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山驱车离开刘哥家时，冷月高挂。整座城市安静下去，任山耳边只听得发动机与风噪声。
任山在魏姐几度示意下还是拉着阿哲到房间里“谈心”。互相发了通牢骚后，阿哲确认门禁闭后，犹豫着说道：“小叔，我女朋友也在这个团队里………”
任山眼睛一亮。他不稀奇阿哲谈恋爱，但掩不住一脸八卦。
阿哲介绍完女友的基本情况，一摊手：“如果我去上班或考研，她会很失望的。”
任山表示理解，接着问：“有照片吗？”
阿哲表情滞了一下：“小叔……”阿哲系独生子，任山在他少年时期实际充当了哥哥的角色，一如刘哥以前那般。他给任山看了几张两人合影：“我们谈了半年了，但还不打算见家长，毕竟……太年轻了，还是要做出些什么来先。”
这话本带些惆怅，但阿哲好似想到什么，脸上笑意又浓起来。
“小叔，产品一研发成功我们就打算官宣———她和我妈一样漂亮，性格又好，他们肯定会喜欢。”
任山也不禁被感染，想起妈妈之前对刘璐瑶的评价。爸妈肯定喜欢她，但她可能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在任山点火时被按捺下去——自出车祸，任山开车便异常专注———但并没有消失。以至于晚上他对月炼华时总会走神。只到隔日早上，任山见到刘璐瑶身体恢复，神色如常，心绪才总算静定。
“下周的培训导师，找凡哥，你邀请，还是我先说下？”沟通完昨天落下的工作后，任山问刘璐瑶。
“凡哥你比我熟，你先邀请下吧。吴总，就我来请。”
“嗯。吴总肯定卖你面子。”任山不经意的回复。
“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八卦消息了？”刘璐瑶冷不丁来一句，“也”字咬的很重。
“什么？”任山注视她，一脸莫名其妙：“刘总，吴总不是你校友吗？”
刘璐瑶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收敛不慎掉出的嗔怪语气，但一股淡淡羞意还是从耳根处慢慢弥漫散开。
“啊，是的………嘿嘿，你记性真不错。”
任山一下想起公司里的那些传言。
“哦，你是指那些八卦啊？“任山洒然一笑：“我不关心这些的。”
“我想你也没那么无聊。”刘璐瑶低下头，瓮瓮的说。
任山返身回到办公室，站着连喝两口热水。早上都在忙嘴皮子的活，嗓子开始发干。
这时电话响了。
任山瞄一眼号码，没接；但手机铃声一直响着。他苦着脸接起，没说几句又放下。李总奇怪的看了看他，道：“诈骗电话？”
“不是。我小姨。”
李总笑了出来：“又要你去相亲吗？”
“唉，她都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任山对着显示屏发一会呆，就收到李梓豪发来的语音：“任哥，我进大比武散打复赛了。周六比。你能不能来？”
去年李梓豪托任山请何群教他拳法，不觉也快两个月。期间李梓豪一直不曾提起大比武之事，现在看来何群的指教颇有效果。
任山正准备答应，小姨发来周六中午会面的地点以及女方的基本信息、联系方式。
“外人能参观？”
“场馆就设在体育馆里，随便看———何大哥也会在。”
任山犹豫一会回道：“中午会有事情，下午去，来得及不？”
李梓豪顿了一下：“那我就争取进下一轮。进了我再和你说。等我好消息吧。”
任山有一个舅舅和一个小姨。小姨比任山大十八岁，从小就喜欢这个外甥。任山工作后，他小姨就开始热衷介绍女朋友。任山以各种理由推脱，但偶尔也有推不掉的时候。
任山晚上加了女生的微信，然后坦率告诉她对方自己有喜欢的人，就不必相亲了。
“不好意思。我小姨喜欢乱介绍。”
“没事。就当多认识一个人。”女生并不为意，爽快的答复。
不过第二天中午，任山还是去了小姨定下的地点，市中心万象城的一家意式餐厅。
他点了份多人套餐，加两杯咖啡。等了一会，何群、李梓豪一前一后走过来。
任山忙招呼二人坐下。之前李梓豪通知他，自己被淘汰了。任山不意外，遂邀请他们一并来此吃饭。
李梓豪摸着嘴角的肿块，悻悻道：“就挨了一拳，我就吃不消了。力量可真大啊。”
“那警察底子厚，经验也比他丰富。小李输了很正常。”何群对任山解释道。
“那肯定打不过何大哥的。”李梓豪此前想叫何群为师傅，被何群拒绝。在武术圈里，师傅二字意义深重，不可轻用。
任山看向何群。何群憨厚一笑：“我没打过擂台。不过在擂台下，他应该不是我对手。”传统习武之人，首要修身修德，不鼓励逞强好胜，但自信心却一定要有。
任山当然相信何群的身手，点着头，将一份意面推给他，见何群用不惯刀叉，又叫来服务员要了双筷子。
三人边吃边聊些最近之事。
“那一日，幸亏安平遇到你。不然怕会闹出些事情来。”何群忽然对着何山语气诚挚的说道。
任山忙摆摆手，见李梓豪望过来，便把事情说了。李梓豪神色一肃：“现在还有这样的团队？胆子够肥的啊。可惜那块不属城西管………嘿嘿，安平身手跟我比怎样？”
何群一怔，心里真就比较起来，任山已经笑道：“拳法肯定还是他纯熟，不过打起来的话，应该不如你。”
李梓豪得意的“哼哼”。任山习武进步神速，何群就坦诚，如今任山绝不弱于他，而能得任山肯定，李梓豪因今天失利产生的不多的懊恼也就此消散。
用餐结束后，何群有事先坐公交回去。李梓豪拉着何山继续坐着，说讨教几招拳法。但任山看出他心神不属。
“看来你还有事啊。”
李梓豪夸张的“哇”一声，称赞他目光如炬，然后才说：“我约了女朋友来，我想介绍你们认识。”
“啊？”任山没想会有这一出，不过心底却是暖热起来，李梓豪明显真拿他作朋友。
李梓豪瞥一眼手机，道：“任哥，她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她说她姐夫好像也在你公司上班。”
何山点头：“对，她姐夫是老马，办公室也在我那一层——他之前还问过我你的情况。”
“是吧？”李梓豪眼皮微抬，表情却不意外，苦笑道：“她姐比较啰嗦，老旁敲侧击的。她爸妈倒好像都蛮喜欢我的。任哥你呢？”
“我什么？”
“另一半还是女朋友？”
“没。我是无官一身轻。”
李梓豪摸着后脑勺，点头道：“两个人是快快乐乐的，谈婚论嫁就麻烦起来啦。”何山没有经验，但也跟着点头。
李梓豪的女朋友苏婷比预计来得更快，一身汉服打扮，戴着可爱造型的保暖帽。李梓豪热情的介绍二人，并将早一步点好的热奶茶递给她。
苏婷一边用奶茶暖手一边好奇的问：“任哥 ，阿豪说你功夫很厉害，比他厉害多了。”
何山笑着摇头：“我就随便练练。再说，我们也没比过———梓豪，要不要比一下？”
“那敢情好啊。”李梓豪一脸无惧。
两人谈笑两句，李梓豪便略显扭捏道：”我俩准备下个月订婚，任哥有没有空来？”
“这么快！”
任山见苏婷表情错愕，忙解释道：“前两天你姐夫还问梓豪人怎么样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下文了。”
苏婷看了一眼李梓豪，不好意思的说道：“嗯，我姐和我说了这事————那会我们已经有这想法了。”李梓豪揽过她的肩，示意自己不介意。
“原来如此啊，那恭喜了。哈哈。”任山不禁笑出声，目光再度打量面前的两人，嗯，颇有夫妻相，“不过，订婚不都是亲戚来的吗”
“我们订婚后就打算领证，然后出去玩一圈，所以订婚酒就当婚宴了。”
“所以，朋友、同事也一并请了。不过没请很多。”苏婷跟着说明。
“时间是二月十四，铂爵大酒店。哦，这是喜糖和请帖。”
李梓豪说着，苏婷已经从背包里掏出一只打着大红色蝴蝶结的铁盒与喜帖，双手递给任山。
任山郑重收下：
“我一定到。”
周一上班时，任山取了几颗喜糖塞给李总。
“李梓豪的订婚糖。”
李总表情意外，但迅速摁灭烟头，剥开一颗软糖，边咀嚼边说：“李警官动作挺快的，我家那小子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李总儿子在政府里上班，快三十岁，没听说有女朋友。
任山笑着宽慰，妈妈打来电话。挂完后，表情黯淡下来。
“怎么？”李总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
任山长呼一口气：“我妈说，我小学班主任，也是我堂伯，昨晚去世了。周末出殡，要我回去一趟。”
“啊？那是要回去送一送！——这一会喜事一会儿丧事的！” 李总说着又抽上烟。
任山边怀想边喃喃：“他很严厉，虽然有亲戚关系，但我对他不亲。后来想想，他其实也对我挺好的。退休后他就去了上海，这几年都没碰到。没想到………七十还不到呢。”
他视线游移，落在桌上的喜糖盒。
真是…………生老病死、婚丧嫁娶。
任山一时感慨，没了工作的劲头，索性起身下了楼，几分钟后走入路边一家咖啡馆。
刻意留着短发的咖啡馆老板抬头看到了。
“任总，喝啥？”
“美式。热的。”
他找位置坐好，老板也端着咖啡过来，顺便坐下。
“任总，最近没见你过来。”
“有点忙———怎么样？”任山注意到馆里只有他与老板。
“比以前打工时还惨。”陆老板环视一圈自己这个小小的咖啡馆，“那边是瑞幸，这边有库迪，干不下去了快。这不，美女也被我辞了。”
任山点点头，怪不得没见到那热情洋溢的小美女，于是附和着叹口气，喝一口咖啡。幸好，味道依旧。
这家店开在公司附近有些年了。任山来得多了，就与老板熟络起来，虽还谈不上朋友关系。陆老板煮咖啡手艺一流，人又长得漂亮，生意一直不差。但随着周边竞争对手多起来，陆老板也有些吃不消。店面一缩再缩，店员也从两个到一个再到零。
虽然咖啡吧里气氛有点压抑，但一杯热咖啡下肚后，任山精神振奋一些。回到公司，李总说卢总过来问了他的去向，任山忙快步至卢总办公室。
“你找我？”
卢总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
“是这样……你认识这几个人吗？”卢总打开手机，给他看一张明显是匆忙抓拍的照片。照片里有几个年轻男子。
“这个我认得。”任山指着其中一削瘦的男子。他大概讲述了上周在体育馆发生的一幕。
卢总邹眉道：“李强说他们一大早就在门口晃，问他们，说有事找你。李强机灵，就说你出差了，还拍了照片发我。”李强是公司一名老资历的保安，还是卢总的同乡，正是他介绍李强来此任职。
任山无奈一笑：“这瘦子还真是个混混。”
“有什么情况你就报警。你没必要与他们纠缠。”卢总意思很明确，动起手来，不管任山赢没赢，总吃不找好。
任山自然应下，走出门，脸色一沉，心头有股火苗“砰”的燃起来。任山猜想，这瘦子应是去寻过何平安，只不过何平安第二天就回了学校；而鼠有鼠道，他能找出任山也不算稀奇，或可能恰巧曾被他遇到过。
总之，来者不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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