两日我不在家,你记得锁好门窗,晚上不要给别人开门。”
“哥,我要和你一起去。”梵音脸上被抹满了泥污,但她也不擦,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姓赵的惦记起了她这张脸,他哥这双腿是被姓赵的手下坎伤的,娘也是被姓赵的打死的。
“不行!”梵樾虽看似羸弱,但说起话来却异常凌厉。
梵音二话没说抄起一块石头。
“你干什么!”梵樾从她手中抢过石头。
“除非我这双腿断了,否则以后你在哪我在哪。”梵音语气半分不减。
梵樾不再商量直接拎起她的后颈打算强行将她送回家里,奈何最近梵音的个子窜的极快,才半年不到的时间已经到自己下巴了,加上梵樾腿上又有伤,一时间他不仅没拖动,反倒将自己绊了一下,身子险些栽下去。
梵音着急忙慌的将他扶住,“是不是腿伤复发了,我身上带了药,你坐下,我替你上药。”
梵樾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别啰嗦,赶紧滚回去。”
“哥,我知道你在担心路上会遇到山匪,可你把我一个人放在家你就放心吗?万一那个姓赵的还不放过我呢?万一你也回不来了呢?”梵音垂头拼命忍着泪,单薄的肩膀颤抖的如同筛糠。
“别胡思乱想,哥不会有事的。”梵樾声音软了几分。
“那你先让我上药。”
梵樾无奈的叹了叹气,然后身子一弯就着身后的石墩坐了下来。
梵音立即蹲下身卷起他的裤脚,他腿上的这一刀是见了骨头的,大夫说过他不能下床走动。
梵樾盯着埋首忙活之人,见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他低声说:“姓赵的那畜生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你也不是一个人在家,我托了严公子照看你。”
“哥......”
“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阿娘是因为我才死的,没有我你怎么上告那个姓赵的。”梵音哽声道,她忽然抬起头,一张被故意抹黑的面容下,是一对含着秋水的眸子,“哥,你看,我已经把脸遮住了,没有人能看到我长什么样,我不想和你分开,阿爹和阿娘都不在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我怕你......”
梵樾看着她满脸泥污忽然心口一窒,这张脸很好看,可如今她却再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娘是因为那些畜生才死的。”梵樾声音软了几分,“梵音,你记住了,你生成这样没有错,娘也不是因为你才会死,是那个畜生要欺负你,无论外面的人怎么说,错的都不是你。”
说完,他将身上挂着斗笠取下往梵音头上一罩,看到梵音眉眼大半掩在斗笠之下,他才硬邦邦道:“这个不许取下来,如果遇到了危险我让你跑你就跑。”
“好!”梵音随口就答应了,“哥,那个里长是怕赵员外吗?我们求了他那么多回,都不肯给阿娘主持公道。”
“呸!什么狗屁里长,你以后看着他躲远点,都是些良心被狗吃掉的东西。”
梵樾想起昨天去找里长主持公道的场景,先不说他们跪在门外半天,那个里长才避瘟似的见了他们,但是见了后却不问他们的冤屈,一心只想纳他妹妹为妾,尸位素餐就算了,居然还和那个姓赵的一个德行。
梵樾五指攥成拳,他无声的说了句:“哥哥会让你这张脸干干净净的出现在巫山......”
“那县令会帮我们吗?”
梵樾没有说话,他们这里又穷又偏,还经常有天灾,在这里做官的别的不知道,但和稀泥的本事一个比一个会。
这世道从来没有给过他们这些平凡如蝼蚁的人一口喘息的时间,他们从哇哇落地开始每一步都举步维艰,如履薄冰,然后靠着一点微末的期望在世间苟延残喘的度日。
如今他的期望便是和梵音安稳渡过此生。
雪虐风饕,寒霜满地。
梵樾和梵音赶了一夜的路才到达巫山的城门外,不过现在距离开城门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只能在城门外等待。
和他们一样等着开城门的还有许多人,其中还有些人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们两人。
梵樾拽着梵音一脸凶相越过他们,然后找了一处离城门近的地方歇脚。
“哥,给你腿换下药。”梵音小声开口,这一路上风霜卷身,他既不让自己扶,又一路都不肯歇,现在腿肯定不好受。
“不用。”
梵音没有管他,趁着天还未亮挪了挪身子用背对着那一双双要吃人的眼睛,将梵樾的裤脚又卷了上去,果然,伤口又裂开了。
梵樾暗自吸了一口冷气,腿肚子忍不住打颤。
梵音力道极轻的将他腿上的绷带解开上药,清晨的风夹着透骨的寒意,不知是见不得她哥这幅模样还是太冷了,她将牙关咬的死死的。
“你手有些凉,等下去买件衣服。”
“不行,这钱是留着给你治腿的。”
梵樾听了这话心里沉甸甸的,他摸了摸梵音的头,“买衣服的钱还是有的。”
“小娘子,我有办法让你不冷。”
梵樾黑着脸谨慎转头,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咧着嘴凑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他倏地站起将梵音拉到身后。
男子眯着老眼骂道:“小瘸子,这里可不比其他地方,冻死人都是常有的,识相点就让开。”
“滚,我们的事不需要你管。”梵樾余光瞟了一眼城门,还是没有开。
男子被他的狠相逗笑了,他哼着流里流气的烂调走了过来。
梵樾心知这人是不会放过他们了,他二话没说发狠的往他脸上抡拳,但说到底他只是个才十八岁的少年,而对方一看就是个地痞流氓,男子轻松就躲过了他的拳头,至于梵音手中那点猫爪似的拳脚男子更没放在眼里了。
“小瘸子,老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给谁玩不是玩。”男子掀飞了梵音头上的斗笠,梵音那双含着秋水似的眸子立即暴露了出来。
梵音双手被男子拧的死死的,她抽不出身,只能用腿踢他。
男子双眼放光道:“难怪这小瘸子这么护着你。”
“放开她。”梵樾抄起一块石头就往他头上砸,男子被砸的懵了一瞬,他趁机拽过梵音就跑。
“他娘的!”
男子缓过来后立即追了上去,梵樾腰背生生挨了一脚,力道之大直接让梵音也被带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不待梵樾起身,男子又狠狠地在他受伤的腿上又踹了几脚。
血水瞬间从刚包扎好的绷带上渗出,梵樾痛得痉挛,他声音歇斯底里道:“别管我,快跑!”
“哥!”梵音爬起身死死扒着男子的腿,不让他再踹。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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