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话叫宋准当下就愣住了,这竟然是吴三妹丢失的女儿囡囡,她说从歹人关孩子的地方逃出来的,难道是……
“小姑娘,先跟我回衙门一趟,有些事情需要问你。”宋准说。
哪知道囡囡摇了摇头,说:“不行,我要先回家找我娘,我这么多天不在,她定担心坏了。”
“行,那先带你回家一趟。你娘前几日刚到衙门报案找你,你的画像还贴在市集上呢。”宋准说,心想这孩子真是个有主意的,怪不得能逃出来,若是强行先将她带去衙门,她定是不依的。
宋准站起身对李二郎道:“你接着带弓兵们训练吧,我带这孩子先回家。”
李二郎点点头,应了声:“是”便走了,宋准蹲下将囡囡背在背上,往风平坊去。
囡囡趴在宋准后背上指着路,哪儿该拐弯哪儿要直走,跟个小大人似的,也不怕生,还嫌宋准走得慢,指挥他走快些。
宋准很无奈地摇头笑笑,加快了些步子。
风平坊的这条巷子宋准早上才刚来过,家家户户后院都种着些竹子,门前要么是香樟树,要么是柳树,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巷子不宽,还有条水渠在边上,就够过一辆牛车。
住在这条巷子的百姓大多是做竹器木器的,有些自己卖,有些是在集市的铺子上寄卖,囡囡家就是做寄卖的,因此门口没有招牌,收拾得也干净整洁。
不多时就到她家门口了,还不等宋准说什么,她就冲着门里大喊一声:“娘!爹!”
喊完了就挣扎着要从宋准背上下来,这时从屋里出来个人,宋准一瞧,正是吴三妹。
吴三妹看到是自己女儿回来,激动得都要飞起来了,快步跑上前去紧紧搂住了囡囡,泣不成声。
“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叫娘好找!”
宋准在一旁没有说话,等着他们母女二人说完话。
许久,吴三妹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就要给宋准行大礼:“多谢宋县尉替我找回孩子,此等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
宋准赶紧上前把她拉起来,跟她解释道:“囡囡不是我找到的,是她自己找回来的,我只是在城外遇到她,才把她带回来,她是被歹人拐走了,她自己聪明才能跑回来。”
“什么?叫歹人拐走了?”吴三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问她,“是你自己逃出来的?”
“那当然了,娘平日里教我的我都记得,我趁看我们的歹人不注意,偷偷解开绳子,在他们都睡着了的时候跑的。”
说起这经历,她没有丝毫害怕,还觉得有些自豪似的,扬着脏兮兮的小脸儿等着她娘夸她厉害。
“你这孩子,真是命大有福气。”吴三妹拍了拍她的脑袋,“瞧这一身一脸的土,快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
看着囡囡自己去打水洗脸,宋准对吴三妹说:“吴大姐,我一会儿能否带你家囡囡去趟衙门?她从关孩子的地方逃出来,肯定能提供不少线索,还有别的孩子肯定也还被关在那儿,有你家囡囡做证人,也好快些找到那拐孩子的歹人。”
吴三妹垂下眼睛想了想,说:“也好,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叫她去,该问的都问,也算我们给其他丢了孩子的父母亲帮个忙。”
“多谢了,等问完话我再亲自把她送回家,往后可千万要把孩子看好了。”
“县尉客气。吃了这一回亏,往后肯定得把她看紧点儿,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了。孩子她爹上集市送货去了还没回来,他要知道囡囡回来了肯定也高兴着呢。那日不让我去衙门报案,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也急得很,若不是还有弟弟妹妹离不开人,他都想抛下生意去找她的。”
囡囡自己洗干净换了衣裳,吴三妹又给她重新扎好了辫子,才叫宋准把她带走,去衙门的路上,宋准问她:“你知道你是被什么人拐走的吗?”
“不知道。反正听口音不像是我们攸县人。”囡囡说。
“和你一同关着的还有多少个孩子?可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囡囡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有十五个。我出来之前记住了他们的名字,还有他们家住哪里,爹娘都叫什么,等去了衙门,我都写给你。”
“你还会写字?”宋准有些震惊,这孩子比他想得更机灵,可以说是有勇有谋了,自己逃出来不算,还记下了其他孩子的所有信息。
若换做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被人拐走不哭得喘不上气儿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记这些,还能冷静地逃出来。
“那有什么?我家的账都是我算的,写个字算什么了不得的?”
宋准露出了欣赏之色,说:“你很不错啊,等长大了做个可要来衙门做个女捕快?”
“切,才不要,我要做女商人,挣大钱。”
“小小年纪这么财迷。”
说着话就已经到了衙门,宋准直接带着囡囡去了许县令的书房找他,却不想许县令正在见客人,宋准不便去叨扰,就把囡囡带到了衙门的前堂去。
“县令正在见客人呢,我们就不去打扰了,就在这儿说吧。”宋准说着,把笔墨纸砚拿去桌上,磨好了墨唤她,“囡囡,来写你知道的那些孩子的信息。”
“来了。”她答应一声,在桌边坐下,接过宋准递来的笔,将那些孩子的姓名,年纪,父母的姓名,家住哪里,家有几口人都写了下来,一张纸不够,写了三张才写完。
“喏,就这些。”她说。
宋准拿起来看,她年纪虽小,字却写得工整,字字清晰,依稀还瞧出些颜体的意思来。
那些姓名里,有几个宋准认识,是前几日报过案画了像的,其他没听过名字的,有可能就是有父母献给那大巫的。
囡囡此时又说了一句:“有些孩子是被拐来的,还有些是被自己爹娘送来的。”
“什么?果然是这样吗?”
“县尉知道?那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找到我们?真是玩忽职守。”
“你这孩子,知道玩忽职守什么意思吗就拿来用。”宋准撇撇嘴,没想到自己让孩子给教训了,“我只知道有人将自己孩子献给那傩戏班子的大巫,却并不知道大巫将你们都藏在了哪里。”
“那就是说我若是没逃出来,我们岂不是再见不到爹娘了。”囡囡也学着宋准的表情撇着嘴,“要我带路去找那些孩子吗?”
宋准放下那三张纸,说:“自然不会了,只是没你快。不用你带路,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走就可以,我会带人去救那些孩子。”
“那县尉可得快点儿,我听看守说,后天的傩祭结束就要把我们全都带走。”
“放心。还有,你后天可愿意来做个证人去指证那些歹人?有你的帮助,我便能将那傩戏班子一网打尽。”
囡囡听了宋准的话,手撑着脑袋想了想,才说:“行。答应你。”
“多谢你了。”宋准笑了笑,去拿了他去年剿匪时画的舆图过来放在了囡囡面前,叫她找找大巫关押她们的地方。
她盯着舆图看了一会儿,便从城西的一条小道开始指,路线七扭八拐的,最后竟然通向了宋准曾剿灭的一个匪寨。
“你确定是在这儿?”
“嗯。就是这儿,在一个破烂的地窖里。”
“好,你真是帮了大忙了,后天我去你家接你,别忘了要做证人啊。”
宋准摸了摸她的脑袋,却被她飞快地躲开:“别摸我头!会长不高的!”
把囡囡送回家,也差不多是该放值的时候了,宋准干脆没回衙门,拐去了令狐朝的医馆,要去告诉他囡囡的事。
哪知道到了医馆却不见令狐朝的人影,问了坐堂大夫,才知道他在医馆后院里。
宋准想坐堂大夫道了谢,去了医馆后院,就看到令狐朝蹲在院子的角落里面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聚精会神的,连宋准接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令狐兄?”宋准怕吓到他,刻意轻声叫的,却不想还是吓了他一跳,手里拿着的东西差点撒了。
“啧。宋准你有病啊?”令狐朝不耐烦地回头,正对上宋准清澈愚蠢的眼神,“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
“我脚步声挺大的,是令狐兄太专注了没听见而已。你在捣鼓什么呢?”宋准并不因为令狐朝骂了他而不满,反而心里倒轻松了一些。
他能骂人,说明他心里对正在做的事情很有把握。
“在提纯硝石。”他说。
“成功了吗?”宋准问。
令狐朝露出个有点邪恶的笑,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手里拿着的那张纸上的白色粉末,明亮的紫色火焰,映着他们二人的脸。
“令狐兄,你简直是天才!”宋准激动坏了,恨不得把他举起来转上三圈儿,“有此物,傩祭上就有证物说服百姓了!”
“行了行了,你先放开我。”令狐朝嘴角仍扬起着好看的弧度,伸手去扒拉宋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我给你装到了瓶子里,拿去。”
“多谢令狐兄。”宋准接过那个小瓷瓶,揣进了腰间的口袋里。
和他一同回家的路上,宋准又跟他细细讲了上午查账的结果,还有囡囡的事儿,看他没什么反应,便问道:“令狐兄怎么什么都不说?”
“你做得挺好的,我没什么好说的。”令狐朝转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嗯……不知道。”
“那你说说,你接下来预备怎么做?”
宋准闻言几乎是立刻就回答:“我想,关孩子的地方不着急去,既然傩戏班子准备在办傩祭的时候运走他们,那我便在那个时候用那些孩子当做铁证,也叫百姓们亲眼看看。”
令狐朝点点头:“想得挺好的,可千万别出岔子了。”
“放心,我有把握。”宋准一拍胸脯,显然已经胸有成竹。
突然他又想到什么,问令狐朝:“稚言今晚会递消息回来吗?他在大巫身边卧底,会不会不安全?不会被他们识破吧?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令狐朝很稀奇地“哟”了一声:“你挂念他?等他回来我告诉他,他肯定高兴得很呢。放心吧,他是做惯了这些事儿的,不会让自己出事儿,他惜命着呢。”
“话虽这样说,我这心里还是不安。”
“别不安了,回去做饭,吃完饭就好了。”令狐朝推着宋准的后背,把他推进了家门。
矮桌上蜡烛的灯芯被烧得噼啪作响,宋准拿剪刀把烛芯剪短了些,火苗跳动,晃了令狐朝的眼睛,他一抬眼:“别剪了,晃得我看不清字了。”
宋准答应了一声,放下剪刀,无意识看向了门外,窗台上柳晏养的促织短促尖锐地叫着,叫得宋准心烦。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那块玉佩,缓慢地抚摸那上面的纹路,心里盘算着明日要做的事情,转头问令狐朝:“令狐兄,明日可否再帮我做一次易容?”
“怎么了?又想去歌楼听曲儿?”令狐朝没抬眼,仍看着手上那本书。
“不是。想去问问县里古董行的行老,那两家古董铺子是什么来头。”
令狐朝这才抬起头看他,问:“你就这么去不行吗?”
“我担心他们之间有利害关系,我若就这么去,行老不肯说实话,想着若扮作商人,对他们的生意有兴趣,或许能多问出些东西。”
“又扮商人?也行,要我陪你去吗?”
宋准点点头:“那便再好不过了,若有令狐兄在,我心里就不慌了。”
令狐朝笑了一声,道:“行,那你明日点完卯去医馆找我,我把东西带去医馆,你今晚把衣裳备好,我明早一并带去。”
“好。”
商议完这些,又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柳晏回来,实在等不住,也是知道他大概是不回来了,二人便都睡下了。
等第二日去衙门点过卯,宋准跟许县令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医馆,这会儿还早,路上没多少人,只有忙着去集市上做生意的小摊贩步履匆匆的。
穿过集市,再走两条街,就是令狐朝的医馆了,这时候不是医馆开门的时间,大门只留了个缝。
宋准环视一圈,没人注意到自己,一闪身钻进了门缝里,关上了医馆的门,令狐朝就在柜台里面调整上回做的人皮面具,用细针刺出皮肤纹理,用碳粉晕染出苍老的模样。
听到门响,令狐朝抬起头:“来了?还挺快。”
“嗯,怕耽搁,路上走得快了些。”宋准走到柜台前,靠在边上看令狐朝那双灵巧的手。
“快好了,别急。”令狐朝说。
待那两张面具都修整好,二人换了衣裳,戴上面具,从医馆后门钻了出去,往县里最大的那家——也就是行老所开的那家古董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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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封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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