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表面偷香粉,暗地里藏瓷瓶,我倒是小瞧你了!”
素沃喉间溢出的声比蛛丝还轻:“奴婢一时动错念头,的确曾入您房中不假,但那只是为了偷取香粉……奴婢知罪,甘愿领受任何责罚,可奴婢真的不知道什么瓷瓶……”
紫虞不欲理会她,转身别开视线之际,眼尾吊起锋利的弧度。复而又在抬眸望向扶青时,将眉宇巧妙舒展了几分,尽数隐藏起那抹锋利:“主上前来映月楼相邀我出门的那天,这个丑儿曾伺机潜入我卧房之中,当时您也是在场亲眼目睹了的。我房中出现瓷瓶,她有极大的嫌疑,望恳请主上严查。”
扶青貌似苦恼地揉额想了想:“当日孤只目睹这女子偷取了一些香粉,神色慌慌张张的从你卧房里出来,却并未目睹她藏没藏瓷瓶啊。”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目光却如有实质般,自上而下碾向素沃:“你藏了吗?”
素沃艰难地支起手肘,半截身子撑在地上,嗓音绵软无力,缓缓道:“奴婢没有。”
司徒星瞧她这副虚弱样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语气不大好:“你将这小侍女关入囚房,施以重刑至今日,就只是因为,她偷香粉?”
紫虞淡淡垂眸,玉石砖光洁如镜,映着她平静的眉眼:“我可从未施过重刑,她是因为数日来的审问,加之不进水米也不曾好好休息,一时忧思恐慌精疲力倦所以才如此虚弱。”
这说辞甚好,若非白褚曾言,素沃伤不在体外,却尽藏于肺腑之中,如此反而更生不如死,我只怕就傻傻的相信了。
她续又道:“更何况我将丑儿关入囚房,并不是因为她偷取香粉,而是因为她被人收买,非但让我给发现了,还嘴硬不肯交代。”
素沃一脸焦急地摇头:“奴婢不过是想偷些香粉,却不知怎就牵扯上瓷瓶了,所谓的收买更是子虚乌有啊!”
“不承认?”紫虞抬手化出一支簪,“好,那这支簪,你预备怎么解释?”
不待素沃做出反应,紫虞便侧目看了过来,向我示出掌心里的簪子:“子暮姑娘,敢不敢承认,这是你的簪吗?”
我一愣,思绪恍然回到数日前,与白褚窝在珺山大眼瞪小眼的时候——
‘你猜有没有可能,紫虞问不出手串在哪里,便索性找个一模一样的来代替?’
‘没可能。紫虞并不能确定,素沃是不是已经把手串还给你了,若找个一模一样的代替,届时她拿出手串,你也拿出手串,岂不尴尬?谁说非得一定是手串呢,只要是你房间里的东西,哪怕一个玉篦子,说是用来收买素沃的物证,也一样会有人相信的。’
‘你是说,她会趁我不在魔界的时候,派人潜入碧滢小筑随便拿一个东西充作证据?’
‘正好,你和芍漪都不在,她的人就可以安心闯空门了。’
我曾交给素沃一条手串,让她持以手串为信物,去找师父寻求庇护。可还未见到师父,她就被人围追堵截,情急之下将手串埋进土里藏了起来,自己却被抓回映月楼,严刑逼问至今日。
紫虞没能得到手串,便如白褚所预料那般,趁着我和芍漪人在珺山,派人闯了碧滢小筑的空门。想随意拿走一样饰物,用来充作我收买素沃,对她意图不轨的铁证。
可惜,她拿走什么不好,偏拿走我最不可能送人的东西。
紫虞一声催促打断了我的思绪:“子暮姑娘,我在问你话,认得这支簪吗?”
我故作惊讶:“当然认得,这是我的簪子,怎么会在你手里?”
许是没想到我会如此诚实,以至紫虞满意之余,又稍感意外:“你敢承认就好。”继而道:“这玛瑙簪是从丑儿衣箱里搜出来的,如若子暮姑娘不曾收买于她,此物又怎会在我手里?如若子暮姑娘确实收买了她,不知是否别有居心,所图不轨?”
素沃怔颤了一下:“虞主子,您明知真相如何,怎能罔顾事实信口妄言呢?”
她像一摊软泥,艰难蜷缩着身体,拼尽全力撑起膝盖,以跪姿面朝扶青拜道:“许是因为奴婢偷窃香粉之故,以至虞主子始终不能对奴婢放心,后来的确派人搜查过奴婢的住处不假,但搜来搜去也并未找出任何一件可疑物品。奴婢不知道虞主子为何明知没有搜出东西,也要拿着子暮姑娘的簪子颠倒黑白,但奴婢的确不曾得过此物,奴婢是冤枉的!”
“你冤枉?”紫虞冷嗤着,唇角勾了勾,扯出一声笑:“你被人用玛瑙簪子收买,将装有雀妖魂魄的瓷瓶藏进我房中,此时此刻为求活命当然要想方设法撇清自己了。”
我问:“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吗?”
她反问:“难道不是你?”
“事实很明显,你用簪子收买了丑儿,让她伺机潜进紫虞房里藏瓷瓶。”辽姜顺势附和着帮腔,“这雀妖多半也是霍相君刻意安排的,你们以雀妖为人证瓷瓶为物证,合伙上演了今天这出大戏。”
继而冷冷警告素沃:“你若想活命,就应该要知道,坦白从宽的道理。”
“多半?”霍相君话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多半簪子是偷来的吧,多半就算没有今天这一出大戏,改日你们也会拿着簪子上演另一出大戏。”
“另一出大戏?”
“我最爱看话本子了,容我想想啊,想想……”
“有了!”
司徒星也附和着帮腔:“秦子暮用簪子收买映月楼的侍女,让这个侍女行刺或者投毒,务必置紫虞于死地。紫虞必定中招必定有惊无险没死成,必定派人请主上前去映月楼探望,必定意外从侍女那儿发现簪子,至此罪魁祸首终于浮出水面,诸魔力谏主上严惩秦子暮。”
辽姜横给他一记盛满怒火的眼刀:“司徒星你还嫌这不够乱是不是!”
司徒星横一记白眼还给他:“讲故事而已,我又没说这是真的,你既不心虚又何必上火呢?”
他二人争吵之际,我径直抬步走上前,从紫虞手里夺回簪子:“你的人办事不力,放着那么多东西不偷,偏要偷父亲给我的及笄礼。”
原本还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此刻齐刷刷朝这边看过来,司徒星只有好奇和惊讶,辽姜却多了一丝不安:“你父亲?”
我无意识摩挲着,指尖缓缓轻抚上那颗,被珍珠环绕其中的玛瑙石:“从小到大,除了衣食用度之外,父亲向来只为兄姐准备礼物。这玛瑙簪,是他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我就算再有居心,也不会一出手便大方到,拿父亲所赠之物收买你的侍女。”
许是未料到这玛瑙簪竟是如此来历,紫虞伪装的假善之色骤然碎裂,指甲掐进肉里也浑然不觉:“你说是就是?”
我脸上尽是与她截然相反的平静:“你若不信,可以去凡间核查,此簪是否购于建州城西,购买此簪之人是否是我的父亲。”
她数着呼吸,一点一点松开手指,将翻涌的情绪压回了心底:“姑且就算这簪子是你父亲给的,也不能仅凭这一点就断定,你不会用它收买丑儿。毕竟,据我所知,你与你父亲并不亲厚,他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要是换做以前,指不定,我真会被这番诛心之言伤到。
改日定要找时间谢一谢星若,要不是被他带着回了趟秦府,恐怕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在那位秦家老爷心里,自己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深看了她一眼:“照说这是秦家的私事,无论父亲待我如何,都无需向你解释。只是今日当着众人,若不把话说清楚,倒显得我屈理。”
继而目光灼灼望着众人:“父亲另备下宅子与三千两银票,连同这支玛瑙簪一并给了我,银票和契纸就在碧滢小筑,可随时派人去取来为证。”
辽姜那张脸,瞬间阴沉得比锅底还黑,想必是已经猜到接下来我会说什么。
视线扫过一众人后,我又重新望向她,虽然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玛瑙簪是及笄礼,宅子与银票是活下去的倚仗,哥哥说父亲不会叫我孤身在外无所归依。对缺失父爱的孩子而言,没有什么比父亲的心意更重要,何况君上曾赠予我不少值钱的珠玉首饰,你家侍女何德何能非得让我用父亲的及笄礼收买她?”
“你哪儿来什么……”思琴下意识脱口而出,被紫虞侧眼一瞪,忙又住了嘴。
扶青却好似有了读心术一般:“你是想说,她房中不过几支素钗,哪儿来什么值钱的珠玉首饰对吗?”
我听得正懵,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扶青却已将讥讽漫上眼底:“前些日子暮暮身体不适,孤将她送去珺山休养,芍漪作为贴身侍女,自然要时刻同行。可如此一来,碧滢小筑就空了,孤思来想去总觉不妥。于是便派人将她房中值钱之物尽收而空,只留下几支廉价的素钗素镯,还有这个玛瑙簪。”
怪不得,紫虞的人闯空门,怎偏偏那么巧选了玛瑙簪。
原来扶青早有准备。
可他怎么会想到留下玛瑙簪呢?
紫虞已经快站不稳了,偏偏扶青云淡风轻看着她,不喜不怒的眼神宛如钝刀凌迟:“除此外,孤还顺便将清虚镜,照在了碧滢小筑上空的最高处,直至暮暮回去的前一日才将一切恢复原状。”
我似懂非懂:“清虚镜?”
扶青有一面宝贝镜子,可观世间清虚万物,故得名为清虚镜。
但,他适才说的,照在上空是什么意思?
耳边适时飘来一句白褚的声音:“清虚镜有两用,窥察清虚万物,只是用途之一。”
继而悠悠哉哉为我解惑:“若将此镜单独置于一处,那么所有被镜面照过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石头都会留下影像。”
留下影像?!
从前把玩清虚镜时,我只顾着搞偷窥去了,竟不知还有这么个作用。
待我从惊讶中回神之际,扶青已不知何时召出了清虚镜,用法力将它一点一点向上浮升至半空。
镜面朝着众人,举目抬头间,一览无余。
此刻镜子里正清晰重现着玛瑙簪被盗的一幕。
————
思琴贴着墙根闪进了碧滢小筑,她那套藏踪匿迹的隐身术,在清虚镜里无所遁形。
思琴迈上台阶推开卧门,镜光也随之穿透屋顶窥进房中,照见她打开衣笼箱柜和一层层抽屉,在无数个廉价首饰里东翻西找的样子。
徒劳找了许久,她将屉子用力一推,坐在妆镜前咬牙切齿道:“主上从前赏赐给她那么多好东西,不会一怒之下全收回去了吧,如今就剩些破铜烂铁,这可怎么办?”
说话间捞起两根素簪子,托在掌心里掂掂重量,嘴角溢出一声轻嗤,甩手又掷了回去:“总不能就拿这些个破烂玩意儿跟虞主子交差啊,说丑儿被秦子暮用这些东西收买,传出去傻子才信呢。”
倏尔,她余光一晃,本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却瞬间像被什么东西牢牢钉住了。
思琴起身靠近,双手自袖中探出,拨开珠帘向里走去。
玉珠相撞的轻响还未散尽,她已提步加快速度来到了床头,瞥见枕下半露出一抹金红亮白之色。
她将枕头往旁一掀,顿时忍不住瞳孔微张,顿时连呼吸都轻了半分。
白珍珠捻了细丝堆起一层层花瓣,当中那颗红玛瑙石如同淬了火,与纯金錾刻的簪身交相辉映。
“总算还留了一样可用的东西。”她眼中藏不住得意,嘴角往上挑起一抹弧度,声音里尽是刻意压低的雀跃,“秦子暮啊秦子暮,我就看你到时,要怎么解释!”
思琴将房中之物逐一复归原位,揣好玛瑙簪来到院子里,确认四下无人后,翻走而去。
————
殿中漫开一片惊叹和议论,像是怕惊扰了紫虞,声音虽然不大,却细碎可闻。
思琴眼瞪得滚圆,瞳孔深处溢满了惊骇之色,连半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吐不出来。
今天的第三章~
关于玛瑙簪的相关章节:
第一百七十二章父爱如山(二)、第一百七十三章往昔经年——星若带暮暮回秦府参加秦子琭的婚礼,被秦父认出,秦父通过秦子琭将玛瑙簪交给暮暮,作为她的及笄礼物;
第一百九十七章 法力尽失(一)——白褚和暮暮的对话中提到,素沃虽然被紫虞抓回映月楼,但暮暮送给她的手串并没被紫虞找到,紫虞急于寻找一个可以代替手串证明暮暮收买素沃的“罪证”,极有可能趁暮暮不在魔界的时候,派人去碧滢小筑随便拿一个东西充作证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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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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