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点半,高三教学楼特有的死寂被尖锐的起床铃声打破。
苏洋从短暂的午睡中惊醒,额角带着薄汗,梦里似乎还残留着食堂里徐卿辞说话时柔和的面部轮廓。
她甩甩头,拿起洗脸盆,脚步轻快地走向走廊尽头的茶水间。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她甩掉脸上的水珠,习惯性地走到那个熟悉的窗台前。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楼下通往教师公寓的小径安静无人。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教学楼侧后方那片小小的花园。
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是徐卿辞!
她正沿着花园旁那条种满香樟树的林荫道缓缓走着。
不同于早晨去食堂时的匆忙,此刻的她步履闲适。
依旧是简单的穿着,米白色的薄款针织衫,卡其色的休闲长裤,手里拿着那个透明的柠檬水杯。
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欣赏花园里几丛开得正盛的月季,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细碎跳跃的光斑,整个人像一幅宁静美好的油画。
苏洋整个人僵在窗台边,呼吸都屏住了。
高二无数个午休后站在这里的画面碎片般涌入脑海——那个总是穿着素雅、身姿挺拔、低头看书的侧影,那个曾让她觉得赏心悦目却从未深究过的“美女老师”……
原来,冥冥之中,她的目光早已无数次地、安静地落在徐卿辞身上!
一股强烈的宿命感和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贪婪地凝视着楼下那道身影,仿佛要将这迟来的“重逢”刻进灵魂深处。
“苏洋!”一声严厉的低喝如同冰锥,猛地刺破了她沉醉的幻梦。
苏洋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
班主任秦岳不知何时站在茶水间门口,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正紧紧盯着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高三了!时间按秒算都嫌不够!你倒好,还有闲情逸致站在这里发呆看风景?!”
秦岳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几步跨到苏洋面前,“看看表!午休结束多久了?别人都在刷题,你呢?对着楼下看什么?天上掉馅饼了?还是下面有金子捡?”
苏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愧和被抓包的慌乱让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抠着冰冷的搪瓷洗脸盆边缘,指节泛白。
“秦老师,我…我刚洗完脸……”“洗完脸就该立刻回教室!”
秦岳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手指重重敲在窗台上,发出“笃笃”的闷响,“这是发呆的地方吗?高三的每一分钟都是命!你现在的成绩,在清北班就是吊车尾!语文选择题做成那个样子,还有心思在这里浪费时间?苏洋,我对你很失望!立刻,马上,回教室!再让我看见一次,你就给我站到走廊上去清醒清醒!”
连珠炮似的训斥砸得苏洋抬不起头。她能感觉到茶水间外有路过的同学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脸上更是火辣辣地烧。
她死死咬着下唇,把所有的委屈和辩白都咽了回去,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细若蚊蚋的“是”,抱着脸盆,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茶水间。
走廊里空荡荡的,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影。苏洋快步走着,心还在剧烈地跳动,一半是刚才被训斥的难堪,另一半……却像顽固的藤蔓,紧紧缠绕着楼下花园旁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身影。
她忍不住,在拐弯回教室的刹那,飞快地、近乎贪婪地朝那个窗台的方向回望了一眼。
窗台空荡荡。
但苏洋的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被骂了又怎样?看到了徐卿辞,这一天的阳光,就还是暖的。
晚自习前的短暂空档,高三楼依旧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苏洋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的是今天刚发下的数学模拟卷,鲜红的“146”在右上角张牙舞爪。
这本该是让她松一口气的成绩,此刻却无法让她真正愉悦起来。
秦岳下午的训斥言犹在耳,语文选择题那顽固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她烦躁地用笔尖戳着草稿纸上一个解不开的几何辅助线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口袋里那张折成小方块的语文试卷边缘,硌着她的腿。
那是昨天一篇错得离谱的文言文阅读理解,她特意留着的“疑难杂症”。
一个念头如同火星,倏地在心头点燃,随即迅速蔓延成燎原之势——去一趟!
现在就去!趁着这点空闲。
这个想法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和同样巨大的风险。
秦岳很可能还在办公室,或者随时会巡堂。
被抓到“串岗”,后果不堪设想。
可心底那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去见她!哪怕只有两分钟!
听听她的声音!
苏洋深吸一口气,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她飞快地环顾四周——同桌在埋头苦算,前后左右都是奋笔疾书的后脑勺。
她悄悄将那张折叠的试卷塞进校服裤子的侧兜里,动作快得像做贼。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引来同桌疑惑的一瞥。
“肚子疼,去下厕所。”苏洋压低声音,语速飞快,脸上努力挤出一点不适的表情。
同桌理解地点点头,又埋进了题海。
苏洋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尽量自然地走出教室,一离开门口监控的视线范围,脚步立刻加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向连接高二楼的空中连廊。
暮色四合,连廊上的路灯刚刚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
冷风吹在脸上,稍稍冷却了她发烫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悸动和忐忑。
高二语文组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光线。
苏洋在门口停下,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平复快要失控的心跳,才抬手,轻轻叩了三下。“请进。” 是徐卿辞清润平和的声音。苏洋推开门。
办公室里只有徐卿辞一人,她正伏案批改着高一的作文,台灯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她,侧脸在光晕里显得格外沉静专注。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到门口略显局促的苏洋时,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
“苏洋?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她放下手中的红笔,身体微微转向门口的方向。
“徐老师,”苏洋快步走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声音还带着奔跑后的微喘,“打扰您了。
我…我有个文言文的问题,卡了很久,实在想不通……”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侧兜里掏出那张被体温焐得微热、折得皱巴巴的试卷,小心翼翼地展开,指着上面画满红圈和问号的一处,“就是这篇《谏太宗十思疏》的第三段,这个‘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后面的句子理解,还有几个虚词的用法……”
徐卿辞的目光落在试卷上,又抬眸看了看苏洋因为紧张和奔跑而泛红的脸颊、微微汗湿的额发,还有那双紧紧盯着自己、充满了急切求知欲和某种更深切渴望的眼睛。
心头那根弦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漾开细微的涟漪。她没有多问,只是温和地点点头:“好,我看看。”
她接过试卷,身体朝苏洋的方向倾近了些。
熟悉的、清冽的白茶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纸张油墨味,瞬间将苏洋温柔地包裹。
苏洋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贪婪地汲取着这近在咫尺的气息,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徐卿辞落在试卷上的指尖。
“你看这里,‘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徐卿辞的声音放得很轻,如同清泉流淌,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悦耳。
她用指尖点着句子,耐心地拆解,“‘苟免’,是苟且求免于惩罚的意思。‘怀仁’,内心感念仁德。魏徵是在说,如果只用严刑峻法来督责臣民,用威严愤怒来震慑他们,那么结果只能是:百姓最终会苟且地免于刑罚,但内心并不会感念君王的仁德;表面上恭敬顺从,但心里并不真正信服……”
她的讲解条理清晰,深入浅出,将晦涩的文言字句化作生动的政治寓言。
苏洋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困扰她多时的疑云在徐卿辞的言语间渐渐消散。然而,她的心思却无法完全集中在那些“之乎者也”上。
更多的注意力,被徐卿辞低垂的眼睫、随着讲解而微微开合的唇瓣、以及那沉静专注的神情所吸引。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浸满了令人心颤的甜蜜。“……所以,这里的‘虽’,是‘即使’的意思,表示假设让步。‘董’,是监督、督责……”徐卿辞继续说着,偶尔抬眼看苏洋的反应。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外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略显急促的高跟鞋脚步声!那声音敲击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清脆而熟悉,带着一种雷厉风行的节奏感!
是秦岳!
苏洋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褪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完了!
被堵在“敌方大本营”了!她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惊恐和慌乱,几乎是下意识地,手猛地伸进了另一个裤兜——那里,静静躺着一张她早已准备好的、折起来的数学卷子。
徐卿辞也听到了脚步声,讲解的声音顿住,抬眼看向门口,又看向瞬间脸色煞白、如临大敌的苏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极淡的无奈。
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口停住了。
虚掩的门被推开。
秦岳那张严肃刻板的脸出现在门口,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站在徐卿辞桌旁的苏洋。
他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苏洋?!”
秦岳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和质问,“你不在自己教室自习,跑到高二办公室来干什么?!”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带着冰碴的窒息感沉沉压下。
就是这时,徐卿辞将苏洋拉在身后,站起身礼貌的向秦岳微笑,“您是秦老师吧,我是苏洋的姐姐,也是高二的语文老师徐卿辞,我叫她来跟她交代点事情,诶呀你看她也没跟我说现在是自习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秦岳见原来是这般情况,又看向藏在徐卿辞身后的苏洋,苏洋重重地点头,像是极力在肯定徐卿辞的话是真的一般。
“好了!事情都跟你说完了,快跟秦老师回班学习吧!加油哦。”徐卿辞转身看向苏洋,轻轻挑眉,像是在告诉苏洋,放心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苏洋见状赶忙,龇牙咧嘴对着秦岳笑,“老师我这就回去!”一个箭步从秦岳身旁移过跑向高三教学楼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